死了，就像水融在水中。-----豪尔赫·路易斯·博尔赫斯《另一次死亡》
生的终止不过一场死亡，死的意义不过在于重生或永眠。死亡不是失去生命，而是走出时间。
---------余华《活着》
死亡降临的那一刻，小夜才知道自己无计可施。
少女死亡的瞬间，周围的眼球怪物们齐刷刷地停止了欢快的嘶吼，像失去兴趣般收敛了大大的瞳孔中咧开的尖牙利齿。
勉强可以称之为手臂的东西停止了挥舞的动作，软塌塌地垂落在臃肿身体的两侧，蜷缩成肉瘤一样的肿块。
畸形的肿块边缘，数根黑色羽毛被蠕动着得肉块草草地吞噬进体内，露出残缺不全的黑色毛发。
离开的眼球怪物们纷纷拖着发育不全的四肢、挪动着肉球般柔软肥胖的身体，径直钻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血色八音盒还在转动，继续演奏着《天鹅湖》下面的曲目。
那对的诡异人偶站立在八音盒的顶端，仍旧做着永不停歇的旋转。
脚下残破的人偶堆中发出了稀稀落落的声音。
恶意的、崩坏的笑声响个不停...
少女的身旁变得空荡荡的，唯有一只黑色的丘比低着头俯瞰着室冰优那张毫无血色和生机的脸。
溃散的瞳孔中，倒映着丘比小夜的影子。
黑色的丘比伸出前足，轻轻触碰了室冰优的脸颊。
不是熟悉的感觉，那股昔日的温热已经不见了。
小夜脸上的血迹也慢慢得变凉了，如同地上少女的残躯一样。
惨白破碎的躯壳，静静地诉说着死亡。
这时它才终于明白过来，名为室冰优的人类少女确实死去了。
唯有现在站在生的那一方的小夜，才知道死亡的意义。
所谓死亡，无非就是对生命的剥夺。
人类少女的生命在心脏被贯穿的那一刻，就已然彻底终结了。
小夜呆呆地看着一切，说实话它不知道该如何描述此刻的想法。
站在死的端点回望过往的话，曾经与少女度过的记忆就像是梦一样。
从垃圾堆被捡到，在浴室洗了个澡后，在卧室里睡了一觉。
她与它不过相处了短短一夜的时间。
小夜没办法否认，它对眼前的少女知之甚少。
这么来看，它实际上也并没有与名为室冰优的少女建立起多大的羁绊，对方只不过是在这个人类世界中第一次签订的魔法少女罢了。
而有资质的人类少女也不单单只有室冰优一个，譬如那个美原爱的孩子，她也是可以签订契约的存在。
与少女的相遇纯粹只是命运的偶然，就像排除暗箱操作的**中奖一样，完全可以定义为概率极低的事件。
它仅仅是由于工作的缘故，才不得不去干这件事而已。
而且，相对于未来拥有的无尽时间来说，它与室冰优的相伴不过是短短一瞬。
这意味着它还拥有足够的时间，完全可以再去寻找新的魔法少女。
但是....
泪水为什么停不下来呢？
话说丘比的身体原来可以流泪吗？
小夜到此时，才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觉到悲伤的重量。
啊，和那位少女一样，滚烫而炽热的液体从黑色丘比朱红色的眼睛中流出。
泪水洒落在少女冰冷的躯体上，可死去的室冰优没有回应，也没办法做出任何回应。
血色的八音盒还在演奏，诡异的人偶还在舞蹈，恶意和憎恶的声音还在回荡。
但身为丘比的小夜根本没有能力击败周围的怪物们，唯有魔法少女们才能击杀魔女空间中存在的魔女和使徒。
明明她向我求救了，最后却还是死了。
巨大的悲伤和难过充斥了小夜的颤抖的身体，沉重的无力感深深地扎根在它的心底。
它只能眼睁睁看着魔女空间像退潮般缩回了那昏暗扭曲的空间，连带着少女冰冷的躯体一同缩回了结界内部，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一刻，只有黑色的丘比再次回到正常的世界。
还是原来的街道，有点发烫的柏油马路。
耳边的蝉鸣不断，悬铃木投下的阴影在漫长到可怕的白日里，拉的很长很长。
可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小夜沉默地蹲坐在斑驳的阴影中，身边再也没有驻足的少女。
当小夜抬起脑袋的那一刻，双眼流出的泪水已经干涸成了泪痕。
悲哀燃烧殆尽的它，剩下了不可遏制的愤怒。
小夜一把扯下了头上紫色的耳饰，不顾鲜血淋漓的伤口和撕心裂肺的疼痛。
死死地盯着攥在掌心中的耳环，愤怒地质问道：
“手册，你不是说我什么愿望都能够替她们实现的吗？”
“那么，凭什么她会死在那里？”
紫色的耳环像是害怕了一样，在小夜的手中抖动着，闪动着摇曳不定的光芒。
这时，一个甜腻而可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不要为难一个智能手册，你的问题可以由我来解答。”
小夜转过身去，只看到一只白色的丘比从空间中一跃而出。
“那么，编号0569的特殊个体。”
白色丘比迈着碎步，缓缓地走向黑色的同类。
“叫我小夜！”
转过身的黑色丘比大声地喊道。
“嗯？”
白色的丘比不解地歪着脑袋。
“小夜，那是我的名字。”
刺痛的回忆涌上了黑色丘比的胸口，低着头的它带着哽咽的语调，向对面走来的白色同类强调了一遍。
“是吗。”
白色的丘比不置可否地回应了一句，然后开始解释小夜的疑问。
“根据许愿规则，我们孵化者只能实现对方一次愿望，这点你早就知晓。”
“那她不是正因为不想死才许下的愿望吗？”
小夜的带着愤怒和悲伤的语调质问着眼前的同类，深红的眼睛中像是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我们孵化者一族的许愿机制，是基于契约少女许愿时最希望实现的愿望来实现的。”
“再具体点来说，是根据契约少女许愿时包含情感最强烈的一句祈祷词而实现的愿望。”
“你所签订契约的那个少女许下的愿望中，希望战胜怪物的话语，蕴含着最强的情感。”
“相比于恐惧、害怕的情感，她选择战胜对方的坚强和勇气占据了情感方面绝对的上风。”
“所以在她的祈愿下，确实拥有了战胜对方的力量。”
听着面前白色丘比的讲解，愤怒的小夜不敢置信地后退了一步。
“但如果单单只是拥有力量的话，并不代表不会被对方杀死，就是如此简单的道理。”
“她还没法熟练运用自己的力量，所以死在了那里。”
“这不过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白色的丘比贴在小夜的耳边，平静地说道。
身侧悬铃木的树干上，凄厉的蝉鸣在初夏的白日响个不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