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痛，火烧一样钻心的痛楚从被击中的腹部传来。
试图撕开自己这具破烂不堪身体，内脏大概有什么地方裂开了吧。
浑身上下像是被抽出了骨头般瘫软在冰冷的马路上，嘴巴和鼻子里全是血的味道。
嗡嗡的耳鸣响个不停，胸口闷得发慌，有那么几秒我甚至觉得连呼吸都感觉不到了。
仿佛要确认自己是否还活着一样，我用仅存的意识驱使着勉强称之为身体的肉块，挣扎地咳嗽了几声后，吐出了几口积压在喉咙中的血沫。
长长地吸足了一口气，我才再次感觉到清凉得空气从嘴巴流进身体，缓缓填满了干瘪的肺泡。
只是这久违的喘息中，也浸满了血的腥臭味。
世界一片黑暗，充斥着讨厌的味道。
我为什么呆在这里呢？
现在是什么什么时候？
从大哥倒下那时算起又过了多久呢？
我完全搞不清楚，脑子里面还是一片浆糊。
说实话-----何时？何地？我又是谁？
这些全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或者说，从巴特老大倒下的时候开始，所有的事情就变得没有意义了。
于是，为了逃离这样悲惨的处境-----
无论是破烂的自己，还是这鬼屎一样的现实。
我又陷入了死亡般的沉睡。
“不用清醒过来，或许就这样倒下也不错。”
黑暗而嘈杂的世界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心中说着，那个懦弱的我，一直躲在大哥身后依靠它洒下阳光的我。
可是，大哥已经倒在那边了。
我明白，它已经不能保护我了。
大脑在颅骨中颤抖地跳个不停，比毒药还要可怕的恐惧像潮水般要将我淹没，粘滞而幽暗的浪花拍打着理智的沙滩。
一切都糟糕透了！
我努力说服自己不要再去回想大哥的事情，却控制不住心中汹涌的悲伤，痛苦的回忆朝我席卷而来。
大哥倒下的画面宛如附骨之蛆般纠缠着我，发出粘稠哀嚎的痛苦叫嚣着要将我埋没。
啊，甚至连思考本身，也变得恶心起来了。
淹没在回忆的漩涡中，一幕幕尽是大哥留给我的背影。
我伸出了爪子试图抓住什么，可除了虚无本身一无所获。
巴特大哥，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即使到了最后，我还是和当初一样跟在大哥身后，希望从它身上获得自己的答案。
追寻着黑暗中大哥渐行渐远的身姿，我来到了记忆中经常去的宠物公园。
再次睁眼时，我发现小时候的自己蹲坐在有着滑稽笑脸涂鸦的滑梯上，远方西沉的太阳凝视着我狼狈不堪的身躯。
“苗斯。”
身边传来年轻大哥的声音。
“又被其他狗欺负了吗？”
“嗯。”
小时候的我脸上挂满了鼻涕，委屈地低下了头。
“真是不像话呢，欺负弱小这种事情。”
年轻的大哥顺了顺自己的肩毛，语气里满是鄙夷的调调。
“然后，你打回去了吗？”
大哥轻轻拍了拍我的头，有点好奇地问道。
“像我这样的吉娃娃是办不到的。”
不敢看大哥的目光，我的头埋得更深了一点。
“为什么呢？”
大哥的语气听起来变得严厉了许多，丝毫没有一点安慰的意思在里面，与其说询问我不如说在质疑我。
“我打不过它们啊，它们都是像大哥一样生来就是高大强壮的犬种，而我只是一只吉娃娃罢了。”
虽然知道自己说的有不像话，我还是如此自暴自弃的回应着。
“所以，你真的是因为打不过它们所以才不打回去的吗？”
背上传来宛若实质的刺痛感，我知道大哥正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自己，像是要看透我皮囊下的灵魂一样。
如芒在背的眼神，不禁让我觉得一阵慌乱。
“不对，不是这样的。”
我抬起头挣扎地说道，嗫嚅的嘴巴中充满了纠结和不甘。
“因为我讨厌疼痛，弄疼自己或者他人都很难受。”
“如果反抗的话，肯定会被更加残酷地对待的吧。那就会变得更痛了，所以还是一动不动要轻松一点。”
话音落罢，我不安地用爪子搓着脚下的滑梯，本就瘦弱的身影在滑梯上更是显得皱巴巴得。
世界沉默了片刻，周围只有清风卷起地上树叶时沙沙得响声。
“你这个大笨蛋！”
年轻的巴特毫不留情地一拳敲在了我的头上。
“好疼啊，巴特老大。”
捂着自己红的发烫的脑袋，我一屁股坐在滑梯上。
“好好记住这份疼痛吧！”
年轻的巴特气鼓鼓地俯视着身下的吉娃娃。
“哎？”
顶着头顶大包的我还是满肚子疑惑、摸不着头脑。
“跟好了，我带你去揍它们一顿。”
年轻的巴特嗅了嗅空气中霸凌狗们残留的味道，率先跳下了滑梯，留给我一个矫健的背影。
“可它们比我们要年长啊，体型也大的多。”
“我们打了也会输的。”
趴在滑梯边缘的我畏缩地探出脑袋，有些害怕地说道。
“和这个没有关系！”
“这次怂了的话以后还会是个怂蛋。”
听到这话我也只好拖着尾巴，不情不愿却又无可奈何地跟了上去。
之后发生的事情记得不太清楚了，不过醒来的时候身上又多了不少淤青，浑身上下每一处都有种火辣辣得疼。
从身体的感觉上来看，我们大概又被揍了一顿。
翻着肚皮、仰面朝天地倒在在泥屑纷飞的青草地上，天空中月亮露出那皎洁的大盘子脸和一闪一闪的群星共同注视着我这滑稽的姿态。
“可嗖，没打过呢。”
耳边传来巴特大哥的声音，可能是嘴巴肿了的缘故，它的声音听起来有点含糊不清。
我偏过身子看向巴特大哥的方向，虽然它的身上大片的伤痕看起来比挨了两顿打的我还要严重。
不过即使这样，大哥还是率先站了起来，满不在乎似得抖了抖周身的草屑。
“但不代表我们输了，那几个最后也是掉了一身毛才走的。”
是这样的吗，中途就已经晕过去的我没能看到最后的结局，不过周围掉落的毛发中确实有很多不是我们身上的。
所以，应该是大哥说得这样没错了。
虽然没打赢它们，但最后我们也没有输给它们。
“很痛吗？”
“痛的骨头都快散架了。”
“很痛，但是非常开心。”
即使倒在地上没法动弹，那一刻我发自内心地笑了出来。
“这样啊。”
“嘞，苗斯，你将来想成为怎样的狗呢？”
巴特转过身来向躺在地上的我递出了前掌，洒下的月光为这位斗士披上耀眼的银辉。
“我想成为像巴特老大一样勇敢的狗！”
握住老大的前掌，我吐露了心中最大的希期。
虽然没法变得像老大一样强壮，但老大给我的那份勇气是我这辈子都不会抛弃的珍宝。
光是躲避的话，只会变成最不想成为的自己。
光是恐惧的话，什么都保护不了。
而有些重要的东西是不能失去的。
即便是我这样的胆小鬼，也有不能放弃的理由。
所以，我绝不能止步与此。
“大哥，我得去战斗了。”
站起来的我向记忆中渐渐消散的，勇敢而无畏的年轻巴特老大做出了告别。
“Soga，不知何时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
我转过头看向身后，夕阳和煦的斜晖落在如今模样的巴特老大身上，橘黄色的光晕将整个世界染成温暖的颜色。
“苗斯，你长高了呢！”
站在宠物公园滑梯上的巴特老大对着身前不远处的我笑着说道。
“大哥！对不起，我没能...”
我低下了头颅，似乎又要变成了那个昔日掉着眼泪的吉娃娃。
“还在这里掉眼泪的话，大哥可又要帮你回忆回忆脑袋起包的滋味了。”
大哥还是一副傲气的样子，昂首挺立的身姿和从前几乎没有啥变化。
“嗯。”
我强行忍住了快要掉下来的眼泪，朝着大哥点了点头。
“呆久不，你一定能办到的。”
“去吧！”
大哥用宽大的前掌拍了拍我的背部，接受到这股力量的我纵深跃下了滑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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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过来的瞬间，剧痛再次蔓延到全身。
要是放在平时的话，我可能已经动不起来了吧。
但，那只是理论上身体的极限罢了。
而现在的我，完全能够做得更多。
思维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晰，思考的指令一经发出，身体已然知道该怎么做了。
顶着那股剧痛，我将全身上下所有能动的肌肉调动起来，依靠着一旁的电线桩撑起了伤痕累累的身体。
抽搐的腿还在发抖，左后方的腿已经无力地怂搭在一边，膝盖处传来骨头嘎吱嘎吱的声响。
豆大的汗珠顺着汗腺挤了出来，不一会儿就打湿了周身棕色的毛发，汗水舔舐得伤口处剧痛一波又一波不停地袭来。
我喘着粗气缓了缓自己的节奏，仅存的力量几乎都在刚刚的动作中消耗殆尽了，巨大的疲惫感还在啃食着自己的精神，而这一切的一切都催促着我继续躺下。
我明白，自己能动的时间确实所剩无几了。
真是好久都没遇到过呢，如此弹尽粮绝的时刻。
拖着肉块一般的身体，我一瘸一拐地走向了那个领头的独眼哈士奇。
至少，也得给它一拳才能倒下。
不是吗？
一个高大的黑影拦在了我的面前，宛如不可跨越的山峰。
“就让我来终结你徒劳无功的挣扎吧！”
你以为我不知道，这不过是一次必败无疑的冲锋吗？
但是，有些事情即使是身为强者的你们也没法注意到吧。
带着最后的念头，我向它挥出了攥紧的拳头。
随后，纹丝不动的黑影再次挥出了带着风压的巨掌。
我也到此为止了吗？
不禁生出了这样的想法。
“砰！”
巨大的响声在面前响起，预想中横飞出去的我依旧站在原地。
可身体中的力气已经彻底被榨干了，连开口说话都做不到。
如果可以，真想好好嘲讽对方一下。
合上的眼睛的前一刻，一个橘黄色的身影似乎出现在我的身前。
和夕阳一样温暖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