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遥将自己知道的黑裙少女信息整理一番后发送给薛云韵，甚至附带了一张凭记忆复原的肖像画。
当然，不包括超自然的部分，那些内容说了也没人会信。
可这样以来，除了肖像画，其他有用的信息真不多，安遥只知道对方和蝶神庙有关。
蝶神庙…蝶舞市近郊确实有这个地方，算是个景点？以前安遥听别人说起过，跨年的时候，蝶神庙有大型的祭祀活动，人山人海。
但安遥来蝶舞市上学也就一年出头，还没机会去看看。
只能寄希望于薛云韵的人脉了，希望她至少不会做出把肖像画做成悬赏令，满校园乱贴的蠢事。
今夜无梦。
第二天早八点的西洋服饰史课，讲课老师刚好还没拿到学生花名册，安遥特意观察了一下同班同学的情况，果然，课间休息后很多人再也没有回来，其中就包括戈丽丽，优等生都翘课，属实罕见。
她在准备服装秀——对于服装设计这样强调实践的专业，这样的活动比枯燥的听课有用。
何况是作为全国顶尖水平的蝶舞美院，这里的学生就是自诩天赋过人。
安遥决定跟上去看看。
老旧的实践楼，不管粉刷多少次都掩盖不住岁月的沉重。蝶舞画协在三楼，而戈丽丽专属的缝纫室在六楼。
戈丽丽刚进去，就和里面的等着的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嘈杂的争论声盖过了缝纫机“哒哒哒”的音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安遥很好奇。
她在门口尝试先偷听一会，但什么都听不清。
她敲门，但里面的人显然听不到
“打扰了！”。在好奇心的驱使下，安遥最终还是推门而入。
房间里所有人都停止了争吵，看向安遥。
“呃…发生什么事了？”安遥扫了一眼房间里所有人，找到了戈丽丽的位置。
戈丽丽听到安遥的声音后抬起头，“啧”了一声又垂下头去。手中的活计并没有下的意思，缝纫机哒哒哒的响。她选择无视安遥。
一个女生坐在戈丽丽身边，怒气冲冲。
其他几人面朝戈丽丽站着着，像是学生会的人。
“时间来不及了，你们看着办吧。”学生会一位戴眼镜的男生无奈说道，他斯文的脸上没有一点笑容，但见到刚进屋的安遥后，表情又缓和了一些。
“同学，你也是服设一班的？”
“嗯，但我暑假出了点事，学校的通知都没看到。”
“我是美院学生会的副会长熊浩淇，一班的其他同学好像都不愿意听从戈丽丽的安排，下周就要上台了，可需要展示的服装只完成了不到一半。”
“是暑假期间就开始准备了吗？”
“对，本来暑假就应该分配任务的，如果假期每人做一点，现在也不会工期紧张了。”
熊浩淇似乎对戈丽丽的组织能力极其不满。
“实在不行的话可以用现成的服装。”安遥绞着头发说道。
服设专业往年优秀的作品大把抓，挑合适的借来改改尺码是最省事省钱的做法。
“不行，你要知道，蝶舞大学和蝶舞美院合并以来，全校的汇演服装都是由美院学服装设计的学生负责的，尤其是主持人、歌手的礼服。”
也就是说，适合上台的礼服都被借走了。
“而且，汇演服装秀是美院少数几个适合上台又能体现专业特色的节目，以我们会长的脾气，能一直炒旧饭吗？”
安遥点点头，这确实是薛学姐的作风，薛云韵虽然看上去是个不正经的人，可实际上一直在追求完美和超越。
缝纫机依旧嘎吱嘎吱的工作着。
一滴滴汗珠顺着戈丽丽阴暗的面庞滴在操作台上。
“你们两个，说够了没有！”
戈丽丽旁边坐着的女生跳了起来。像烧开的老式烧水壶，将喷发的矛头直指安遥。
“安遥，你来干什么！看笑话吗？”她摆明了要挑事。
“学生会想让我过来帮忙…不过，看来你们是不需要了。”安遥突然间很想一走了之，一向温和的双眸逐渐眯起。
可她答应了薛学姐要帮助完成服装秀的准备工作。
“安遥！年级第一可真是了不起呀！校领导欣赏丽丽姐的能力，让她带领服设一班在汇演上一展身手，你倒好，眼红丽丽姐，挑唆班级矛盾，鼓动全班和丽丽姐作对！”她越说越激动，脸颊涨的通红。要不是现场有学生会的同学，安遥相信她会奔过来扯自己头发。
“为什么？就因为丽丽姐昨天说了你一句？你怎么这么小肚鸡肠！你不应该支持和鼓励丽丽姐吗？”怒斥安遥的同时，她还偷偷观察学生会同学们的反应。
“是这样吗？安遥同学？”熊浩淇明显被她声嘶力竭的哭诉整懵了，转头质问安遥。
这可把安遥逗乐了，她控制不住的笑出了声。
“呵～”
安遥不理会戈丽丽激动的狗腿子，来到戈丽丽面前操作台，把厚厚一册子的设计图拿起来一张张翻阅，翻到末尾时，表情已经是少见的冷漠。
“20份设计，有5份的署名是戈丽丽，两份是你的，剩下都是全年级普通水平的作业。”她冰冷的目光重新落在激动的烧水壶同学身上。
这摆明了就是为了衬托戈丽丽，把其他人当工具人。
戈丽丽的缝纫机停顿了片刻，然后像没事发生一样继续工作。
“呃…对，没错，有什么问题吗？”泄完气的烧水壶小姐辩解道：“戈丽丽是设计名门，水平不言而喻，其他设计也都是从上学期的优秀作业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很契合戈丽丽为本次服装秀确立的主题，我们也和这些创作者打过招呼了，这是风险最小的方案。”
“问题是你的设计是这其中最烂的。”安遥毫不留情的批评对方。
“安遥！”烧水壶女孩又炸锅了，她还想骂些什么，可她的主子戈丽丽已经停下了手头的工作，眼神示意她别冲动。
她只好老老实实的把刚到嘴边的粗鄙之语咽了回去。
安遥不管她们，继续说道： “校领导看重你们，你们不愿辜负他的期待我可以理解。”
“但是——”安遥把这一大册的图纸还回了原来的位置。
“你选择让服设一班的同学帮你，就请尊重这个班级。不要用这种垃圾方案浪费大家的时间…”
啪，啪，啪
是熊浩淇，他忍不住鼓掌，但看到戈丽丽和烧水壶同学凶恶的视线又尴尬的扶了扶眼镜假装无事发生。
“你，出去！还有你们学生会，不愿帮忙就出去！”
安遥熟悉的尖细声线响起，只是相比过去起更加锐利。
是戈丽丽，她终于发话了。
戈丽丽的烧水壶亲友乖乖离开。
熊浩淇见火药味越来越浓，早就想走了，借此机会立即拉上其他人往外跑。
缝纫室只剩下安遥和戈丽丽两个人。
……
…
名为戈丽丽的女孩缓缓起身，她有着一头及腰长发，身上穿的是一看就价格不菲的裙子。
但这不是什么大牌子，是戈丽丽自己设计自己缝的衣服，是她的骄傲的资本。
反光的纤维尘屑星星点点的在阳光下漂浮，被戈丽丽的动作带动着流转。
“安遥，你说的对，你刚刚说的都对。”
“可是…有什么用呢？没时间了，不如按我的方案。”
她眼里异常的狂热，仿佛认定自己是永恒的主角。
“帮我完成这些衣服！”她提起蓬松的裙摆靠近安遥。
“我们一起，成为蝶舞美院冉冉升空的新星，其他人不过是衬托的绿叶！”
“蝶舞美院的新星居然不敢和年级前几名的作业同台竞技，还编出什么不契合主题的谎话，这传出去我怕丢人。”安遥冷笑，然后下意识的后退。
她不愿意离戈丽丽太近。
戈丽丽猛地瞪大眼睛。
“安遥！你羞辱我！从入学开始，你就一直在羞辱我！我是谁？设计世家！同龄人里最万众瞩目的天才设计师！而你是谁？一个背着父亲偷偷跑出来学美术的败家犬，你怎么敢每次都是年级第一？每次都把我踩在脚下？”
“以前我从没想过要羞辱任何人…”安遥的话还没说完，马上就被失控的戈丽丽盖过。
“你让所有与你对比的天之骄子都成了笑柄，你活该被诅咒，你不该变成女人，你应该变成癞蛤蟆，臭虫！”戈丽丽变得比刚才的烧水壶同学更激动，但激动中又不缺乏条理，她重新回到缝纫机后面，开始工作。
“他们不帮我，你不帮我，我自己也能做完！怎么？你不相信？好呀，我们来比试比试。”
“你觉得我不行是吗？你行你上呀！你不是年级第一吗？你不是美术天才吗？说什么要尊重班级吗？你和你尊重的班级整一个服装秀出来呀！哈哈！尊重，安遥，你觉得他们会尊重你吗？做梦，这次服装秀的事所有人都选择瞒着你！你的同学躲你都躲不及！你个人妖！”
说完，戈丽丽回到了之前安静专注的状态，操作着缝纫机，仿佛刚刚的疯狂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等戈丽丽终于闭上嘴，安遥才慢悠悠的说道：
“你给我记住，从车祸醒来那天起，我就是个正常的女生。”
“我会好好的去女厕所，偷看女生洗澡，像个正常女生一样和其他女生贴贴，赢得他人尊重，以及…”
“把你和你的【大作】扫进垃圾桶。”
……
…
“哈哈…哈哈哈。”
安遥走后，戈丽丽突然大笑起来，她有预感，自己这次必定能赢了安遥。
她取出一个香囊，捂在脸上猛吸一口。
胜利仿佛就在眼前。
“等着吧…妈妈，我就是蝶舞美院最好的设计师…”
“一直，永远。”
诡异的红烟在她的周围升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