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下沉,下沉。
她不止一次做过这样的梦,不小心跌入湖水,然后不受控制的下沉。
回归了母亲的羊水,以始为终。
“这就是我的终点啊。”
“总感觉,我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啊。”
她倒霉的一生,已经有好几次濒临死亡的体验。
随着意识的下沉,她终于能睁开眼睛。
看看自己,一丝不挂。
就像是初生的婴儿。
看看周围,幽冥的湖底,唯一的光源是一幅幅快速切换画面的屏幕。
这就是所谓的走马灯吗?
各种各样的画面,在屏幕中闪过,其中很多是她根本就没有印象的事情。
“那些穿古装的画面,明显就不是我吧。”
“我在哪呢?”
海量的屏幕,海量的画面,海量的记忆。
安遥在一片记忆之湖中,寻找真正属于自己的痕迹。
“啊,找到了”
她真的找到了。
那是一幅很不起眼的屏幕:翻倒的汽车,燃烧的汽油,一个女人抱着奄奄一息小男孩,向视角的主人哭诉。
那小男孩……他是活不了了吧?他的身体已经烧的焦黑,躯干上恐怖的伤口止不住的流血。
“啊,原来如此。”
“那个小男孩是我呀。”
“我……早就应该死了。”
“所以,我才是那个不该存在于世的杂质……”
安遥闭上眼睛,她什么都做不了,只能静静等待迟来的末路。
嗯?
从恍惚中回魂。
她听到有声音在说话。
就像宇宙超人听到沙福林的声音一样。
原来。在刚刚的翻找中,她还找到了其他的东西。
“人由三大元素构成:记忆,肉体和灵魂……”
“所谓心湖,便是这肉体被封存的记忆……”
又是那该死的倒影!
安遥正想找她要个说法,却发现了异常。
声音出自她自己口中。
场面非常滑稽,她的嘴竟不听她的使唤。
“一个人的经历,即是她的一切,记忆塑造了【我】,不同的经历产生不同的结果……又见面了,和我相似的人儿呀……”
“你是……!!”
安遥姑且抢回了嘴巴的控制权,也猜到对方的身份。
在【真龙圣都】带着安遥逃难的那个“蝶舞”……
她的嘴又不听使唤了。
“没有灵魂的主导,记忆不过是枯燥的记录……即使梦境偶尔能用这些记忆模拟出蝶舞的言行,也是绝对无法复现的……可是,多亏了你来到这儿,与我相似的人啊……多亏你主动去翻找这些记忆,才找到了我,借用你的灵魂,我暂时成为完整的存在,与你对话,甚至……在梦境中与你一同欣赏这具身体看到过的一切。”
周围发光的屏幕,画面再次切换,这次的画面,切换到真龙圣都热闹的祭典。
“借我的灵魂?”
“没错,你看……你的灵魂正在与这里的记忆发生反应。”
安遥望向四周,果然,一些许闪烁画面的屏幕正在逐渐分解,然后追上下沉的安遥,融入她的眉心。
“这是那污染心湖之邪恶,无法想象的事,她以为她是这具身体权限最高的主导,她以为她就是蝶舞……可事实是,她根本无法使用这具身体真正的力量。”
“什么意思?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些事情?我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真的是我的身体吗?”
什么力量啊,什么过去的记忆啊,什么身体权限啊……安遥从没有对自己的身体如此陌生。
她变成女孩子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强烈陌生感。
结合她刚刚看到的那幅车祸场景,她忍不住颤抖。
“别怕,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
“谜语人……”安遥强咽下心中的不安。
“不愿说就算了,我还要更重要的事,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是的,还有更重要的事。
她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了。
她必须回到外面。
她必须有所行动。
那该死的倒影有一点说的没错,无论是不受控制的“自己”,还是展现出惊人力量的夏洛,放任她们不管的话,一定会有自己熟悉的人受伤,甚至……
最先想到的是被击飞出去的于冰,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还有学姐和夏侯艾,不知道她们怎么样了。
安遥讨厌去猜测他们的情况,她想出去亲眼看看。
只要能出去,她也许可以做的更多……比如,让于冰喝自己的血,这样说不定还有机会。
只要能往前多迈一步,也许就可以避免最坏的情况。
安遥不再言语,她在等对方接过嘴巴的控制权。
终于,她的嘴巴又不受控制的动了起来。
“我说过,你才是这梦境的主人,邪念虽然已经控制了大部分的心湖,但有一样东西,她是绝对无法触碰的。你也见我使用过吧?属于蝶舞的宝具【蝶斩念】,那是代表着虚无与净化的力量,只属于唯一之人……”
剧烈的震动打断了她的话,闪烁画面的屏幕与安遥的连接也越来越不稳定。
周围屏幕的光都变成了妖艳的红色,只有最后一块与安遥有连接的屏幕,还在播放【真龙圣都】的闹市风景。
“被坏人发现了……与我相似的人啊,我只是一份残缺的记忆,是你在梦境中用不属于你的记忆拼装出来的蝶舞……等到梦醒就会自然而然的消失……就像海浪拍过沙滩,洗去一切痕迹。我不知道你和未来的……现实的蝶舞究竟有什么联系……我能帮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了……去找到这心湖中唯一不会被邪念污染的东西,然后………用那份力量,做你想做的事吧……请你相信,真正的【蝶舞】,是绝不会……”
最后一块屏幕也变成红色,她对安遥灵魂的租借也到此结束,变回了一段没有感情的回忆记录,被血红的执念污染,控制。
“等等……”
安遥试图抓住那片屏幕,她有好多好多话想要问她,还想再多听她说几句话。
可一切都徒劳无功。
是她太弱小了,弱小即是原罪。
【该死,居然还有记忆能够不受我的控制。】
腥臭的味道蔓延,安遥整个视野都变成了红色。
血浆如同触手攀安遥的脊背。冰冷的触感如一道电流。
邪念倒影不耐烦的骂道:
【你就不能老实点吗?就和这些记忆一样?】
安遥哪里会听她的话?
“放开我!!”
她拼命挣扎,可就像被蜘蛛丝粘住时一样,她的挣扎是如此的无力。
【我早就说过了,你是我的玩具,在这里,你的一切都任我摆布。作为杂质,你就老老实实的沉降,分解,然后消失掉吧。】
猩红的触手彻底包裹住安遥的纤细的躯干,捂住她的口鼻,粘附着安遥继续下沉。
甜腻的腥臭灌入口中,令人窒息。
一切都结束了吗?
不……
即使是杂质,也有想要抵达的地方。
一片猩红的视野里,一点微弱的亮光,就像夜空中唯一的星辰。
嗯?不对。
那不是光,那是一只微微发白的蝴蝶。
它在血海中翩翩起舞,洁白的翅膀去沾不上半点污垢。
那就是“蝶舞”所说的……
意识到这点,安遥出于本能的伸手去抓。
或许,“蝶舞”也在骗她。
可这一次,她心甘情愿。
她愿意相信那个为了救她,用身体去阻挡闪电的人。
这种情况似乎超出了邪恶倒影的预料。
“白痴,那是蝶毒的力量,代表消除与净化,像你这样的杂质去碰它,只会引得自身毁灭!”
“闭嘴吧你!”
安遥不顾邪恶倒影的威胁,奋力的向前伸出手。
“啊!”
她抓到那只蝴蝶了。
更强烈的白色光芒,在心湖中闪烁。
安遥就是那最强烈的光源。
【怎么回事?你做了什么?快停下!】
邪恶倒影的声音由愤怒转为惊恐,可安遥已经听不到了。
光与热流几乎把安遥融化,却并不会感到疼痛。
她很安心。
一种缺失的东西补填回来的满足感,让她微微呻吟。
炙热的光更加强烈,直接将血湖煮沸。
【怎么会?怎么会?那东西怎么会承认你??!!】
邪恶倒影惊叫,血色的触手疯狂逃窜,扑腾,像热锅里的泥鳅。
心湖中的猩红被高温蒸发,飞快的褪去。留下湖水原本的清澈。
尽在掌握的充实感逐渐将安遥填充。
她单手一挥,整个梦境的世界都硬生生的撕裂。
此刻,正是梦蝶破茧之时。
……
…
现实中的情况也在飞快的变化。
蝴蝶散去,工厂路59号大楼废墟的缝隙间,百花盛开。
那泛着妖艳红色的【蝶染】,快速的褪色,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蓝色和沉稳的藏青。
夏洛几乎是瞪大了眼睛,她似乎想停手,似乎想解释些什么,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在夏洛头顶的高空,黑色缝隙中的【恐怖力量】呼之欲出,欲要毁灭这座城市。
终于,那份力量再也憋不住了。
先有光亮,然后是震耳欲聋的声音。
蝶舞市所有的窗玻璃应声碎裂,化为闪亮的晶粉,在高楼间泼洒。
自天而下的雷霆,裹携着毁灭途经一切的力量,刺向城市。
雷光照亮了褪去的疯狂的少女脸庞,她睁开了眼睛。
其中是纯粹的蓝色,无悲无喜。
她将梦境中抓到的那份力量带入现实,那是一把巨大的折叠铁扇,雕刻着繁复的蝴蝶花纹。
不需要多加思考,身体本能的行动起来,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仿佛一直刻在这副身体的DNA中,优雅,就像是蝴蝶轻轻扇动的翅膀。
铁扇挥出,轻描淡写的一击。
“啪!”
声势磅礴的闪电,无穷无尽的丝网与锁链,束缚整个城市的结界,遍布城市的毛虫……都应声消散。
尽归虚无。
后来被掩盖为6.0级地震的神秘危机,就此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