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是早就布置好的?”
来到李维为自己准备的住处后,安遥有些惊讶。
李维姐嘴上说着匆忙,可她们带安遥来的住处怎么看都不像是刚刚收拾出来的地方。
房间的陈设和装饰,简直就和安遥远在珊海市的家里一模一样,细致入微的设计和高雅的摆设,使得整个空间散发着一股宁静而奢华的氛围。
她甚至还贴心的为安遥准备了作图的工具,打开电脑,常用的绘图软件与画板驱动一应俱全。
李维走到安遥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怎么样?是否还算满意?我的大小姐。”
在听见那句“大小姐”时,安遥眼皮跳了跳。
【总感觉自己忽略了什么特别重要的事】
但她已经跟着李维来到了这里,只能按照计划一步步探索事情的真相。
【就先从李维姐这入手,看看能不能得到些更有用的信息】
“李维姐,你现在有空吗……”
“现在当然是没空。”
【啊……我的目的性太强了?】
见对方准备离开,安遥开始后悔自己操之过急。
可安遥对套话没什么经验……
“哦对了,你下午是不是没什么事做了?”
李医生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过身在门口问安遥。
“欸?好像是的。”安遥回道。
“那正好。”
只听李维打了个响指,几个之前在病房见到过的白衣人恭敬的走进来。
“安遥大小姐,差不多该做一遍身体检查了。”
“身体检查?”
安遥之前隐隐的不安化作现实。
这里是医院!李维姐是医疗领域的专家,而自己是罕见的性别转换者。
“没错,身体检查,出院前,医生没跟你说过,每周要按时做体检吗?”李维姐挑了挑眉毛,似乎对安遥的反应颇为惊讶。
“可是……我现在挺好的……”
安遥不记得医生有没有嘱咐过这件事,她在医院住的太久了,只要没什大碍她大概率是不愿回去医院检查的。
“很多人被车撞后,感觉自己没什么大碍,就不愿意去医院,等到在家中出现异常情况,一切都晚了……难道,你觉得变成女孩子这件事,没什么大不了的?”李维姐的眼神中似乎隐隐约约透露出担忧。
安遥犹豫了片刻,终于开口道:“我只是……已经看开了。只要不影响自己画画,变成女孩也无所谓了。”
出乎意料的,她现在已经基本适应了女孩子的身体。
虽然和朋友的关系还需要时间修复,但安遥也自信不会出大问题。
李维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叹了口气:“真的吗,你小时候那次车祸,身上留下的疤,我记得你可是难过了很久,天天缠着我让我好好检查一下,问我有什么药可以治呢……。”
没想到李维姐会提起那段往事。安遥被迫回忆起那个疤痕刻在她记忆深处的时刻,她仿佛能够感受到当时的痛苦和无助……
“这不一样吧……”安遥轻声回答。
难看得疤痕其实无所谓,让安遥难以面对的是其背后刺痛的往事,即使现在疤痕已经随着自己变成女生而消失,可伤痛依旧。
六岁时的那场车祸,她失去了母亲。
或许是人体的自我保护机制,事故现场的记忆如同蒙上了一层薄纱,变得和童年的记忆一样模糊不清,如果不是在梦中的湖水里以一个奇怪的视角重新俯视了现场,她不会知道当时的具体情况。更不会回忆起那滔天的火舌,滚滚的浓烟,以及奄奄一息的孩子。
即使那身体被烧得焦黑,安遥本能的意识到,那孩子就是自己。
【正常来说,被烧成那样,一定是没救了。】
【可现在,自己依旧站在这里。】
“怎么了?安遥?”
见安遥的神色变得不自然,李维关切的问道,她白瓷般无暇的面庞凑近过来,岁月似乎已经忘了在其上留下痕迹。
“啊!抱歉……想到了以前的事……”
“以前的事呀……或许你说的对,我们应该找个时间叙旧的,这样吧,等你做完了检查,我也忙完了今天的工作,就坐下来好好的聊聊天。”李维的眉头舒展,像是想通了什么,做出妥协。
“可是……”
安遥担心检查会发现什么不得了的事,比如让医院发现自己与【神秘】的接触。
“没什么可是的,好好配合!难道我会害你吗,大小姐?”
【李维姐会害我吗?】
这句反问把安遥给问住了。
她沉默,然后,颈椎生锈般缓缓摇头。
苦涩的羞愧在舌尖酝酿,对她来说,李维姐是亲人般的存在,在安遥最迷茫的时候,是李维姐拉了她一把,如果连李维姐都不可信赖……安遥想象不出自己还能亲近何人。
看到安遥的样子,李维姐眼眸下垂,小小的举动更刺痛了安遥的心。
“我知道现在外面流传着对安氏集团很不利的流言蜚语,但市场竞争你死我活,社会也不是非黑即白,谁能够独善其身?安遥你没有接触过集团的内部事务,但这些道理你迟早要明白……至少,你不该厌恶你的家人。”
“当然不会……您是我最敬重的长辈,李维姐。”
话说出口,安遥深呼吸,将一切的怀疑都暂时压下。
【先不论父亲……李维姐是好人,我不应该因为张叔的话就疑神疑鬼。】
“呼~”
近期的压力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倾倒,然后烟消云散。
轻松~
相信家人。
什么变成女生,神秘,蜘蛛妖怪,奇幻组织,都不能阻拦。
安遥仿佛回到了和外婆一起在医院有说有笑的日子,仿佛回到了儿时那个阳光明媚的别墅庭院。
安遥的童年称不上有多么精彩,甚至有不愿意回望的伤痛。
但即使这样,童年依旧是宝贵的财富。
能够与见证了自己童年的家人一同回忆,也一定是一件趣事吧~
安遥开始期待检查过后和李维姐的聊天。
不是那种带着目的的试探,而是完全放松的饭后闲聊。
……
…
几名白衣人将安遥引领到一间宽敞明亮的检查室,室内设备齐全,看起来非常专业。
安遥站在检查床上,面对着一台巨大的体征监测仪器。
“请您放松身体,我们只是进行一些简单的检查。”一名白衣人温和地说道。
安遥吸了口气,尽量放松身体,没有了来医院前的那种紧迫感,这不难做到。
检查开始了,仪器上各种数据开始出现,安遥的心跳、血压、呼吸等等都被精准地记录下来。
白衣人们用仪器测量身高体重,还进行了一系列的血液和透视检查。
房间里弥漫着安稳的气息,安遥不知道何时睡着了。
……
…
她又做梦了。
难得不是关于蝶舞的梦。
她闻到了熟悉的消毒水味。
“阿姨……妈妈她……到哪去了?”病床上的年幼的清秀男孩虚弱的问道,眼中满是焦急和不安。
那是儿时的安遥。
模糊的梦境中,李维的目光落在年幼安遥的脸上,她少见的没有因为“阿姨”的称呼生气,只是轻轻地拍了拍安遥的头发,仿佛想给她一丝慰藉。
可李维的手比任何时候都冰凉刺骨,凌乱的黑发遮住了憔悴的面庞。
“你妈妈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她的声音在颤抖。
“妈妈她不要我了吗?!上车的时候她明明说好了要带着我一起走的……”
年幼的安遥突然顿住,双眼失神,双手缓缓的捂住面容。渐渐用力。
“是因为安遥什么都做的不好吗?是因为安遥又让爸爸妈妈失望了吗……哈,哈哈,安遥真是废物呢……什么都能搞砸……”
血液的粘稠沾满了安遥指尖,李维被这样的场面吓了一跳,但马上反应过来。
“不!安遥!你妈妈……至少在最后的最后,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想法!”
“她一定是希望安遥……能够追寻真正的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即使你不是最优秀的……你的李维阿姨……呸,李维姐,可以向你保证……”
……
…
现实中迷迷糊糊的安遥嘴角微微弯起,而并没有去工作的李维也如愿以偿的拿到了检查数据,和安遥刚成为女生时在普通医院做的检查不同,李维的设备更加“完善”且有针对性。
一身黑色大衣的她将被注射了微量蝶毒后失忆昏睡的两位白衣人瘫软的身体靠在椅背上,然后亲自将安遥抱起带回房间,留下纸篓里焦黑的灰烬和袅袅青烟。
她们的身影融入医院漆黑的走廊,那黑暗随着走廊窗外来往的车灯摇摆扭动,仿佛潜藏着无穷无尽的鬼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