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遥听到了门外的敲门声,她迟疑片刻,走向门口,轻轻拉开门,眼前的景象让思绪纷乱的她微微一愣。
站在门外的是李维,她美丽冰冷的的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表情,及肩的头发自然散开,身穿和白天同样的黑色大衣,虽然看上去严肃,却不像一个的医生。
在她的身上能闻到一丝潮气,像是刚刚在外面走了一遭。
“抱歉,打扰到你了吗?”李维的声音平静而庄严,让安遥感到一丝紧张。
她一瞬间以为对方会对自己的衣着评头论足,但转念一想,自己现在这身衣服,似乎就是医院的人换上的……而她本来的衣服和其中的随身物品还不知道在哪呢。
“没有的事……是我说想和李维姐多聊聊天的,进来吧,外面多冷啊。”
安遥迅速调整自己的情绪,微笑着邀请李维进屋,她将蜡烛放在茶桌的中央,而李维脱下湿冷的外衣,走向靠窗的衣架上。
看到李维一进来就靠近窗户,安遥的心脏直接提到了嗓子眼,却装作不动声色。
“安遥,雨天不要把窗打开,你看,窗帘都打湿了。”
“醒来有点闷就打开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关上了。”
“那就好。”
见李维不再深究,安遥才松了口气,用手悄悄平复一下胸口。
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着装的原因,她总感觉胸前凉飕飕的。
放好衣服,两人相对而坐,摇曳的烛光在她们脸上跳动。
“李维姐,我的体检结果出来了吗?”
“一切正常。”
“我就说不用检的。”
“这是为了你着想。”
“谢谢……”
话题中断了。
听了于冰那些话,结合白天的见闻,安遥实在无法和李维心态自然的闲聊,只能另起话题。
“我们很久没有晚上一起坐下来聊天了。”
“是呀,安遥,你学业忙碌起来之后就没有过了。”
“说笑了,我再忙哪里有您忙?维姐现在又在忙些什么项目?”
“还是老样子,接手了你母亲的工作,并且在其上更进一步。”
“母亲的工作……”安遥似乎想到了什么,她扶着额头思索片刻,却没有头绪。
“说实话,母亲车祸前都在做些什么工作我已经完全没有印象了,只知道她是个特别厉害的脑研究专家,这还是我后来在网上查的。”
“她走时你才六岁而已。”
“是呀,六岁。”
安遥依稀记得,母亲车祸离世后,她搬离了庄园,因为父亲工作繁忙态度冷淡,住到了外公外婆家。两个老人对她的关爱和呵护,让她记事以后的童年称不上悲惨。
非常奇妙的是,李维虽然嘴上说着讨厌小孩,嫌麻烦,没钱拿……可她每周都会抽出时间来陪安遥,直到安遥上中学以后。
想到这里,安遥心中涌起一股暖流,母亲离世后,李维虽然嘴上不饶人,但实际却像母亲一样关心自己,这种关怀甚至让安遥感到对其亏欠。
可是……怀疑的阴霾却挥之不去。
张叔的警告,于冰的陈述,如同寒风吹过,让她感到背脊一阵发凉。今天的种种违和感,似乎在无声地宣告着一种不寻常的气氛,而这一切都在引导安遥怀疑那位一直以来对她关怀备至的“家人”——李维姐。
烛光摇曳,照亮安遥微微皱起的眉头,却照不亮她的犹豫和迷茫。
她反复回忆李维好的一面。试图让自己相信这仅仅是一场误会。
“一直以来,真是麻烦李维姐了……我还记得你被我做不来的作业搞得焦头烂额的样子。
李维语气中也带了一丝玩笑:“毕竟你一直都是一些方面特别聪明,一些方面又特别迟钝的孩子,但即使这样,后来也找到擅长的事情了,靠自己的努力。”
“是呀……毕竟不能辜负母亲的期待,我还记得你说过,母亲期望我够追寻真正的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
重新提起母亲,安遥的眉头才缓和下来,声音有些释然。
【母亲是爱我的】
【我的生命不仅仅是我的,我还要背负母亲的愿望,活的精彩】
这一直是安遥的人生信条。
李维姐是母亲的朋友,怀疑她等于在怀疑母亲,安遥终于又为自己找到了相信的理由。
气氛向好的方向发展。两人继续聊着天,谈论着过去和未来,烛光下,他们的笑声和谈话声交织在一起,温馨而和谐。
直到安遥无意间目光漂移,正好看到不得了的情况。
【那个笨蛋,这是在做什么?】
烛光笼罩的茶桌这边,李维背对窗户,安遥正对窗户。
因此,安遥刚好可以看到,一只纤白的手已经推开了窗户。
【他想去拿李维姐的外衣,那里面有什么吗?】
【不行,即使有下雨的声音做掩护,他也会被发现的】
安遥想也没想就即刻站起身来,她要牵制住李维的注意力。
“来玩五子棋吗?像以前一样。”
“我记得这个房间没有准备五子棋。”李维沉声说道。
“但是有纸和笔,我现在就画一个棋盘出来,棋子就用笔涂色。”
“太麻烦了。”
“怎么会呢,设计图画多了以后,我现在最擅长画直线了。”
安遥开始行动,她故意表现的笨手笨脚以吸引李维的注意力,让她时不时就唠叨自己两句。
同时,她内心的矛盾更加激烈。
【我在做什么呀,于冰要偷李维姐的东西!】
【我这样以后还有脸面对李维姐吗?】
【于冰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甚至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她反反复复的回忆起与母亲生前的美好时光。她记得那座特别特别大的黑顶白墙房子,记得那个马舍,还有那匹芦毛马,安遥特别喜欢它。在他的生日那天,母子两人一起去给那匹马刷背的情景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他和母亲穿着工作服,脏兮兮的,但心里却满是快乐。母亲笑着说:“宝贝,这匹马可是要好好照顾。”而安遥小心翼翼地拿起刷子,轻轻地在马背上刷着,然后……
………
……
…
“小心李维。”
“住院区出现邪妖。”
“那种神秘的药是安心医疗给的。”
“安遥,你的记忆可能被人动过手脚。”
于冰在她耳边说的话像是泼洒的墨水,将这份美好画卷搅乱。
“刷!!”
笔尖刺破画纸,留下一条歪斜的划痕。
“李维姐。”
“怎么了?”
“我会骑马吗?”
“当然,那时候你和你母亲一起绕着庄园骑马小跑呢。”
“那可真是奇怪了,我六岁前就会骑马,可现在却连电瓶车都不敢骑,平衡性差的要死,还有点恐高,并且特别怕摔怕痛。”
黑衣的女人的眼睛瞪大了一瞬,但马上又恢复了平静。
“你想说什么?”
安遥坐在茶桌旁,烛光勾勒出她柔美的面容。她的眼神迷离而深沉,仿佛弄丢了东西。
“李维姐,真的好奇怪呀,我对母亲的感情无比激烈,我害怕自己辜负她的愿望,却……找不到理由。母亲在我的记忆里就像一幅破碎的画,只能记得几个漏洞百出的美好碎片,却怎么也拼凑不出完整的她……我和母亲的回忆不应该只有这么少的,即使那时我还小,也不应该只有这么少的。”
不管是烛光下的李维,还是从窗户伸出试图抓住大衣的手,都停住了所有动作。。
“难道你想说这些都是假的吗?美好的回忆也好,爱你的母亲也好。”
“我不知道……所以请回答我的问题。”安遥的眼神瞬间锐利:“为什么医院里停电了。”
“有讨厌的老鼠在捣乱,好在这里的病人大多不需要设备维持。”
“因为重症病人都邪妖化了,不是吗?”
“……”
李维哑然,她闭上眼睛,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心。
“安遥,你已经全知道了呀。”
“李维姐,你不解释一下吗,你倒是稍微辩解一下呀!只要你告诉我,你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肯定会傻乎乎相信的!”
“毕竟我一直是个不聪明的孩子,只要你愿意,可以把我永远困在谎言编织的幸福里。”
“大小姐……”李维叹了口气。
“研究已经到了最后阶段,我是不会放弃的。”
“……”
安遥失语,她拼命的摇着头,撞开椅子,跌跌撞撞的向后退去,绝望与悲伤给她的胸口开了个填不上的大洞,温热的感情从那里止不住的漏出,留下冰凉无力的躯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