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
胜负也好,人心也罢。
今天阳光明媚。
玻璃搭成的阳光房里,李维撑着头看着窗外。
“今天天气很好啊~”
她身旁的男人喃喃自语道,随后点燃一根香烟。
“请不要在这里吸烟!空气不流通。”
“是吗?”
坐在沙发另一边的男人笑了笑,却没有理会李维的警告。
这使得李维更加不满。
“你妻子的精神状态很糟糕,记忆移植技术……她为此付出了多少心血你是最清楚不过的,这样不明不白的失败,对她影响实在是太大了,你就不能多抽点时间去陪陪她吗?”
“不是已经有人去陪了吗?也不枉我们带他来到世上。”
“你……!!”
李维气极,瞪大眼睛盯着面前这个男人,可对方不为所动。
“你看,他们多开心啊,我过去只会破坏气氛。”
听到这句话,李维气笑了,然后,笑容渐渐敛去,一种难以言喻的忧郁取而代之。
她转过头,重新看着阳光房的玻璃外。
外面的树木葱翠,草坪郁郁葱葱。一个面色憔悴的女人正带着她的孩子坐在草地上。
“妈妈……”
“乖,刚刚那首曲子很好听啊,可以为妈妈再唱一遍吗?”
“嗯,妈妈最好啦……”
小家伙亲昵的蹭着她母亲的脸颊,然后,稚嫩的童声再次哼起刚刚的旋律,而他母亲憔悴的脸上也露出满意的微笑。
真是再和谐不过的亲子互动场景,相信每个人见此情景都会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
如果他不知道一切的真相。
【可是……真相,以及过去发生的一切,真的重要吗?】
【只要抓住当下便好,谁又能说虚假的幸福不是幸福?难道非得每日沉浸在真实的痛苦之中吗?】
李维深呼一口气,平静了自己的心境。
“你不觉得,你太过卑鄙了吗?”她问道。
“哈?!我卑鄙?”
男人的声音提高了不少,情绪变得激动。
“你忘了姚希是什么身份了?她不仅仅是我的妻子,更是拥有共同信仰的伙伴,是安氏集团的核心!是改变世界的舵手!记忆移植技术的失败,她负有主要责任!现在却一蹶不振,沉迷在和小孩子的过家家里!我们本以为我们是一类人,我无条件的信任你和她在你们面前我从不掩饰,毫无保留,可现在,背叛我的是她!况且……”
话锋一转,男人神秘的笑了笑。
“你可没资格说我卑鄙,把记忆移植用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我该说你们什么好呢?即使需要一个精神依托,也没必要这样折腾吧?”
李维握紧了拳头。咬牙切齿的瞪着对方,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因为,她和姚希,确实做了一件很荒唐的事,甚至不知道会产生多严重的后果。
李维沉默了许久,才慢悠悠的吐出一句话来:“记忆移植的实用化宣告失败以后,对姚希来说,那孩子就是唯一的寄托……可就连这唯一的寄托也……我们已经欠那孩子太多,多到难以补救的地步,【时间】也来不及了。”
连李维自己都觉得,这番发言像个畜牲。
“那是姚希应该承担的报应!三年……三年了,直到现在才发现这项技术存在如此严重的问题,这是她的失职。”
李维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诧异于他能将自己的责任摘得干干净净,把一切推脱给自己的妻子。
“我们不是上帝,放在一年前,谁也不会想到过量记忆操作对神经细胞的副作用会随机出现,并且难以克服。”
没错……不久之前,对安遥的记忆进行新的调整时,出现了意外。
而失误的惩罚——她的神经系统将在短期内衰退,最后死亡。
最好的结果,安遥还有五年可活。
“神明……没有所谓神明那般强大的恢复力,记忆移植确实是充满风险。”
男人吞云吐雾的叹息着,似乎感到遗憾。
而李维突然问道:“如果那一天真的到来,安遥死了,你会伤感吗?”
“谁知道呢。”
男人的回答让李维轻笑一声,似乎早已料到这种答案。
【那要是姚希死了呢……】
刚想问出口,却又打住了。
她知道这个问题没有问的必要。
她从来没有真正相信过眼前这个男人。
……
…
阳光斜射在黑瓦白墙的别墅楼上,拖出长长的漆黑倒影。
李维收拾好东西站起身,准备离开。
“你要走了吗?李维小姐?”
男人抬眸看着她,像是在考虑什么事情。
“呆在这里也于事无补,姚希的工作需要有人接替。”
“哦?”
李维的发言让男人有些惊讶。
“我还以为我们以后不会再见面了,你居然想接替姚希的工作?呵呵,真是好姐妹。”
“即使我们彼此厌恶,却也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不是吗?”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就快走吧。”男人摆了摆手,一个人继续坐在原位抽烟,目视远方。
李维也没有停留,迈步朝门口走去。
她没办法阻拦一个疯狂的人,但也绝不愿意和一个疯子待在一起。
即使她或许比那个男人更加疯狂。
“安氏集团……下一个项目必须成功才行。”
李维喃喃自语的推开阳光房的玻璃门,确发现之前和姚希一同坐在草地上的孩子,已经来到自己跟前。
“李维阿姨……要回去了吗?”
“回公司,姐姐还有一堆事情要处理。”
“那个……”
“有什么事情快说吧,即使是指责我!”
见小孩支支吾吾,本就心情不佳的李维莫名烦躁。
这种烦躁究竟从何而来,李维自己也说不清楚。
小孩似乎被吓了一跳,也意识到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最后,他还是鼓足了勇气。
“那个……再一次,谢谢你。”
“啊?你……在说什么呀?”如同遭受重击,李维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
“感谢我?”
“事到如今,为什么还要说这种话?很奇怪吧?我做了什么值得感谢的事吗?你倒是说说看呀!”
突然激动起来的李维把安遥吓到了,可犹豫的片刻,这个刚过半个大人高的孩子,还是把自己想说的话说出口了。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必须道谢才是。”
李维紧盯着眼前这个孩子,企图在他的眼神中找到一丝怨毒,只可惜,小孩子的眼睛还是如往日一样清澈干净,只是有些许迷茫。
“安遥,你应该恨我才对,恨你母亲,父亲,恨每一个人。”
丟下这句话,李维头也不回的逃离这里。
她几乎一路小跑。
可不管步伐多快,也不能摆脱该死的记忆。
……
…
她看到安遥抱膝坐在床边,眼睛红肿的望着窗户外。
“李维阿姨,爸爸妈妈呢?”
“爸爸妈妈怎么不在家呀……”
“我好想妈妈。”
“妈妈……”
安遥伸手抹掉眼角的水迹,嘴唇被咬破,渗出鲜血:“您不要丢下安遥好不好?安遥会乖乖听话,安遥不会再失败了,求求您回来……妈妈……”
……
…
她看到安遥坐在房间的长椅上,摆弄着泛黄的琴谱。
“李维阿姨……妈妈她怎么了?为什么突然对我这么好?”
“明明大家已经很少过来看我了。”
“安遥做的好与坏,无关紧要了吗?”
“手术失败了……是因为安遥做错了吗?”
安遥缓慢合上琴谱。
他的双臂环绕着身体,脸埋入膝盖。
他累了,沉沉地睡去……
……
…
她听到刺耳的电话铃。
“嘟……嘟……嘟……嘟”
“抱歉打扰您了,李维阿姨……”
“安遥考虑了很久。”
“死亡什么的……来辅导的语文老师说……不过是一直睡觉而已。”
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很久,隐约能听到些许杂音。
“……嗯……安遥可喜欢睡觉了,白天总觉得睡不够呢,要是能一直睡,可能也不错呢。”
“可是爸爸、妈妈还有李维阿姨不一样,大人们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可不能睡懒觉呢。”
“所以……让安遥把一切不愉快的事情都忘记吧,这样安遥也能更自然的陪着妈妈了……”
“安遥想答应你的请求。”
……
…
电话挂断前……她听到安遥说:
“如果……妈妈还是爱安遥的,安遥也想爱她。”
“李维姐可以……帮我把这个谎言编织的圆满吗?”
……
…
“该死!!”
她无视女仆管家的劝阻,一把推开沉重的铁门,来到停在别墅门口的豪华迈巴赫前。车门敞开着,仿佛在等待着她的归来,但她却迟迟没有上车。
突然,一股愤怒的冲动涌上心头,李维猛然抬起脚,狠狠一脚踹在迈巴赫的车门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