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次手术进行的很顺利。
安遥儿时的记忆基本替换完成，他不会再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看着他现在的样子，李维忍不住会想，或许让他直接死在手术台上才是最好的归宿。
他的存在让他周围人的“良知”倍受煎熬。
而姚希那边……
当她知道安遥的记忆已经和原来不一样后，第一反应是——原来【记忆移植】并不是没有用武之地。
这也是李维决定这么做的初衷，她希望姚希不要太过消沉。
她甚至考虑过将姚希的记忆一同替换掉，但这会有很大风险……毕竟谁也不知道下次手术会不会对神经系统造成破坏。
姚希和安遥不一样……这样说或许有些难听，但……安遥是没有未来可言的。
“而我们的未来……将不会受到任何限制……”
李维看着眼前巨大的玻璃仓内，一具无生命的人偶在维持液里漂浮。它还没有脸，身体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仿佛是一尊冷酷的雕塑。
“教授，这个东西该如何启动？”
李维看向一位皮肤苍白，头发花白，戴着金边老花镜的老者。
“按照你们给出的方案，将记忆和灵魂传输进其中，它就能真正的活过来。”老者扶了扶眼镜腿说道，他的声音嘶哑而虚浮。
“记忆和灵魂……必须要两者一起吗？记忆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但灵魂的传输……老实说，我们虽然有些线索，但要完全复制那样的奇迹，很有难度。”
“只有灵魂没有记忆，那不过是个懵懂无知的孩童，只有记忆没有灵魂，那不过是一个记录着他人人生轨迹的计算机罢了。”
“灵魂……或者说意识，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学界也没有准确的答案，理论上就算不进行灵魂传输，也有可能产生新的灵魂吧？”
“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使产生了新的灵魂，那也绝对不是原来那个人了。”老者的话语中有些许失望的情绪。
“这样呀……”李维点点头。
“看来还不能着急，等灵魂传输的技术成熟以后，再启动也不迟。”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者附和道：“毕竟涉及到灵魂的传输，绝对不能有丝毫的差错，有【记忆移植技术】的前车之鉴，我们必须小心谨慎。”
在他们的周围，各种各样的设备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像是……新生命的呼吸。
……
…
时间过得很快，李维忙于接手姚希的工作，而姚希也在尝试像个正常母亲一样和安遥一起生活。
一切慢慢回归正轨，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至少李维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姚希过来找她。
“你想让安遥一直活下去。”
李维重复了一遍姚希的愿望，她沉默地看着姚希，姚希站在李维面前，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但坚定的表情却让人感受到一种不可质疑的力量。
姚希点了点头：“是的，我知道这很自私，但我不能失去他，他已经是我唯一的牵挂了，我不能再承受失去他的痛苦。”
“……我早该想到的，你陷得太深了，姚希。”
记忆移植技术的失败给她造成了巨大的创伤，而安遥这个儿子的存在让她的伤口渐渐结痂。
安遥做的很好，但有些太好了。
可如果安遥不在了，这个伤口又会被毫不留情的撕开。
姚希会变成真正的一无所有。
“可是……如果不能补救的话，不就意味着……”
意味着她的“两个孩子”都以夭折告终。
“你忘了吗？安遥的记忆已经大幅度更改过了，你们之间的感情并不真实，当初提出改造安遥记忆的方案只是为了给那孩子一个温柔的结局，也为了让你不留遗憾。如果你产生了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我建议你立刻停止和安遥的接触，重新回到工作中来……”
一番严厉的训斥后，李维的语气也缓和了一点。
“我们需要你，你丢下的烂摊子让我焦头烂额，【记忆移植技术】的缺陷是有可能避免的……如果你回来，我们的计划会更快达成。”
可姚希根本没有听进去李维的话。
“阿维……给安遥使用【伪神体】”
“！！！”
“这是我最后的请求了……我知道现在是你负责那个东西，那是我最后的希望。”
“……那项技术还不成熟，你难道想重蹈覆辙吗？就像【记忆移植技术】那样，再一次把安遥作为小白鼠？”
“这次是为了救人呀！”姚希急了，李维看出姚希的精神状态并不好，她也听说了姚希最近在服用精神类药物。
但这不是李维让步的理由。
“你已经没有冠冕堂皇的说出这种话的立场了！”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十恶不赦恶人，而姚希却像一朵纯洁无暇的白莲花吗。
事实明明不是这样的，明明她李维才是每次都被魔鬼诱惑胁迫的人。
“我也很喜欢那孩子，但他已经没有未来了，他的未来是你亲手葬送的。”
丢下这句气话，二人不欢而散。
事后李维有些后悔，但她相信自己这样做是为了姚希好。
一直如此。
因此她发给姚希的消息内容依旧强硬：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回安氏集团的事吧。”
可姚希一直没有答复。
……
…
几周后。
进行【伪神体】相关研究的实验室内，设备运转的白噪音让人心烦意乱。穿一袭黑色大衣的李维翻阅着【灵魂传输技术】的最新情况，她始终阴沉着脸，年纪轻轻却有了不少皱纹。
她这几周一直泡在实验室里，可怕的表情让所有靠近者喘不过气来。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氛围，戴老花镜的老者向李维抛出一个问题。
“说起来……从合作刚开始的时候，我就有这样的疑问了——安氏集团做这些项目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帮助患者恢复之类的话骗骗小孩就行了，我可是看到过【那个】的人，明白我的意思吧？”
“【那个】？”李维挑了挑眉毛。
“蝶舞山……蝶神庙的地下……藏着的那个东西，你们的技术不也有一部分源自那里吗？”
老者脸上的皱纹像绽开的菊花。
“你们想用它来开发战争兵器？或者是让人超脱生死轮回之外？甚至是更大胆的想法？【那个】……就是传说中的神明吧？”
“呵呵……”
“怎么？你笑什么，我说的难道不对吗？”
“神明……并不是那么伟大东西，充其量不过是一种资源罢了，这世界上类似的资源非常多，可没有人类去开发利用，就毫无意义。”
“哦！！看来是我孤陋寡闻了，李维教授年纪轻轻，见识却比我还广。”老者扶着眼镜腿点头称赞。
李维对这样的马屁并不受用：“我不过是运气好些，沾了先行者的光而已，是安氏集团的安总和姚总，最早发现了科学开发这些资源的价值……”
“哈哈，不愧是现在的年轻人，我这把老骨头比不来。不过……”
老人嘿嘿一笑，神秘的说道：“我这半身入土的老人家，多少还是有些迷信的。那毕竟是被称为【神明】的东西，总免不了让人遐想——如果那东西真的能够带来希望……”
不知为何，听见老者的一番话后，李维心中生出一丝不祥的预感。
她似乎遗漏了什么事。
如果姚希被逼上绝路，她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就在此时，实验室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李维和老者都不约而同地转向门口。
“怎么了？”
“姚总，姚总她出车祸了！”
“什么？！”
……
…
李维奔出研究室，迎接她的是瓢泼大雨和冰凉刺骨的空气。
她带着一个秘书乘上黑色迈巴赫，由她亲自开车。
“姚总带着她儿子出门去了蝶舞市……在返回的高速路上遇到大暴雨，然后与失控的大货车相撞……”
李维的车速开得很快，快到听不清秘书的话，当她到达事发现场附近时，只见到一连串的血红色刹车灯和长达几百米等待疏通的车队。
已经封路了。
“姚希……姚希她们人呢？！”
“李总……我和你说过他们已经被送往医院了……”
“你怎么不早说！！”
折腾了半天，李维又驱车前往珊海市的医院，此时已经是深夜。
在那里，她听到了姚希的噩耗……
“只有安遥活下来了？”
“是、是啊……”
“怎么可能！那车祸的肇事司机呢？他的家属呢？”
李维的情绪激动得近乎咆哮。
秘书被吓坏了。
“肇事司机跑了，家属……他们什么也不知道。”
李维愣住了，她喃喃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然后走出了医院大门，任凭雨水打湿头发和衣物。
“难道是我的错吗？是我在过去的什么时候做了错误的选择，才变成现在这样的吗？如果由另一个人来选择，结果会更好吗……”
【该死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她颤抖的手掏出手机，拨通电话。
“咳咳咳……抱歉，李医生，你那边怎么样了？”电话那头传来老者沙哑虚弱的声音。
“启动【伪神体】！”
“啊？！可是……”
“听我的！启动【伪神体】！记忆的供体就用……”
她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可脑海中浮现出的是几年前姚希头发滑落，露出恐怖伤痕的情景。
时隔多年，那道伤痕再次深深刺痛了李维。
“用我的。”她一字一顿的说道。
夜深人静，雨雾蒙蒙，车灯流转。
李维永远没有从那雨夜里走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