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小就被蝶神庙收养，是接受着蝶神恩赐而长大的孩子，蝶神庙现任的主持，对我来说是父亲一样的人。”于冰的声音在走廊的静谧中回荡。
“小时候，我每天在庙里打理花草，聆听那些驱邪师前辈们讲述关于蝶神的故事，而我也渐渐明白，自己身上的天赋是特殊的。”
“所以——你用这份天赋成为了驱邪师，为了不辜负蝶神庙的恩情。”
“差不多，不过……也不是一帆风顺，蝶神庙里的驱邪师前辈们，以及父亲，都是严厉到近乎无情的人。”
弱者不配被重视，不合格的人在残酷的驱邪师世界是没有容身之处的。
即使被蝶神庙重点培养的于冰，如果失去了价值，也会被立刻抛弃。
这就是蝶神庙得以从成立之初立足到今天的生存铁律。
回想这些年的点滴，于冰发觉因为李维的一句话就开始怀疑父亲的自己显有些可笑。
父亲是什么样的人啊，即使平时还算温和，但只要是涉及驱邪师的工作，那个人都会痴迷到近乎疯狂，无论是邪恶的神秘，倦怠的下属，还是对企图越界的恶人，他都会平等给予制裁。
这样严厉的人背叛自己的信仰，和安心医疗那帮企图用利用邪妖力量的疯子有所瓜葛，简直难以想象。
更何况……他也没有勾结安心医疗的动机。
因为，安心医疗那些利用邪妖的小把戏对父亲而言更本不值一提。
虽然具体情况并不清楚，但是……
蝶神庙所信仰的可从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神明，在蝶神庙是真实存在的。
于冰如此自我安慰。
……
…
“你这人还挺知恩图报的。”安遥在走廊窗台上静静坐着，专注而又好奇地倾听着于冰的故事。
“让你见笑了。”
“怎么会？”安遥摇了摇头：“不如说……我还挺佩服你的，有一条道走到黑的勇气，不像我，这段时间总是摇摆不定，优柔寡断。”
【你只是对自己太不上心了而已】于冰在心里默念。
【而且，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只是，就连你自己都还没有发觉。】
于冰感觉自己终于有些了解面前这位同居的舍友了。
不管是被变成女孩子的事情，还是留学的事情，安家的事情，神秘相关的事情。
她需要的从来不是别人给她的退路或选择。
而是支持和鼓励。
蒲公英只能被风裹挟，而鸟儿自己就拥有翅膀。
对她这样的人，只要支持和鼓励就好了。
不管过程有多么困难，她终究会自己向前迈步。
“我承认自己过去有点小看你了。”
于冰将被掀开的衣服重新整理好，然后清了清嗓子，重新面对安遥。
“不管是灵力运用的学习，还是战斗技巧，我不得不承认，你有了解世界另一面的资格，我——驱邪师于冰，认同你为我们的一员。”
“欸？什么意思？”安遥绞了绞耳边的短发，一双漂亮的眸子疑惑的盯着于冰的眼睛。
“就是认可你成为驱邪师助理的意思。”
安遥对这个似乎并不感冒。
“………切，助理。”她得眼睛向斜下方撇去。
“我会帮你递交申请，这样你跟我一起行动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一起行动？也就是说……”听到一起行动四个字，安遥又打起精神。
“一起调查蝶舞市的邪妖，以及安氏集团的真相。”
“好耶！”安遥双手合十，以表感谢，但心中又有些忐忑，随即歪了歪头：
“什么嘛，明明之前你对我插手这些事情还很抗拒，怎么今晚就松口了？”
“安遥……”于冰缓缓开口，“艺术展之后，我想了很多，之前我确实没有考虑你的感受，总是想帮你做决定……是我的失误，所以现在，我想全力配合你的打算，如果你未来的目标是弄清真相，甚至是……嗯……与你父亲安万年对峙，狠狠的打他一拳，我也会帮你的。”
之前虽然也松过口，但多少有些形势所迫的意味。
【这次不一样了】
一口气说出来后，于冰心中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全身都松懈下来。
“啊？”
安遥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不可抑制的捂嘴笑起来，双肩剧烈抖动，大有停不下来的架势。
“啊哈？哈哈，呵呵哈……”
“你在笑什么？”于冰微微一怔，随即一阵温热的潮红爬上了英气的脸颊。可他表情还是得尽量保持严肃。
“不是……”安遥捂着嘴，还没缓过来。“什么叫狠狠地打一拳呀，那是我父亲，又不是拳击比赛的对手。”
“总……总之就是那样的意思！只是形容，形容词而已！”
“乱七八糟的！”
“反正你就是个乱来的家伙，把自己的血给我喝呀，变出那种夸张的铠甲呀，浑身酒气呀……都是些乱来的事情。”
“你才是！乱来的女装男！”
已经变成无意义的吵嘴了，笑容却不曾离开两人的嘴角。
“女装男……可恶，我才不是乱来，”于冰无奈地摇头，手抚上夜色长发，试图掩饰内心的涟漪：“这些事情是有风险的，你真的愿意吗？调查自己的家族？”于冰的声音不再轻松，而是充满了关切与沉重。
他的目光锁定在安遥的脸上，想要从她的表情中读出一丝犹豫。
“是的，我想清楚了。”安遥的声音微微颤抖。虽然心中有一丝恐惧，但那股想要了解真相的渴望更为强烈，压倒了她心底的犹豫。
“我不能再逃避了。”她转过身，凝视窗外深邃的夜空。
“我想要想要知道一切真相，为什么我会有虚假的童年记忆，为什么母亲会死，父亲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一切的，是如何看待这样的我的。”她的声音坚定而清晰。窗外星光璀璨，似乎在为她的决定而欢呼。
“好吧，”于冰深吸了一口气。
“既然你不再犹豫，那我就会陪着你。”
“谢谢你，于冰，不过……要是花时间跟你一起调查这些事情，我可来不及准备毕业展了哟。”安遥从窗台一跃而下，回到于冰面前，然后转身朝走廊的另一头走去。
藏青色的裙摆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曳，在月光下宛如一只翩翩起舞的蓝蝶，越飞越远。
“不，毕业展，留学……你当然也要去。”
“什么嘛，我在你眼里是无限精力的超人吗？”安遥有些惊讶的回头。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毕竟你就是个贪心的家伙。”于冰摇了摇头：“你现在就是这么打算的吧？”
“……”安遥无言，“我是有想过能不能两头兼顾，毕竟去往艺术之都留学还是很有魅力的提案，可是……全都要，可算不上什么选择。”
“但很有很有你的风格，不是吗？也只有你能做到这种像是三岁小孩闹着玩似的蠢事了。”
“感觉还是干劲不足呢，这样吧，你来对我说：【拜托了，安遥大人，请您在协助小弟我调查的同时，在毕业设计展上取得优胜吧！】”安遥望向于冰，脸上有些微微得意。
“……搞得像我在求你一样。”
“嘿嘿，照着说一遍，早上的事情我就原谅你咯。”
“唉……”
于冰小声的念了一遍。
“什么？听不见。”
“———”于冰脸皮抽动，咬牙切齿的念了一遍。
“好，你的愿望已经收到，我会试着努力一把的！”
安遥似乎很满意的样子，在远处转了一圈后又回到于冰身边。
“这么离谱的事情是努力一把就能做到的吗，简直不是人。”看着她胸有成竹的样子，于冰忍不住感慨。
回想在安心医疗偷窥到的安遥过去一角，也不知道那种实验的影响是否持续到今天。
“嘿嘿嘿……”可安遥一脸无所谓的傻笑，让于冰又有些怀疑今天是不是有点太顺着对方了。
……
…
“对了，晚饭你吃过了吗？”于冰一边忙着收拾被抓住的虫使魔，一边不自觉地将目光落在安遥身上。
“没……”安遥的声音有些遥远，她趴在画室桌子上，似乎有些累了。
“糟糕了。”于冰掏出提前准备好的盒饭，打开一看，面前的饭菜已经冷得没有一丝温度，散发着一丝惆怅的气息。
“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再考虑重新做或者……”他低头琢磨着，却得不到安遥回应。
静谧的教室里只剩下均匀的呼吸声，安遥的身影微微蜷缩在桌上，偶尔有几缕发丝垂落在脸颊旁，却不忍遮住女孩的睡颜。
女孩的服装恢复到白天的样子，只是原来的黄色卫衣不知到哪里去了，只剩下白色内层针织长袖，柔和的布料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形，奢华的身体有节奏的一起一伏。
“哼，果然是喝醉了。”
“喂，在这里睡会感冒的，天气已经冷了！”
于冰嘴上虽不饶人，脸上神情在昏暗的教室内却显得愈加柔和。
他来到少女身边，动作和声音越来越小心。
“安遥？真的睡着了？”
“……”
“喂～～”
“你是想让我把你背回去吗？混蛋，白痴……”
“……”
女孩的睡颜像是有某种特殊的魔力，能将人的目光彻底夺去，吃了一惊的于冰急忙撇开视线。
“真拿你没办法。”
“谁让你……也算是我的恩人呢……呵，你也救过我的命呢，不止一次了。”
他又忍不住盯着安遥的睡颜，距离越来越近，漆黑的长发如瀑布垂落在桌子上，再滑落到地面。
“安遥……”
“我欠你的，你打算什么时候让我还清呢……”
……
…
小心翼翼的把于冰自己的外套给安遥披上，再将安遥背起来，喝醉的人果然是一点反应没有，让于冰颇有一种故事里主人公酒吧门口“捡尸”的既视感。
秋冬交际的风总是能让人分外清醒。于冰背着安遥，走在黑漆漆的校园的小路，只有少许灯光每隔一段路照亮一小段距离，落叶在脚下轻轻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真是个傻瓜。”于冰低声自语。
“傻瓜，傻瓜，傻瓜。”
“真相，一旦戳破，就没有回头路了。”
安遥清楚的知道那种恐惧为何物，于冰又何尝不明白。
【如果，你的父亲真的是坏人，你又要怎么办呢？】
这么残酷的问题，于冰没能够问出口，也不能问。
因为他自己也不知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