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慕裕

作者:白纸hayarui 更新时间:2023/3/5 15:29:05 字数:3929

……

无论外界的灾厄如何,人们总需要一个可以娱乐的场所。

出于这样的目的,一家餐馆兼酒吧兼娱乐室的门市房在西城区挂上了招牌,后来,因为它紧挨着拾荒者总部,又多出一个信息交换大厅的功能。

就这样,维尔纳斯极具标志性的建筑,『厅馆』孕育而生。

早些年,它因为性质偏向娱乐又有教唆放纵之嫌而被社会面以不合时宜拒绝。但时至今日,这间排满桌与椅的屋子是很多人的精神寄托与生计来源。

那时清慧眼识珠,不顾慕裕劝阻遮蔽面庞加入了『厅馆』;最终,厅馆让所有人都认识到它的价值,成为维尔纳斯不可或缺的存在。

当然,知道这些事的人很少。对于大多数来这里消遣抑或工作的人来说,『厅馆』公开的执掌人是一个身材矮小,终日遮蔽面庞衣服厚实的老者,而不是一个灰发的美少女。

……

……

作为清胜似亲人的兄长,为减少她暴露身份的概率,慕裕平时都会刻意绕开这里。

事实上,他上一次踏进这门槛还要回溯到厅馆营业之前,那时候小清就开始套着那件该死的黄布袍了,声音不知道怎么压低的像是一个破了洞的小号,与记忆中的可人简直是判若两人。

“为什么,要,穿成这个样子。”

记得那天回到家后,少年直接把门锁死,然后板着的脸坐在少女对面,活像一位处理女儿初恋的老父亲一样。

“是为了增加威慑力,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抱有敬畏。”

“……????”

这什么新型vtb。

……

……

从回忆中回落现实,尽管过去两三年了,少年依旧忍不住被气的干笑几声。

望向窗外,天气尚早,昨夜里似乎上了初霜,太阳还没完全露脸的清早,空气湿冷异常。厅馆的门梁滴着水,屋里为数不多的灯泡亮着,但因为瓦数太低服务员正一桌一桌补上蜡烛。

窗台上摆着一盆淡蓝色的漂亮小花,在它枝叶指向的角落里,名为慕裕的少年正遭受着一群大汉的折磨。

“……”

光头的西莱尔把一小碟还冒着热气的土豆泥推到他面前,黝黑而粗肿的指头指了指上面点缀着的淡红色酱料,后颈堆出几道褶子,“慕老弟,多吃点,我们招待你的东西虽然比不上那几块肉,但也比城内大多数人好了。”

“……确,确实”

少年扫了一眼吧台架子上那些从古城里搜来的收藏价值更大的瓶瓶罐罐,快速点了好几下头。

是这样的,虽然这里很有酒吧的样子,但毕竟圣城粮食短缺,人吃都捉襟见肘怎么可能拿出来酿酒。除此之外……正常人不会为了吃饭专程来这的,顶多也就是啃几个粗面馍馍喝凉水……什么,有人点土豆泥?不会真的有人不吃每日按需发放的食物来这犯病吧。

“……呃”

拘束异常的少年斟酌着语言,熟食的香气一刻不停的钻进鼻腔,但却勾不起他的什么食欲。十几分钟前,这些人以“好好报答昨天的款待”的名义,满脸笑容的把他拉进店里。

“那个……谢谢你们,但是,真的别,这样不太好吧。”

“哎呀,有什么不好的。我知道了,你小子其实是隐藏的大款,现在被识破了就看不上昔日的兄弟们了。”

“我才没…”

“是啊,这些东西再怎么样都比不上咱家妹妹的手艺……”

不出几个回合,这些常年与砖石打交道向来直来直去的男人中就有人忍不住了,开始引导话题的走向。西莱尔更是急性子,刚察觉到几分危机便直接双手往桌上一拍,小山一般的身体覆盖过半个桌面,鼻尖在少年眼中越来越低,越来越近。

“…………把你妹妹介绍给我们呗。”

“……”

众人一愣,随即纷纷闹开了锅,当场就敲起了碗筷刀叉。

“你话说的太直白了吧!我们说好了先请慕裕哥吃饭,然后公平竞争吗!”

喂喂辈分都乱了啊,还有怎么这么容易把真实目的讲出来了。

“……”

吐槽是吐槽不过来的,少年的眼神有些涣散。他应当暗自庆幸早上这里没什么人,要不然他一定会很想直接钻进灯泡里变成灯丝,亮一下然后烧断算了。

“蹬蹬蹬”

这时,他忽然听到窗外传来几道的脚步声,只见两道黑影从窗口闪过,随后厅馆的大门被粗暴撞开。那可怜的门板旋过一百八十度狠狠拍在墙上,然后又回弹砸到闯入者的肩甲,发出又一段哀嚎。

“碰——”

“搞什么啊!”

温暖与外界的阴寒骤然连通,屋子里的热闹骤然停滞,人们的兴高采烈就像被按下归零一般,齐刷刷地将视线转向门口。

那里立着两道健壮的身影。一男一女,男人负着大剑,身上带伤胸甲上有一个很显眼的凹陷;女人拎着一把像是从土里刚挖出来的枪械,气喘吁吁。

“……”

屋里的人面面相觑。

“这不是凯拉鲁小两口吗,怎么,上次赚得不少现在就要来造反啦?”

大堂经理尼卡洛夫先站出来打了个圆场,可两位刚刚归城的拾荒人却没像以往那般笑着道歉,反倒愈发严肃的呵斥。

“安静点!都听我说”,凯拉鲁面向屋内一桌,“克拉夫图斯把你今天出城的计划取消了,还有你们几个,都在城里……”

“拉维恩前辈呢!”

素来听不得废话的塞琳斯纳直接对几个服务员大吼一声,他们掀开帘子去叫。很快,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有些狐疑的从后厨走了出来,连炒勺都没放下。

“快跟我走。”

“怎么了……你们俩?”

“东西放下,别换衣服!快走……路上再和你解释”

“哗哗……蹬蹬。”

一阵嘈杂之后,三个人又风风火火的离开了。留下懒散的木门缓缓闭合,隔断一屋人不明所以又莫名其妙的窃窃私语。

譬如“是不是又有人失踪了,是不是又死人了,是不是魔物们要攻城啦”,之类的猜测。

总之,最近气氛的确是有些怪异的。

小人物们只顾着过好自己的生活,几位工人倒不太在意拾荒者之间的破事,但这突如其来的小插曲还是多少打散了他们的兴致。

之后的时光安静了不少,他们专心解决完一顿之后就暂时饶过了慕裕,定好下一次请客的客套之后护着少年一同回到那狼藉的城区。

……

慕裕如释重负地和他们告别,松下一口气。

昨天夜里土壤返潮的缘故,工地里还没热闹起来,慕裕便来到平时休息的地方等候着。他四下一看,正巧看见昨天见过的那朵生在墙下的小花。慕裕觉得它还挺眼熟的,仔细想想,清好像带回来两株放在家里桌子上来着。

比起屋里,它应该很享受外面的世界吧,娇嫩的花瓣上点缀着露珠,看起来艳丽不少。

“嗯……”

“你迟到了”

正当走神的时候,忽然有人从身后拍了他一下,少年浑身一抖有些心虚的回头,“……杜叔,怎么是你。”,悬起的心重新落下,他只手揉了揉前胸,深呼出一口气,“吓死我了,您怎么也开始开这种玩笑了。”

“哈哈哈,不是你们几个年轻人让我与时俱进吗”

“完全不是这个意思吧。”

中年男人笑的很爽朗,一低头,眼神带上几分慈祥。

“说正事,刚刚通知可以开工了,第一班就是我们,快走吧。”

“好。”

慕裕跟上男人,他们一起朝工地深处走去。

“你早上去哪了,我看你和秃头他们一起回来的。”

“啊……他们,嗯,去厅馆请我一顿早饭”

“为了小清?”

“是。”

“你可别被他们忽悠,不是啥好人”

慕裕扶起倒在地上的锤子,用衣服擦了擦上面的露水。

“我知道的。”

……

……

……

卖力的时光与齐声的轰鸣在劳动者的闲聊之中度过,很快就又一次临近了中午,今天的太阳格外收敛,空气里飘着一股似乎快要下雨的“霉湿味”。

城墙在他们的努力下像汛期的河水一般改变了流向,原本闭合的圆角张开缺口,一眼就能望见城外无边无际的荒漠,若是凑近还能隐隐约约看见工业区几栋矮楼发白透明的影子——经过计算,开口的方向正对那里。

“喝啊……”

少年拄着木柄开始忙里偷闲,虽然下工的铃声还没有响,但长久积累下的时间观念自觉要挟着他的意识飘向远方。

不知道这次小清会不会再来送饭呢……还没来得及问昨天的肉是怎么回事,等她来的时候可要好好问问……嗯……。

脑海里兀自冒出早上发生怪事的情形,他又开始希望清不要出现在这里。

想着想着,脚下的大地忽然一晃,他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

“啊…发生什么事了。”

少年茫然地询问身边的同事,他漫不经心地撇了撇嘴。

“是那个新调来的大摆锤的吧”

“嗯……”

的确有这么个东西,慕裕想起他昨天晚上还亲眼见过,据说是北城区研究所的新产物来着。

“这么大动静啊。”

他埋怨着喃喃自语,正巧这时候杜叔招呼他去调参照尺,连忙答应下来重新投身工作。

参照尺……这也是个新鲜玩意,因为元素造墙太快了,而且每个人的水平良莠不齐,为了防止重大误差,每个人调用元素前都要先检查一遍参照才行。

慕裕轻快的越过乱石堆,来到前方城墙断开的地方。就在他蹲下打算捡起尺子之时,眼角余光忽然捕捉到城外的一丝异样,视线本能地追随过去。

少年用手背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远处的戈壁似乎比之前凭空多出一个小山丘。值得注意的是,它表面并不是细腻的流沙,而是刺猬一般的乱石。

“…?”

“轰——!”

下一秒,震动与轰响又一次席卷全身。这次的震动要远比上次强烈许多,以至于很多人都停下手里工作,不安地四处巡视。

站在最前方的慕裕首当其冲,他第一反应认为这是塌方,于是张开手臂重心下压着缓步后退,因害怕地面塌陷而不太敢轻举妄动。

“杜,杜叔。”

他回头用眼神惊骇地求助杜叔,那经验丰富的老工人与他对上视线,沉默半秒后忽然想起某些传言,当即用尽全身力气吼向慕裕——

灾厄降临的前一秒,赤红色的枝条破土而出。

“跑!!!!!”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轰——!!”

先于大脑理解语言,先于神经牵动大腿肌肉,地面像被凿子击中的冰面般,如同蜘蛛网一般螺旋着塌陷!

凌乱的碎石飞旋上升,隔断他们视野上的联系,割伤他的手臂。

少年脚下的土地没能得到幸免,失去平衡的速度比他料想的更快,紧随着心脏剧烈波动之后——

他向下跌落!

“哇啊!!!!”

“抓住我!”

关键时刻,一只青筋暴起的手强行扯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了上来,黄色的元素力蔓延开来,化为岩石锁住少年的肩膀,勉强把他定在断崖面上。

“杜叔!”

作为代价,中年男人将无法维持自己的平衡。他脚下一滑,整个人头朝下径直栽了下去。

一上一下,他们于空中对视。慕裕的父母早已止步在过去的时日,而这位宛如他再生父母的人——他们之间一刹那的悲剧却延伸了很远,时间仿佛无比漫长。

求生的欲望让杜叔朝慕裕伸出手臂,少年努力回应着。元素构筑的岩石长棍企图抹除两人之间的距离——但它太慢了。是的,岩石向来都是这么沉稳,沉稳到不计现实的愚钝。

“不……”

错落间,周遭的一切声音都失真为整齐划一的鸣响。他的视界,他的世界在那一刻无限集中到一点,就连指尖都想要伸出一套独立的手掌去紧握住那双向下坠落的手,挽留住他的表情,他的眼神,他向自己的求助——

可是,可是!

只差,一点;还差,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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