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入眼帘的,是金色的雨幕。
在它们的映衬下,淡白色的天空不再凸显虚弱,灿烈宛若燃烧的云团掩盖那漆黑的裂口,提前到来的黎明照亮整片大地,成为世界重启的开端。
何为世界?
规则要求兼具独立边界与独立神位系统的地域才能称得上世界之名。
自五万年前古神逝去的那天直至今日,花海的重新融入让这颗星球重新完整,璃清的加冕使得它重归巅峰。
……
充斥天空的金色光点汇聚成一道连通云障的阶梯,一级一级垂到地上,迎接这位接过权柄的新神回到她深爱的土地。
“铃——”
轻小的金铃穿着红绳系在腕上,轻快的鸣响取代璃清踏下阶梯的声响。
她级级缓行,从容不迫,散开的白发飞舞。行至天台,合拢赤足,交领右襟的圣白长袍无风轻摆。
“铃——”
又是一声轻鸣。
灵力沉落于地,为她扫清前路的尘土碎砾,一条夹在破败之间的小路,通往天台之腹。
璃清的视线便一直延伸到那因为那道路的尽头,正半跪着一个赤红的身影。
“哈……”
就连迎接圣守降临的第一声感叹,都出自于她。
“真壮丽啊,璃清……”
她自语着,抬起眼眸视线又一次飘向天边,飘向那压迫云层而下的浩然花海。
那璀璨的宛若童话的美景,任凭是谁都无法移开视线吧。
但……既然黑夜都被扭转成黎明,她也注定无法一直看下去。于是收视线吧,做出对于自己来说,最为艰难的抉择……
“恭喜你。”
用三个字,衔接上沉默。
“……”
“你赢了。”
再用三个字,承接下不舍。
她抬起头,任由那金色的瞳眸与自己对视。
璃清发觉,面前与自己对视的赤红瞳眸中,已然腿去她本该拥有的情感,只留下平庸的疲倦。
“他们杀了我的母亲”,奥黛丽低着头,自言自语般,“你知道吗,我的世界上有十五位魔王,其中十四个,都是我的敌人……我没能战胜他们,被他们要挟来到这异地他乡。”
“我错什么了?我只是想回去复仇,我错在哪里。我被如此夺走身边的一切,却不能像他们那般报复。我可是魔王啊,可是恶人。”
“……”
璃清对自己来之不易的胜利并不完全喜悦,她始终觉得魔王身上有些与她相似的部分。
“以暴制暴,不可推崇。”
“呵……是是,胜者为王,你说什么都好。”
沉默,却又不是寂静。
“你干嘛?千万别摆出一副同情的姿态,我看着恶心”
“不,我不会同情你,你是我们的敌人。”
赤红的少女虚弱地轻笑几声,些许红色的细碎从她身上脱离,那是她消散的证明,是花海对她的驱逐。
“……没人说过和你说话很累吗。”
“……”
“至少,这次击败你的不是暴力了。”
“……”
“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
面对圣守毫无波澜的语气,魔王翻了个白眼。她没有在去继续这个话题,反而坐下来扬起脖颈闭上眼睛,发出轻轻的哼声。
“我也不知道,我还等着什么时候能找到答案呢……呵,也不知道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她的躯体从几分钟开始化为飞灰,从指尖发梢起始直至现在,剩下一个黯然神伤的笑容。而她所夺舍的少年,恰恰相反。他从昏睡的面容开始,到指尖,到发梢,焕发新生。
“我这一生,作为一个魔王。一直都在伸着手想要夺回什么,结果到最后也没能让自己充实哪怕一点……真是,不甘心啊”
她说的是心里话。没有人会想要自己在中途下场,留下难以弥补的遗憾——即便是魔王也不例外。
“…奥黛丽,你们留下的传送门我需要清除,在那之前,我的确可以送你回去”
自言自语般的话语突然被打断,奥黛丽似乎有点惊讶。她向着璃清的脸上表情扭曲了几分,最后停留到最初的模样。
我指的是……『最初』的模样。
“你只要进入花海……”
“罢了吧,想都别想,就你这羸弱的小花园”
她摆摆只剩下虚影的手,留下最后一丝高傲。
“可容不下……我这一株荆棘。”
语毕,赤红的残影消耗殆尽,摇曳成空中宽长的河流,流向那无人知晓的地方——
璃清看着天空,只觉得一阵恍惚。
至少,这场闹剧,应该结束了吧。
“……慕裕”
……
……
城墙上,塞琳斯纳与凯拉鲁.约拉瑟夫背靠着城防炮底座摊在城墙上,疲惫的肢体再也提不出一点力气来反抗重力。
依旧喘着粗气,只穿了一半盔甲的男人扭头看了看那高高扬起,烧的发红还在冒着烟的炮管。天空上,从未见过的金光刺的他有些睁不开眼。
“……”
“……我真牛*!”
突然间,男人大声而兴奋地爆了一句粗口。
“…你犯什么病。”
“我刚和魔王对炮啊!我超,我那一发真准,咳咳,至少让她半秒没站起来”
“……”
男人没看见塞琳斯纳正翻着的白眼,又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
“真是,没想到清小姐就是圣守大人啊”
“……”
“的确,那时候我还以为她死定了。”
“什么意思?”,凯拉鲁.约拉瑟当即撑起身子想去看塞琳斯纳的眼睛,但却失败地跌坐回去,“哎呦……你是说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不知道,当然不知道了。”
“那你……你那时候还坚定地让我入伙?”
“怎么了,当初清小姐是以厅馆管理者的身份找上我的,我跟了一趟收成不错就叫上你了。”
“哦……”,男人低下头看着地面,点了点头。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又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塞琳斯纳,满脸震撼,“你说什么!?”。
如果不是身体不允许的话他一定会直接蹦起来的。
“厅馆管理?是,是是那个,就,挡着脸,挡着身子,那个,老头?”
“对。”,女人不耐烦地把他的脸对开,“之前她带着我,遇到魔物一不小心帽子掉了我就看见了。”
“???????”
“……”
目瞪口呆的男人花了好一会功夫才消化完这巨大的信息量,然后失去力气般要死不活地疯狂叹气。
“你又怎么了?”
“……我,我以前对她的态度是不是不太好。”
“现在后悔了?等她回来就把你做成连衣裙。”
……
……
城卫队的审讯所里,两个面色土黑衣服破烂的男人正在接受审讯。灯光打在他们的脸上,一个人的眼神不断闪躲,另外一个人则奉承地搓着手。
“你叫什么?”
“长官,长官,我叫郑柘,他是萨姆森.乔治,我们不是什么可疑人士。”
“不可疑?那为什么你们……等一下,你们说你们叫什么?”
“啊?我我叫他是郑柘,他是萨姆森.乔治”
“你们是,在外面失踪的那两个人?你们没……等一下等一下你们先坐着歇着,小吴给他们倒水……科斯林队长!你来一下!!!”
……
……
指挥楼里,头发花白的老人仰望着窗外天空那令人惊叹的景色,一言不发。只有拉长到门口的影子似乎在微微颤抖。
门开了,助理端着一个盘子走了进来。
“城主大人,吃点东西吧。”
“圣守回来了吗”
“还没有,她还在天台上。不过,我们确定战斗已经结束了。”
老人点了点头,转头看向窗台上空荡荡的花盆。他会永远记得,那里以前生长着一朵淡蓝色的花朵。
……
……
“诶,塞琳斯纳”
“又怎么了,腿疼都止不住你的嘴?”
“不是不是,正经事。你说,布鲁恩是不是也一直带着一个头盔看不见脸啊”
“??别搁着……”
“不不,我就是说,清…咳,圣守大人多漂亮啊,万一布鲁恩和她一样呢,白发美少女……诶诶诶!你干什么!?”
“我*粗口*你,一脚给你踹下去。”
……
……
“这是重大失职!!你怎么能都不进去,就判断人家必死无疑呢?”
办公室里,城防所的所长头上青筋暴起,正十分激烈地训斥着当日出城搜救的队长。
“可舅舅,你也知道以前都没有先例的,晚上出城遇到魔物……”
当日出城执行搜救任务的年轻队长红着脖子,于心虚边缘最大限度地为自己开脱,但那些搬弄是非,咬文嚼字的卖弄都被对面身材矮胖的官员厉声打断。
“你这是侥幸,是杀人!要让居民知道了”,他用力拍着桌子,发泄着自己的愤怒,“他们还怎么相信我们!”
“那…那现在要怎么办。”
“哎呀……你,你赶紧去安抚安抚人家家人,我尽量……”
……
……
“…慕裕”
天台上,白发的圣守小心翼翼地将身形变小了不少的“少年”揽在怀里。他仍睡着没有醒来的迹象。
璃清注视着她的面庞,大概是被魔王占据改造过身体的缘故吧,现在他头发很长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女孩子。
……
这让她不由得回想起七百年前的一些事情。
“……”
“……出来吧。”
这话,是璃清说给天台上另外一位访客的。
话音刚落,半空中忽然撕开一道湛蓝色的裂缝,一位衣装华丽的黑发男人从蓝光中两步走出,来在他们的面前。
还算识趣。
璃清只扫了他一眼,随即淡淡道,“即便是花海的余威,你也无法承受。”
“我没有任何恶意”,不知身份的男人语气尊敬,朝璃清行了一个她从未见过的礼节,“尊敬的守护者,我的名字是艾德里安,坎维尔特『第三守护神』。”
“我来自外面的世界,坎维尔特,您知道吗……?”
『你对地球之外的世界一无所知』
璃清手上为慕裕梳理头发的动作一滞,回想起奥黛丽.薇赐说过的话。
她的确一无所知。
“不感兴趣,我只知道此时这里不该有人打扰我。”
“非常抱歉。”,男人刻意顿了顿。他能感受到少女身上超模的力量,但为了敲动她的兴趣,也不得不把话说的激进一点,“但,不得不说,这个孩子,恐怕不会再醒来了。”
“……”
“依据呢”
“因为您的本身,这片名为『花海』的世界,似乎在排斥他的灵魂,您……略微探查就会发现了。”
“……的确”,金瞳的少女忽然对眼前的男人产生了几分兴趣,仰头注视着他,“那既然你选择出面见我,是有什么办法?”
“当然,我可以救她,我能为她的灵魂重塑躯体,然后洗去那些被排斥的部分。”
“然后呢?”
“我,恳求您帮我一些事情,只是一点小忙……”
……
……
城墙倒塌的废墟边上,名为萨姆森.乔治的狂徒正夸夸其谈,添油加醋地大肆宣扬自己在城外的奇遇,周围里一圈外一圈都围满了听众
“你俩最后到底遇到什么了,快说啊!最近城里都传疯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说出来吓死你,我们在那遇到魔王了!!”
“魔王?那你们……”
“魔王嫌我们什么资质太差,什么不干净就没杀我们……一定是圣守大人保佑!”
“对对,圣守大人万岁!”
……
……
“就是这样,守护者大人,入侵您世界的魔王来自莫可尔,他们也同样入侵了我们。像您这样强大的存在,我们希望与您结成盟友。”
“……”
听闻外来之神讲述的故事后,『后世的花海之主』思索良久。最终颔首,许下故事接下来的篇章。
……
……
……
“小白啊,小白。”
“城主大人。”
“我们这下是赢了吧”
“是的,我们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