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号七号你快看，七号……？”
慕裕想拍拍身旁人的胳膊，结果发现那本应呆在自己身边的黑衣少女已经端着酒杯走出去好几米了。
“七……！”
小家伙全然没料到七号会采用这么直接的方式，她望向那人群密集的地方，内心有几分抗拒。
可能是前后落差太大的缘故吧，身高缩水之后，慕裕尤其讨厌这种身体对抗的桥段。但犹豫再三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只好自暴自弃般跳下椅子追了上去。
娇小的少女钻入人堆，像是没入大海的小鱼。
“唔嗯……请让一下…！”
她小心推开挤在面颊周围的后背或是胸口，废了点时间，伴随着“这是谁家孩子”的疑问一边疯狂道歉一边见缝插针，终于从最里层一位男士身后挤了出来，脱离那充斥各式香水气味的苦海。
回过头，嘴角耷拉下来。
头发都乱了，好不容易才扎上的。
抓狂之时，眼前有一抹蓝色闪过。七号从不远处款款走进视线，慕裕注意到她衣服平整如初，与自己对比鲜明。
这到底是怎么办到的……苦思冥想，小家伙这才发现旁边是设有楼梯的，只不过被柱子挡住了一半。
“唔”
……讨厌这个地方。
……
“克里斯蒂安先生”
听到声音，知名企业家转过身来，与那双紫金色的眼眸对上视线。他先是一愣，随即又挂上那标志性的坦荡笑容。
“你好，美丽的小姐……哦，我想我认识的人里可没人有你这么漂亮的发色，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对吗？”
相距不过几米，慕裕感觉他本人比照片上的要年长一点……有可能是胡子的作用，黑白的照片确实难以凸显出它们的存在。
“单独聊聊？”
“哈哈哈哈，我猜你一定没有提前读过我发的小告示。”
因为完全根本就是混进来的嘛。
“这场宴会旨在经验交流，不接受任何私谈，我的时间是大家的。”
托因比眯着眼睛，他极为圆滑的回答立刻赢得了在场所有先生女士们的一齐欢呼。完全没见过这种场面的红发少女顿时为立于正中的七号捏上一把汗。
“小姐，您在事业上碰到的困难，若是方便可以直说。这里有我们几乎全部的精英人士，一定能为你找到出路。当然，若是不方便拿到台面的事情，也欢迎日后再来找我。”
一番话算是彻底堵上了周旋的路，如果站在这里的人不是神使，不是七号，大概只能在妥协与离开之间选择其一罢了。
可蓝发少女抿唇温柔一笑，泰然自若。
“看得出来，克里斯蒂安家族流传下来的品质到你这里也分毫不差”
“嗯？嗯，小姐夸人的方式真是宏观，这会让我想起我过世几年的祖母。”
“为她惋惜。不过，拥有这么庞大的生意，想必你的祖辈们一定会为此惊叹”
“……”
七号敏锐地捕捉到男人搓指肚的小动作，很显然，自己的话让他感到了冒犯。
除此之外，他也一定会意识到面前这看起来年轻的少女不是什么善茬，至少是带着某种强烈目的站到这里的。
就像她与众不同的发色与瞳色一般。
“人……总要往高处走的。”
"走到高处的人会否忘记根基。"
“什么？”
“……”
关键之处，少女却只动了动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但基于过去记忆的累计，对面的托因比.克里斯蒂安一瞬间就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哪两个字。
“信标。”
默念一遍，这些毫无重量的文字让他的表情在一瞬之间出现闪失。好在此时他背对众人，要不然，明天的夏弥尔一定会多出某些以此为始的谈资。
花了两秒镇定下来，大脑开始调动记忆思考。这个名字，神明都消失三百年了为什么还会再次出现。那些传承，仪式，古籍，他的爷爷没有用到，父亲也没有用到，传承到自己这一代，他以为自己也会如同父辈那样将它传给儿子，当一个毫无用处的传统对待。
可是……
他猛然晃过神来，用猛烈的咳嗽掩饰住身躯那不正常的颤抖。
“是，是这样！我们的确该单独谈谈，我们之前有过约定是吧。哈哈！我还是年纪大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都能忘记”，说完，朝向聚集此处的女士先生们摘下帽子歉意的鞠了一躬，随后向前几步，伸出手臂给七号引路。
一瞬间，慕裕莫名感觉有好几道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连忙抬腿小跑着追了上去。旁边的守卫不明真相想要拦住她，结果两个大男人愣是少女一点衣角，反而闹出动静惹得两人回头看去。
慕裕：可怜巴巴。
“这位是……”
“我的同伴”
“啊，你们两个还不赶快让开，让这位小姐一起进来。”
小家伙得到机会一溜烟窜到七号身边，与他们一起在众人的注视中走到隔墙后面。
这里有一个备用的会客室，托因比亲力亲为地打开灯，关好了门，随后呼吸沉重地坐到沙发上。
可下一秒，他看见对面坐着的两位神使，立刻意识到自己不该与她们平起平坐，又连忙站起身来。
“两位神仙大人，我……虽然是这样，但我还需要验一下你们身份。”
“理解，不过艾德里安大人当年并未留下暗号，你想如何验证。”
“是这样的，我们祖上有，有一件器物，据说只有你们才能将它激活。”
“取来吧。”
得令后，托因比出去吩咐了几句。很快，一个铺着红绸的托盘被送了进来，里面躺着一块质地精致的黑色小石碑。
七号观察几许，对着那个东西伸出手，释放神力。金色的光点自她指尖流出汇入石碑，金色纹路慢慢爬升，短短几秒便充斥碑体。
“嗡——”
“果然是……神仙大人。”
男人的眼睛睁的前所未有的大。
“叫神使”
“是，是神使大人。您们来了，是意味着神明要重回世间了吗”
“无可奉告。”
“没关系没关系”，他摆着手，“您知道吗，这三百年间，我都期盼他们重新降临，世人也都期盼他们重新降临!”
喂喂，艾德里安大人给你开多少钱啊，怎么绘声绘色的。
慕裕在心里吐槽道。相比之下，她对艾德里安的情感大多是感激，尚且不太能理解这些崇敬者的心态如何。
“那，什么时候可以带我们去见信标。”
“呦……神使大人，您看明早行吗，这外面满屋的人，而且天色也……”
一提到这件事，男人的表情变得犹豫起来，双手局促地互搓着。要是旁人看到他对两个小丫头这样点头哈腰一定会被当场吓死。
“可以。”
“好！感谢大人海涵，这地方我会一直包到明天晚上，您们若不嫌弃可以在这过夜。”
“有劳”
“我的荣幸，那么二位现在就要去休息吗还是……”
“二姐？”
“诶诶，好！好好。”
差点走神的小家伙被突如其来的询问吓了一跳，不明所以地连点了好几个头。
“带路吧。”
“好嘞！”
……
安顿下来之后，慕裕在屋里呆着实在无聊，便捧着装着热乎乎饮料的玻璃杯出去转了转。
这酒店一楼是大厅二楼是包间，三楼是豪华的住房。虽然只有一层，但房间不少。地板上通通铺着厚实，干净且看起来名贵的地毯。
慕裕犹豫了好一会要不要光脚在上面走，直到她看见过路的服务生们都正常穿着鞋，这才放心下来。
走廊依靠两边墙上等距的小电灯照明，气氛温馨。尽头待客厅的门虚掩着，透出些许光亮，少女穿过走廊，轻轻将它推开。
托因比.克里斯蒂安正和七号说些什么，一看见慕裕进来，立刻转移了话题。
“啊，这位神使大人您也来了。快，快，服务员给这位小姐上一杯克斯勒。”
什么叫“这位神使大人”啊，虽然确实是怪自己没告诉他名字就是了。
“不用了，我有这个。”
小家伙对未知的事物没什么兴趣，她晃了晃双手捧着的玻璃杯，里面装着挑人喜欢的明晃晃的橙汁。
“啊，这是宴会上剩下的……不，您喜欢就好，要再来一些吗”
“你们继续吧，不用管我。”
慕裕摆了摆手推脱道，并不喜欢这种始终被人关注的感觉。
“啊……好的，刚才我说到哪了。啊，二十年前，新的大坝还没建起来，新兴的技术也刚发展起来，回想起那时候，我就在那个菜市场里面有个档口，卖鱼”
“……？”
“说重点。”
“重点？”
“……我问你答”
“好的好的。”
男人连忙坐直了身子，手并排放在膝盖上。
“你说的新兴科技，是什么时候发展起来的。”
“就这个世纪……可能再早个三四十年，我也没学过历史，反正每过几个月都会出现一些新的玩意。”
点了点头，七号回想起那些行驶街道上，名为汽车的事物。它们依靠着七号没见过的机构运作，凭借化石燃料驱动，倒是新鲜。
不过不知为什么，慕裕好像早就见过它们一样没有表现出多少惊讶。按理说，二姐应该从来没有离开过神殿才对，这让七号有些在意。
“说说国家间的事吧，现在的五国比起以前有什么变化吗。”
“没有”
“那战争呢？”
七号想知道这块承载信标的领土是怎么丢的。
“嗯……圣拉梅兹和普戎克兰爆发过战争，这是比较大的，差点就演变成世界大战了。”
“它们为什么会爆发冲突？”
“哎呦喂，这我哪知道，您真是刁难我了”
“这是多少年前的事？”
“嗯……100？可能150年前？”
“…其他的呢”
“其他的我真不知道了”
“……”
慕裕始终一幅乐子人的姿态，一边小口喝着饮料一边看着男人无奈难看的神情，在心里偷笑。都不用猜，现在他一定在心里疯狂抱怨呢。
从在宴会上大饱口福开始，慕裕对他的印象还挺好的，总是联想到圣城东城区那个烧锅炉的老爷子。再加之同为知识匮乏人群的共鸣，她拉了拉七号的袖子，想帮帮他。
“怎么了二姐。”
“七号问完我们就去睡觉吧，我累了。”
注视着那双在暖色色灯光下微微发亮的酒红色眼眸。蓝发少女似乎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一般，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妥协下来，点了点头。
“神使大人，我送你们回去。”
说是送，但其实路途也不过几米罢了。回到房间，托因比站在门口又客套了几句，帮少女们关上了门。
……
慕裕在这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无事发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