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绕着光晕的淡蓝色星体粉墨登场，黑夜将每一条街道灌满，猎人与猎物戏码于此上演。
“蹬蹬蹬蹬蹬蹬——”
急促的脚步由远及近，每一脚落下，都伴随着湿土形变的啪叽声；呼吸加速到几近使声带抽搐的程度，杜兰帮的一名混混神色慌乱地逃窜在漆黑且无人的街道，身后，一道人影鬼魅紧随。
“哈，哈，哈”
他发誓，这绝对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一天，他发誓。
“啊啊啊！！”
视野上下颠簸，困惑生长。身后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要追逐他？
缺氧的大脑迟钝地把他做过坏事件件重新提上决断台——前天，抢劫了亚克约尔太太，然后收了科玛和莱恩的保护费。啊，还有，还和拉布鲁斯堵了布兰卡兄妹家的门，可他们不在家也没给开门啊，这就不算了吧……。
可恶，究竟是哪一件事给他招惹了仇家……！
“嚓——”
“……！”
恍惚之中，他听见身后传来刀刃出鞘声音，全身的血液顿时一凉。
那样的声音他经常听到，兄弟们在吓唬老实人的时候也喜欢这样缓慢拔刀，让刃面和刀鞘摩擦出响声，这样做总是很有效，不愿意妥协的人一般这时候就会变得识趣起来。
……但这一声不同，它是干净利落的，给混混的印象更贴近于宰杀厂里的一天磨八次的杀猪刀——匕首的远房表亲。
“刷——”
还没反应过来，他顿感耳后一凉，几捋头发脱离本体，率先死亡。
“*粗口*！”
一个踉跄，瞳孔紧缩到极致。银亮的反光促使他本能向后侧目，几步之外，男人的漆黑眼眸犹如一间暗室，不反射任何一点让人看得见希望的光。
胆寒。
暗骂一声，运动潜能被死亡逼迫到彻底激发。男人慌不择路，一头扎进下城区血管般密集的小巷里，老鼠般胡乱地左右乱窜。下一个路口，他向右边的通道滑铲，结果面前赫然出现一堵砖墙。
糟了，跑错路了。
咬咬牙，反应不算太慢。他当即几步跃起，踩着两边盖着盖的垃圾箱，一跃抓住墙边，双腿往上一蹬。
“咣当——”
只要能翻过去。
“喝啊——啊！放开我！！”
奔向希望的呐喊急转直下，嗓声好像变阻器般电流忽大忽小，最终嘶哑成偏离音轨的尖叫。
米切尔森.克莱夫站在地面上，一只手握着钢刀，另一只强有力的臂膀抓住男人的腿，不顾他的反抗，直接把他从墙头上扯了下来。
黑帮成员摔在地上，惊恐惨叫着挣扎蹬地后退，直至后背死死靠在墙上。
“别，别杀我，别，求你了”
米切尔森俯下身子，拎起男人的领子，将嘴里的烟随口吐到一边。
“别，别。”
他哀求，他许诺。
“不杀你”
“真，真的吗，那，那”
“……恐怕不行”
他话没说完，他恐惧到说不出话。
“！！！！”
“除非……”
“爷，爷！我都没见过你，你瞧，我们没见过，是不是，是不是有误会……”
“布尔韦尔.威廉姆斯在哪？”
男人愣了，因为这是他们杜兰帮老大的名字。这个人怎么知道的，而且，他为什么要知道这些？
“我……我不知……”
“在哪？”
皮肉与金属紧密贴合，脖间的一束寒意让他不由得缩紧四肢，像是一个高烧的病人。
“我知道了！在在在罗春藤，罗春藤酒吧。他，他们都在那，全在！”
全在，意思是还有很多地位差不多的人在？
“时间？”
“一般都晚上十点。”
混混试图从那黑色的眼眸读出感情，结果里面反射的全是他自己的脸。
“你说的是假的”
“不不不，是真的！绝对，我用生命担保。”
“可你的生命在我手里”
他故意使坏，他哽咽。
“求求你，相信我，我说的真的，是真的！”
“……”
又度过漫长的几秒，男人终于满意地点了点头，松开颤抖到模糊的黑帮成员，随即拍拍衣服，站起身来。收起刀，用靴子踢了踢男人的大腿。
“啊，啊……”
胆小鬼。
嗤笑一声，米切尔森又点起一支烟，抬头看看月亮，正居当空。
时间差不多了。
……
放走那个混混后，他来到一处十字路口。黑夜笼罩下的街道无人，安寂。没有路灯，仅靠月光勾出轮廓的建筑都褪了一层色，组成某种形状骇人的怪物。
男人走近路边的一家普通药店，看招牌无误后，无视掉打烊的牌子以及上锁的门，手握成拳，以四长一短的频率敲起门来，一共两组。
很快，门里传来有人下楼的声音。透过玻璃，看见那是一位老者，男人后退一步，静候着他把门打开一条小缝。
“干什么的，已经关门了，有什么事明天再来。”
“抱歉先生，我家孩子咳嗽地厉害，需要三息退热。”
米切尔森抬起帽檐，露出自己标志性地黑发，同时，药名的四个字被刻意加重。
“啊”，老者瞬间会意，眼神骤然变得警惕起来，小心翼翼地左右扫视街道，没有发现可疑的人。
“什么药？没听过，我这只一种叫五息退热，没有止咳的功效。”
“不可能，我妻子说有的，她之前就来买过。”
男人装出一位担心孩子的父亲应有的模样，据理力争；老者则扮演出不愿承认自己记忆不好的老顽固的狐疑模样。
“那行吧，随我进店找找。”
“感谢。”
他错开一个身位，让米切尔森进了屋，随后通过门上的玻璃又检查一遍街道，麻利地把门重新锁好。
……
“她在里面，下去吧。”
老者掀开地板，指着向下的楼梯对米切尔森说道。男人道谢后，脱下帽子，踩着湿滑且短小的楼梯进了地下室。
里面是一个不大的空间，角落摆了一个书架和几个大坛子；中间立着几把椅子，上面盖了一张木板当成桌子；一位茶棕色长发的女人坐在桌边，手里拿着几页纸，抬起头朝他打了个招呼。
小小的油灯发出昏暗的光，照亮她只露出一只眼睛的侧脸。
“卡芙乐”
——卡芙乐.贝斯克里兰
如果慕裕在这里，一定会认出这个女人就是那天在托因比.克里斯蒂安举办的宴会上和她拿同一块蛋糕的人。
“米切尔森，辛苦了”，琥珀色的眼眸闪过一丝疲惫，女人垂下视线，敏锐地发现男人的靴子上沾着许多湿土，“你去调查杜兰帮了？”
“是……很抱歉，我没有按照书信第一时间来找你。”
卡芙乐摇了摇头，示意男人到对面来。等他坐好之后，卡芙乐才开口继续说道：
“杜兰帮的确和梅薇思.卡特有些关联，梅薇思.卡特极有可能是他们背后的撑腰者，你做的没错。根据今天调查得到的情报，陈和光在杜兰帮有职务，他是梅薇思.卡特与杜兰联络的枢纽。”
“很有帮助。”
“你想直接去杜兰帮问陈和光的下落？”
“是”
“……并非不行，但这样会打草惊蛇。推测陈和光的战斗力不弱，战斗时务必小心。”
“请放心。”
“还有，那个银发的女孩。她的能力我大概清楚了，是隔空操控一类的，科慕斯塔家的血脉。在此基础上，她擅长于各种种类的液体操控，不要给她机会控制你的血液。”
“嗯。”
“除此之外……梅薇思.卡特近期的动向很奇怪。她不知从哪找到一位舞者，似乎要投资她参与新立节的演出，现在还不能确定那个女孩是不是神脉后代，我会继续盯紧。”
卡芙乐.贝斯克里兰简明迅速地完成了信息输出，现在是米切尔森的提问时间。
“我有问题。”
“请讲。”
“海利亚.托斯克，他现在怎么样。”
“很遗憾，他现在还在警局里没法洗脱罪名。圆桌峰会已经试着去保释了，但这个案件属实特殊，他们也无能为力。”
“不过……还是有方法能救他的，只要我们把真凶抓到，摆好证据，引警察过去。这些事情，你可以顺便完成。”
女人笑了笑，眼神精明。
“但无论做什么，我们的行动必须加快，务必要在新立节之前回去——我计划乘前一天早上的火车撤离。”
“这样时间就只剩几天了，为什么？”
男人皱起眉头，这次的目标并非等闲之辈，应需要更多的时间周旋才对。为此，卡芙乐露出无奈且阴郁的神情。
“我刚收到通告，普戎兰克要在近期采取军事行动。”
“……”
他眼眸微缩。
“他们这次的目的恐怕就是要统一大陆……势必会踏过我们的国土。国会预测他们的兵力会在一个月左右到达边界，他们的意思是，先组织好兵力保证随时可以战斗，等节日结束后再公布战争状态。”
“到时候，我们要全数回归总部，说不定还需要前往前线。”
“这个时候吗？”
“早有预谋。”
“……”
米切尔森陷入沉默，这是他始料未及却也能很快接受的事情。
“我明白了。”
这个世界本来就不和平，战争的种子从普戎兰克兴起科技革命的那天就已经种下了。
百年间，产自北国的先进机械与技术如墨水般缓慢浸透大陆的每个角落，逐渐构筑了一个依赖他们的世界。
至于这颗种子什么时候破土，全凭他们什么时候拿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