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莱利欧与璃清的交情很好。
对于璃清来说,他是一位性格温柔但想法总有些超前的前辈。回想起刚接过圣守职责,条件异常艰苦的那几年,克莱利欧一直想方设法地邀请璃清来南美洲做客,尽管被拒绝了好多次也依旧执着。
后来,璃清还是应约了。当她第一次站在那名为『丰碑』的大石头脚边向平原眺望时,就开始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来到这里。
——城市的砖瓦间,翻腾着『紫藤萝』构成的海洋。眼中,紫色与绿色的波涛于阳光照耀下此起彼伏,震撼着每一位外来者的内心。
是的,克莱利欧所掌管的『乌泽亚尔甸』不分季节,四季如春,宛若隔世。也正因如此,这里才拥有足以承载下一切美好的资格。
……
不过,对于从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午后罢了。相比于暖阳花香,他们更喜欢在饭前饭后问候对方今天有没有吹过风。
像是代价,这里的每一缕风都十分珍贵,它们想来到这冠以『永恒丰饶』之名的城市需要从世界中心一路向东,翻过内德瓦山脉通天的穹脊再滑过柯林斯尔无际的草原。
矗立着的天险不仅隔断了危机也断绝了来路。只有那些譬如圣守璃清的勇敢旅者才有能力来到这里,将这里的故事带向远方——
——
飞鸟与遗花之矢——『合之章』,甜花饼
——
旧时的『乌泽亚尔甸』作为『花海』的极东之地,失去了孕育生命的力量。生活在这干瘪的大地上的可怜人们,日日夜夜都忙于同野兽竞夺为数不多的生机。
这样的惨剧一直持续到『圣守』克莱利欧莅临——短短几日,他束起天险隔断寒流,割开天堑阻断野兽;建立起一座美丽的大城市,安定下所有的人类。渐渐的,这本不可能有所希冀的地方孕育出丰饶的美景。田野上,平原上,河流溪水的岸堤,处处闪耀着人理的光辉。
那是一种难以设想的繁荣。
相传在迎来第一个丰收之时,时任领袖卡夫杰娜用鲜花制作了一种甜饼供奉给克莱利欧,希望表达自己以及族人对这位伟大神使的感激与忠心,而克莱利欧品尝后对其赞不绝口,甚为欢愉。
从此以后,人们为了分享神使的宽悦,也为了纪念这位带来了丰收的神使,创造了一个亘古不变的节日——『丰花节』。
在这个节日里,人们会举办盛大的庆祝活动,然后成群结队涌入城里的甜饼店,去食用那富含象征意义的甜花饼,从早到晚络绎不绝。
嗯。
就像……明天那样。
——
“啪嗒——”
芙莱妮丝合上账目,轻轻揉了揉发酸的眼睛。
她抬头看了一眼挂在高处的钟表,随即站起身来举起手臂伸了一个懒腰,嗓子里哼出一调略感疲惫的轻吟。
“已经……九点多了啊”
为了迎接明天的『丰花节』,她已经忙碌了整整一天。劳作的成果堆满这并不宽大的后厨,各种各样的袋子,罐子垒成小山,看起来尤为壮观。
但这并不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情,至少现在不是。
为了明天的节日,她还需要把这些东西分开类别;面粉……要和好,各种馅料都要碾碎,包好……一件一件相同的事情罗列在一起,把工作量堆积到了一个恐怖的地位。恐怕……今天晚上没法都睡觉了。
少女叹了口气,金色的发梢轻轻摆动,传递着主人飘摇的思绪。
虽说『丰花节』是让人开心的节日,但……现在怎么可能开心的起来啊,怎么想都不可能开心的吧!
唉……要是有个人能……
“嗯……?”
突然,少女揉着面的手僵在半空中,此时此刻,她的脑海里突然没缘由地冒出来一个名字。
——克林恩。
紧接着,一个身着黑色礼服的影子浮现在眼前,连同着他脸上的几分高雅轻笑一并凝实起来,鲜活地就好像是昨天刚见过面一样。但少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
“唉……”
灯火摇曳,驱走从窗棂朝里偷窥的月光,把杂七杂八的东西的影子一并拉的悠长……也把芙莱妮丝的思绪拉的悠长。
他们上次见面是几年前的『丰花节』前夜。
那时自己就像今天这样忙的不可开交,甚至做好了挑灯夜战的准备……结果这位名为克林恩的先生就自顾自的推门进来,又自顾自的开始帮起了忙。好像他才是这家店的主人,而自己只是一个女仆之类的角色。
离谱。
虽然很奇怪……但克林恩先生确实是一个好人。他说自己是住在附近的诗人,但少女从来没在其他日子里见过他,从来没有。他就像那种打着节日特供标签的限定人物,一旦节日过完就立刻不辞而别,报酬都不要。
啧……
今年也这么繁忙,他会不会来呢。
少女的心思就像夏季的雨似,让人道不清缘由,摸不清来路。如同烟花乍现一般的奇思妙想竟然顷刻间占据了少女多愁善感的心扉,这样奇怪的期盼充满了不切实际……
也许上天会眷顾她那双翠绿的眼眸?
“叮叮~”
忽然,门铃发出了清脆的欢愉,紧接着,本该闭合严实的门轻轻打开了一条缝,丝丝缕缕黑夜的凉意透过那道越来越大的缝隙,心惊胆战。
“是谁?”
少女的反应很快,她一边诧异的回过头一边手忙脚乱的抓住了倚在一旁的擀面杖。最终在推门人走出阴影之前,她做出了严阵以待的模样……。
门在她的注视下打开了,一个身着着黑色礼服的男人站在门口。
她愣住了,手里的面仗也掉到地上,任由它发出疼痛的抱怨,无人去拾。
不是吧……不是吧……真的来了……?
“克林恩……先生?”
“嗯”
男人点了点头,摘下帽子,抖了抖上面停驻的露雾,当做回应。
“时间不早了,快些开始吧”
他甚至还悠闲地随手带上了门,显出轻车熟路的模样。
“不……你等等…你是怎么…从哪里冒出来的!”
少女保持着十分的戒备,祖母绿色的眼眸紧紧的盯着他的面庞,在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什么猛兽一样。
几年过去了,他的模样不能说是没什么改变,只能说是和记忆里完全一致……这也…太梦幻了。就像童话里的王子似的,随叫随到……?
噫,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我上次说过我还会来的,对吧……嗯,如果你问的是我是怎么来的…嗯…走楼梯上来的?”
“不是问你这个!?”
“那都无关紧要”
“这才是问题所在好吧!?”
“啊……今年竟然要做这么多吗……”
“喂……别…别岔开话题啊喂”
……
反正……今晚的节日筹备还是麻烦了克林恩先生。
不明不白的。
灯火依旧。少女和着馅料,偷偷地撇了一旁工作的男人,朝着他英俊的面颊撇了撇嘴。
长了一张贵族的脸……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
他的眼睛……嗯…祖母绿,也许还参了一点紫色……。
嗯……
“咔哒——”
少女不发一言地关上了烤炉的小铁门。
这样就是最后一批了,她抬头看了一眼钟,时针正指着大写的十一,分针则指着五十六。
十一点五十六,三个多小时就完成了。
喜悦的心情从心底涌起,驱走了少有的怨念。少女有点不敢相信竟然能结束的如此之快,说到底还是多亏了……她不由得轻笑出声,回过身子裙摆在空中转过半圆,脚尖未曾离地却给人以起舞的轻跃。
“克林恩先生,很快就可以休息了……只要我把它们都放进保温炉里。”
“嗯,真不容易,辛苦了。”
男人的手上沾满了白色的面粉,似乎是为了回应少女的话,还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水。
“不不不不不…是您辛苦了才对,要是我一个人一定……”
“……”
少女又说了很多,但克林恩没有听。直到少女激动的宛若玻璃球坠地的叽叽喳喳渐渐模糊了起来……克林恩……不…应该叫他——
『克莱利欧』
——那拥有『紫藤萝』象征着『丰饶』的圣守。
他仍注视着喜于颜色的少女,注视着她那金色的秀发,翠绿的瞳眸,想起了过去。五万年的时光若只去丈量长度,那将毫无意义;珍贵的不是表象,而是自己遇见的人们以及……答应过的约定。
[这是你的重重重重孙女了吧…]
那曾经无数次立于自己身旁的少女,即使过去了无数年岁也依旧鲜活……甚至,与眼前的少女重合。
“克林恩先生……?你在听我说话吗!”
“……当然”
[每年对于节日的传承…就只有你会这么注重了]
“我才不信呢,那你说我刚才讲什么了。”
[我真的在想……她们会不会都是你的来世呢。咳……抱歉,你要是听到了一定会不满吧。]
“怎么了……?答不出来吧,还说没在走神……”
芙莱妮丝嘟着嘴,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你还记得那时候,我们在这家店里初次见面时。你说,你未来可不要再在这里做甜饼,而是要……]
……
微微一惊,祖母绿的眼眸转而渐渐恢复焦距。
“不……我在听。”
男人顿声,严肃的说道。
“你说,你以后可不想再在这里做甜饼了,而是想成为圣守克莱利欧的祭祀,对吗……”
“诶……原来,真的在听啊…唔……我只是开玩笑的啦,我怎么可能通过选拔呢”
“那可说不准,比起这些……芙莱妮丝小姐…”
在无人察觉的瞬间克莱利欧收回思绪,语调也恢复到以往一般——
“明天,还要起早吧”
“欸!?”
少女立刻转头看向钟表,脸上的表情经过几次变换,最后定格在惊愕失色。
“…啊啊啊!?糟了,完,完完全忘掉了……要赶快……”
男人看着少女那三步并作两步,急着把仍于余温的食物放进保温箱的慌乱身影还是决定帮帮她。
于是,叮叮当当的声响又响了起来。
……
窗内,灯火依旧。
明天,是盛大的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