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初升不久,凉风吹拂着花圃中微微开放的花苞。罗娜猛的吸一口气,然后打了一声喷嚏。此刻她正站在大公府的门前,与前年冬日那次如出一辙,苏珊站在她的一旁,大公夫人则在不远处的前方默默候着。
万幸今天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不用忍受风吹雨打,更不用遭受冷冽寒风的吹袭。罗娜不禁打了个寒战,虽说如此,但是清晨还是稍微有点冷,自己好像还有点花粉过敏。
伴随着太阳光,远处的大地上,一杆旗帜逐渐出现在视野内。
银白色的盔甲,泛着粼粼光斑。随着距离的缩短,卡文迪许大公也变的清晰可见,与此前不同的是,他这时并非自行骑着马,而是坐在一辆华丽的战车之上,背上还披着一件锦红色的披风,表达着胜利者的身份。战车四周数名身披盔甲的骑士紧紧围护,顶上飘扬的红色旗帜上绣着卡文迪许家徽。
罗娜两眼放光,随即想到今后再无可能的自由,又垂头丧气起来。
跟随大公一同归来的士兵不算多,大部分都是大公府自己的亲卫队。作为维持了长达数百年和平的国家,卡文迪许公国自然不会有大规模的军队存在。此前战场上的士兵,大多是临时征召的平民,战争胜利,这批人们也就拿了一笔遣散抚恤金,便自行回家了。
尘土飞扬,罗娜不由得又咳嗽了几声。大公一行人马停在了庄园前,兴许是早有准备的关系,大公夫人也没此前那么激动,只是上前轻轻拥抱了一下。
“罗娜。”厚重而熟悉的声音响起。
罗娜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直到声音再次响起。
“罗娜,过来一下。”苏珊见罗娜久久没有反应,在她的身后轻推了一下。
她踉跄了两步,斜着头瞪了一眼苏珊,便提起裙子,扯出笑容,缓步走到了大公面前,略微僵硬的行了礼,说到:“父亲大人…呃,贵安。”
大公打量了罗娜一番,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头,发觉自己还带着铁制手套,便收回了手,点点头说到:“真是长高了不少,越来越像你母亲了。我不在的时候,有没有给你母亲添麻烦?”
罗娜脖子一缩,不敢说话。
看着罗娜奇怪的神色,和一旁偷笑的妻子,大公心领神会,说到:“那就先这样,我去安排将士们休息,其他的晚上再说。”
…
罗娜在房间内度过了一个无聊又烦闷的上午。大公府又重新忙碌起来了,来来往往的脚步声,以及偶尔响起的盔甲发出的哐当声,让罗娜的回笼觉十分不安稳,屡次被吵醒。
苏珊突然的敲门声又一次将罗娜惊醒,“大小姐,午宴要开始了。”
罗娜从床上支起身子,拍了拍脸,用着含糊不清的声音说到:“都这个点了吗?明明我感觉没过多久。”
苏珊拿着礼服进来,罗娜已经坐在了床边,眼睛半睁半闭,小脑袋还不停地“点着头”。
昨晚本就没睡好的她,又睡了一个不三不四的回笼觉,如今她整个人都漫步在梦境边缘。
就这样,罗娜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下换好了衣服,被苏珊推到了宴会厅。
即使苏珊已经抓紧时间了,但她们还是迟到了一些。午宴是为了犒劳将士们而举办的,算是一场庆功宴,此时,早上与大公一同归来的数十位将士们已经卸去盔甲正喝酒吃肉。
罗娜的到来吸引来了不少视线,这让她不由的缩了缩脖子,好在路途劳顿,加之早上的时候罗娜已经露过面了,对于这些将士们来说,一位奇特的少女吸引力还是不如眼前的盛宴。
众人的视线让罗娜顿时精神了不少,她抓紧步伐,来到了大公夫妇的桌前。
她行了个礼,然后说到:“母亲大人,父亲大人,午安。”
“过来吧,坐这。”大公夫人指了指自己身旁的空位,“你饿了吗?”
罗娜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还好,早上的时候苏珊从厨房给我弄了点吃的。”
话毕,她止不住打了个哈欠,“现在我还是更想睡觉一点。”
“罗娜,”低沉的声音吓得罗娜一激灵,“注意礼仪。”
她下意识的挺着腰板,仰起额头,将双手叠放在小腹前。
“好的,父亲大人。”
困顿的精神让罗娜一时间竟忘记了大公的存在,还以为只有自己的母亲在场。
“好了,别说了。罗娜,那你快点填饱肚子回去休息,晚上还有一场正式的晚宴,到时候你可不能这么随意。”
罗娜刚入座,正准备开始享用面前香喷喷的牛腿排,食欲便被大公夫人的话语扫的一干二净。
她放下手中的餐具,扭过头看向大公夫人。
“母亲大人,怎么晚上还有宴会?”
回答她的是大公,“因为要向其他贵族们以及皇室表明,我已凯旋而归。现在是用餐时间,不许再说话了。”
罗娜僵硬的点点头,重新拿起了餐具。
片刻后,罗娜便填饱了肚子。她喝了点奶油汤,吃了一块面包,望着面前还剩大半的牛腿排一筹莫展。
大公夫妇已经离开了餐桌,正跟那些将士们对饮交谈,独留罗娜一人用餐。她现在可不敢突然窜到他们跟前说自己要回房间休息了,也不敢自己偷偷溜走。今时不同往日,曾经被大公处罚顶着盆花在门口罚站的日子还历历在目。
罗娜叹了口气,推开了面前已经渐冷的牛腿排。没办法,只能等他俩回来再说了。
面前空无一物,罗娜盯着布满华丽花纹的桌布,困倦重新涌来。
支撑不过数分钟,罗娜便克制不住“点头”,一头扎在了餐桌前,畅快的睡着了。
…
午后的阳光很是舒服,只不过对于仍在香甜睡梦中的罗娜来说,这阳光还是有些刺眼的。
罗娜揉着眼睛,含糊不清的说到:“苏珊…苏珊…?”
“怎么了?”
罗娜打了个哈欠,调整姿势好让自己更加睡得更加舒服。
“你把窗帘拉起来…”
罗娜翻了个身,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那个声音并不是苏珊的。
“母亲大人…?”
大公夫人坐在床边,手上还在翻看着一本笔记,罗娜很是眼熟。
她微笑着说到:“还要继续睡吗?”
罗娜迟疑片刻,摇摇头。虽然不记得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窗外的天色已经表示现在已经接近黄昏。
她撑起身子,看向母亲问到:“母亲大人,你怎么在这?”
“怎么,不喜欢吗?”
“那倒也不是,只是母亲大人已经很久没来过我的房间了。”
大公夫人的表情微微一滞。
“今天的事务,还有府上的安排都由你父亲完成了,我自然就有空了。”
她抱过罗娜的头,接着说到:“放心,以后就有很多时间陪你了。”
“嗯。母亲大人,你刚刚在看什么书呢?”
“这个啊。”大公夫人重新拿起那本褐色封皮的笔记,上面有很多笔画与涂鸦。
“是你的日记本,我还想知道你怎么现在不写了呢?”
罗娜心里猛地一跳,随即想起这本日记中大多是平凡琐事,是为了应付语言老师而写的,并没有什么秘密。
她勉强扯出笑容,答道:“母亲大人,在家里来来回回都是那些事,没什么可以写的嘛。”
大公夫人放下本子,伸出两只手揪起罗娜娇嫩的脸蛋。
“那你离家出走怎么不写,天天缠着魔法老师给你上课怎么不写?”
“对不起,我错惹。”
大公夫人松开手,罗娜立马捂住了自己略微红肿的脸颊。
“要记住,以后每天都要写,这是我给你的任务。它会成为你以后宝贵的回忆的。”
大公夫人站起身,整理了下裙装。
“好了,既然你醒了,就抓紧起床让佣人们给你准备晚宴的装扮,晚宴很重要,不要乱来了。我先去找你父亲。”
“…好的,母亲大人。”
…
“…今时今日,离不开诸位的帮助…”
卡文迪许大公威严的声音在宴会厅回荡。
罗娜紧握着自己戴着银丝手套的双手,紧张的汗水已经浸湿了手套,她努力的抬头挺胸,直面无数的视线,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
大公夫人正站在罗娜的身旁,看了眼罗娜,有些担心。只是此时大公正对着宾客致辞,这种情况下让罗娜突然离开有些不妥。
罗娜睁大双眼看着前方,眼神涣散,仿佛前方空无一物。宴会厅里人来人往,不管看向何处都有人与她四目相对,想要闭上双眼却害怕因此出岔子,索性放空了视野。
她只希望大公的讲话能够快点结束,否则再继续下去,她就要昏过去了。
罗娜的祈祷起了作用,又或者是她坚持了足够长的时间。总之,大公终于结束了他的讲话,宴会正式开始了。
没有与大公一同入座,而是先带着罗娜离开了宴会厅,来到了一旁的房间。
大公夫人蹲下身子,用手帕替罗娜擦干了额头上的汗珠。
“有这么害怕吗?”
罗娜默默的点头。
大公夫人让苏珊取来了一小盒红色的膏泥,轻轻的涂抹在了罗娜双唇上。
“从今往后,这种活动只会越来越多的,你要尽早适应。这个是口红,不要去舔嘴唇,把它吃进去就不好了。”
“母亲大人,为什么要涂这个?”
“因为你长大了,今天的宴会也很重要。”大公夫人指了指自己的嘴唇,“你看,我也有涂的。”
罗娜看向大公夫人那亮红色的双唇,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大公夫人站起身,说到:“走吧,你父亲在等着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