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心魔阵启动后,落长渊便来到了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空间中,想起刚才穆明空的神情,他顿时感到无比担忧。虽然说他心里十分渴望能和穆明空进入同一个门派,但若是因此伤害到了穆明空,他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原来你在担心他啊,呵呵。”熟悉的声音近在咫尺,却又仿佛来自遥远之地,在黑暗中若隐若现,话语中直接挑露了他刚才的所思所想。
“你是谁?”落长渊不再去想穆明空之事,专心判断声音的来源之处,心念一动,散发出神魂对这片虚无的黑暗进行搜索,却一无所获,面色冰冷的同时又多了几分凝重。
“我是谁,这个问题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话音未落,一道白光突兀地在黑暗中亮起,成为落长渊此时唯一的光亮。
然而随着光亮一起到来的,还有一道他不能熟悉到再熟悉的身影,踏着光亮而来,嘴角冷冽的笑却如同在嘲弄他一般。
“我即是你,你即是我,我自你的心中诞生,我们二人自然是一体的。”“落长渊”邪魅一笑,伸出修长的手指挑起落长渊的下巴,偏头渐渐靠近他的耳畔,随后薄唇轻启,呵气如兰。
不同于穆明空带给他的感觉,落长渊只觉得无比反感,哪怕眼前的人明明是另一个自己。调动体内灵力就要朝“落长渊”攻去,却发现自己的灵力在准备发动的时刻直接崩溃逸散。
“呵呵,蜉蝣撼树,不自量力。”“落长渊”不屑地笑了笑,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灵动的眼眸中却无半分笑意,只有无尽的冰冷,让落长渊感觉仿佛一下子来到了寒冬腊月,被冰封住的不仅自己的灵力,甚至还有自己的意识。
“落长渊”松开了手,随后嫌弃地拍了拍,不过话语中却并没有停止对落长渊的攻击。“这么多年,你似乎并没有任何长进。”
“什么意思?”落长渊眼眸微眯,开始思考其话中的意义。或许“落长渊”将他的灵力和行动封印是一件好事,毕竟心魔劫并非顽力可破,而是对心性的一种考验,只有让自己冷静来下,才不至于被“落长渊”带着节奏而陷入其中。
“自然是你想的意思,从你被他带回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存在了。”“落长渊”呵呵一笑,“我既是你,自然能看破你的想法。”
落长渊面色一凝,这个他指的是谁不言而喻,自从穆明空把他带回来以后,已经整整过了十五年。也就是说,眼前这个“落长渊”已经存在了至少十五年。
虽然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东西,但可以肯定的是,他和心魔绝对有异曲同工之处。不然这十五年来他从未见过“落长渊”,而这次却被心魔阵给唤醒了。
“你说没长进是什么意思?”落长渊心中对其有了几分猜测,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破除心魔出去,具体的问题他可以细细询问穆明空。
“问题太多可就不招人喜欢了,凡尘商人行事会讲求一个公平公正,有来有往,不如我也先问你一个问题。”“落长渊”看破了他想要破解自己的心思,也不等落长渊回答,毕竟这里的一切,是他在主导,没必要理会一个弱者的意见。
“你觉得穆明空是真心待你吗?”“落长渊”狡黠地笑了笑,眼眸中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芒。
“自然是真心。”落长渊想也不想便直接回答道,这么多年的相处,他自然能感受到落长渊对他的好,不论其中掺杂了什么其他的情感。至少这份好,是让他在如同溺水之人求死挣扎时抓住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这次该轮到我问了吧,你是我的心魔吗?”落长渊迅速抓住机会,准备印证自己的猜想。
“哈哈哈,没想到你还真是有趣啊,你难道不知道吗?弱小无能的人往往会顺着强者给的一丝怜悯往上爬,却不知自己已经将全部的重量压在一朵浮萍之上,一脚下去,便是万丈深渊”,“落长渊”见状顿时掩面大笑,“看在你如此天真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告诉你答案吧,我是又不是。准确地来说,我借你的心魔现身,也就是说,只要我消失了,那么这场考验就结束了。”
“落长渊”解释完,便虚坐在其面前,身下好像有一把无形的椅子,他玉手撑着下巴,歪着脑袋,好整以暇地看着不能动弹的落长渊,眼神里充满了玩味。
落长渊闻言,眼眸中也是闪过了一丝愤恨,若是眼神可以杀人,面前的“落长渊”早就被他千刀万剐了,可惜现在却只能任他摆布,当真叫他难受。
“倒也不必如此,我只是想看看你内心的真实想法罢了,呵呵。”“落长渊”嗤地一笑,接着道,“可还记得你和穆明空初见的时候?”
落长渊闻言,思绪瞬间飘回那个无尽的雪夜,那是他幼时无法摆脱的梦魇。就好像有一个看不见的身影,一直在追逐他,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跑了多久,只知道很冷,很饿,很累,很痛,晕过去的最后一眼,依稀能看见穆明空谪仙般的降临,随后便落入一个无比温暖的怀抱,令他无比贪恋。
十五年前,“呼呼呼——”,天色欲曙,一道瘦小的身影在林中不断地穿梭,一双被冻的通红的圆润的小脚丫就光溜溜地踩在雪地上,伴随着积雪和枯枝混合的吱呀声,在深邃幽暗的林间留下一长串深深的足迹。
他不断地喘着粗气,心口处因为急促的呼吸而狂跳不止,甚至传来剧烈的疼痛,但是他却一步也不敢停下,身后犹如有洪水猛兽般,无尽的恐惧和求生的渴望驱使着他一直向前,向前,仿佛只要向前,就可以让自己那战栗不止的内心得到片刻的安宁。
恍然间不知他被什么尖锐的物体绊倒,一个重心不稳便顺着雪坡咕噜咕噜地滚下去,在雪地中留下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其身下鲜血一直汩汩地向外流淌,原来稚嫩的脚丫早已被划破了一道鲜血淋漓的口子,他从未想过,在这样的一片冰天雪地之中,唯一热气腾腾的竟是自己的鲜血。勉强活动了一下筋骨,疼痛便如潮水般袭来。
纯白的雪,妖艳的红,在天色未明之时构成了一幅诡异的画面。
定睛一看,他身上的衣衫完全不能蔽体,尚未长开的眉眼因为难以忍受的疼痛而皱在一起,骨瘦如柴的身体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然而只有少部分是刚才滚落山坡时被划伤的,剩下的伤痕或刀伤或烧伤,甚至手臂上方靠近肩膀的位置,整整少了一块肉,裸露在外的皮肤是新伤盖旧伤,层层叠加,惹人心疼。不知究竟有何原因会让一个不过六岁的孩童遭遇如此灾变。
冬风萧瑟,但心冷犹胜天寒,林间簌簌雪落中,似乎掺杂了什么异样的声音。
异动传入耳中,往昔的恐怖记忆顿时涌上心头,来不及多想,他便用尽全身力气将自己翻了个身,趴在冰冷的雪地上,用双手扒拉着雪慢慢向前爬行。
他不知道这需要多大的力气,逃出这里需要多久的时间,但他知道,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狱。为此,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是他自己的生命。
但上天似乎并没有听见他的心声,那群恶鬼很快便顺着他逃跑时留下的痕迹找了过来,他看着不过百步远的村庄,声后的咒骂却声已经近在咫尺,顿时心如死灰。
不行,他不可以就这样放弃,不可以就这样死去,他还没来得及找到自己的过去,还没来得及去看一看,看一看这个世界。
身体好像自己动了起来,他不甘地向前伸出右手,想要抓住那跃动的火光,他似乎已经看见男主人顶着风雪出门,屋里女主人笑着叮嘱他注意安全,明明,就差一点点了。
下一秒,那只即将抓住希望的小手,被人无情地踩在脚下,黑色的皮靴犹如大山般压在他的手上,亦犹如洪水,浇灭了他心中最后一丝希望的火光。
穿着皮靴的男人见其不再动弹,狰狞的脸在幽邃的林间显得尤为阴暗,“臭小子,居然还赶逃跑,害我大雪天的还要出来追你,你怎么不死在半路上呢!还想找别人救你!我告诉你,今天天王老子来了都救不了你!”男人一边恶毒地骂道,一边加重力道,反复碾压那只皮包骨的小手。
从刚开始的疼痛再到麻木,他似乎已经什么都感受不到了,或许这是一件好事,因为这样即使他听到咔嚓咔嚓的碎裂声,也不会为此疼晕过去。
一双清澈的眼眸死死地盯着跃动的火光,喉头微动,却发现自己早就发不出声音了,多日的奔逃躲藏和水米未进,再加上身上的伤口,他早就已经透支了,此时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
只是,他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哟,还惦记着这事呢!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男子见状,不气反笑,松开踩住手的那只脚,然后便死死地踩在他的头上,强迫他转过头。
雪冻僵了身体,血模糊了视线,脚踩住了心灵,但他从未收回过自己的目光,忽然间,他笑了,或许这就是他对自己最后的交代吧,这样死去,也挺好的,至少,他还见过光亮。
闭上眼的最后一刻,耳边传来咯吱咯吱的踩雪声,一袭白衣胜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