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入围的棋局

作者:SimonVonAr 更新时间:2023/4/24 23:30:42 字数:4179

“这里是洛煦乐尔,卡萨·内古斯托罗鲁旅馆侍者伊丽莎白·维德,请问是扬·科尔维努斯先生的朋友吗?他好像在睡下后将手机落在餐厅了。”

在一瞬间,伊丽莎白将说话的语气转换,试图伪装作普通的旅馆服务员。

这丫头真不会挑时候。伊丽莎白暗自在心里嗔怪。她也突然意识到一个之前忘记去思考的问题,即在与其他猎魔人汇合后如何隐藏自己的身份。

伊丽莎白在大部分时候都是一名标准的独行侠角色,只有参与一部分难度极大的任务时才会与其他猎魔人合作。

而在空暇时间,她与常见的孤寡老人相比也无大的不同,这大概是她对身份暴露这一问题考虑较少的原因。

见机行事,这是伊丽莎白此刻唯一的想法。

“咳咳咳……那请在科尔维努斯先生醒来后,通知他,他的朋友,佳梅莉娅·席尔瓦将会在奥尔芬努斯孤儿院等待他,务必传达。”

“遵照您的指示。”

伊丽莎白的手指下滑结束了通话。

这便意味着,佳梅莉娅已经注意到我上传的任务要点中所提及的线索,也是为我排解去一份顾虑。伊丽莎白的心思在思维的沧海中翻转。

她尽量挑着路灯光亮所能触及之处行走,同时警惕着空气中可能散发的灾厄的恶臭味道——那位【黑色达契亚】的气息。

根据她的推断,【黑色达契亚】的能力使它得以与黑暗合一,并非藏身于黑暗,而是成为黑暗,使得“那股味道”弥漫至各处,从而干预对手的感知,在封闭的无光空间中取得绝对优势,也使得这项能力本身并不能用于侦察。

“不知道伊西丝女神进展如何。”伊丽莎白暗自呢喃,仰观天空,又隐隐约约看见那只黑鸢正在奋力地寻找目标——无缘无故,仿佛人间蒸发的家庭。

她又见到星辰与玉月的辉耀倾倒入苍蓝的星球,洛煦河映射银光,似满江一叠雅致的丝绸,上下跃动。

伊丽莎白情不自禁地驻足观望,晚风自河面冲向岸边,一遍又一遍掠起她白色大褂的后摆。

右手抵在脸颊上,病态惨败的肌肤光滑而富有弹性,一股错愕感油然而生。

为这样的自我感到奇异陌生,她就将时间投影回三十八年前的星月夜,与挚爱的可人一同站在登博维察河畔,相互抚摸对方的脸庞。

她单膝下跪,为另一位的手指戴上亘古不变的见证,纵然故人不再,纵使历经三十年之久的沧桑,那份爱恋仍随着下葬的紫罗兰而永恒不变。

泪珠打转在伊丽莎白的猩红眼眸,止不住而奔腾不息的河流与甘泪相连接,拽到钟表的齿轮继续前行。

她垂下手,让一份别离追赶触景生情而去,飘忽不定。“日薄西山总是多愁善感时。”眼睑与右手同步着垂下,落寞在她的脸上写满愁容。“走了。”

……

“此乃谎言!”【谎言桥】小姐的判决向来都是八九不离十的,这与她独特的祝福能力有关。

【锡比乌的谎言桥】,面对面展开时的领域甚至能够实现直面目标的内心。而未展开领域时 ,【谎言桥】也拥有较为低配置的测谎能力。

佳梅莉娅在意识到本该听到的声音未出现时,当机立断地按下免提,熟练地让埃列娜有些应激反应。当然她的目的是让埃列娜能够探求对方话语的虚实。这是猎魔人工作带来的警惕性的本能。

稍有不慎,就可能把自己拉入临近死亡的深渊中。这自是佳梅莉娅对尤里乌斯的神经大条感到担忧的原因。

“我只能判断出电话那头那位恐怕没多少句真话。”埃列娜缓缓道来。

“啧……通讯器也无法接通,事关重大,立刻上报总部要求对【乐都】前辈的手机与通讯器进行定位追踪。”佳梅莉娅看上去有些焦虑。

“【火地】,你和【谎言桥】一起行动,时刻保持与我通讯联系。”“明白。”

佳梅莉娅抵在车门上,眼神中满是担忧。“前辈,一定要平安归来……”

……

高墙将前路阻断,长驱直入未免过于容易引起“苟神星”那群狡兔的警觉因而申请、登记、检查后自正门进入的正规流程的不可取之处显而易见。不过,此时她已规划出比翻墙更加保险的方法。

“如果我有伊西丝女神那般化身黑鸢的神奇能力……”这种想法并非子虚乌有而不切实际。伊丽莎白联想起一部分生长出类蝙蝠翅膀吸血鬼的传说。“到头来还是需要借用这股令人生厌的力量。”她暗暗自嘲道。

于是伊丽莎白开始尝试构建自身躯壳与一些都市怪谈或神话奇异或民俗传说间的关联。这令她不由地回想起幼年的些许琐事,因历时已久,已然忘却个中细节,只余脑海中遭受岁月洗礼冲刷而被侵蚀的碎片回忆,不成形,零落,若珊瑚海上散布的孤礁。

其中一件或许发生在近六十年前,那时他还是位软弱腼腆的孩童。最大且唯一的爱好就是阅读,以浪漫与知性的语言来掩饰性格的缺陷。

时至今日,他仍会时不时重拾从前喜欢看的《荒原狼》、《尤利西斯》、《芬尼根的守灵夜》之类的书。他称它们雕塑了自己的灵魂。可惜自打阿尔杰什县的出版业完全国有化后,他很少再看过西方的经典。

他的父亲是一位大字不识,名副其实的白丁,皮特什蒂的普通化工厂工人,但却深谙教育对下一代的影响,便常常带着小时候的伊丽莎白到市中心的老书店购置图书。

那会的他自认作被囚禁的鸟儿——遭这烂泥制成的小城困住。那会的他过分窒息——越是投身于书中去麻醉自我,就越是为自己视界的短浅而麻木、恐惧、逃避。

只是十岁那年,1961年,他转过一个拐角。

本就记不太清,却又在沸腾血液的刺激下使往事重获天日。

那是十岁的某天,照常的老书店中,父亲正忙着与店老板叙旧,扬在书籍的海洋中漫步。

一位陌生的顾客抓住了扬的眼球。他是一位约莫三十岁的中年男性,手上为老茧所覆盖,面相憨厚老实,与扬见到过的父亲的工友们别无二致,如同一位质朴的工人。

这是最直接性质的赞美。但他的身上却是一整套精致的西装,打着端正的大红领带。

一位暴发户?一位米考伯先生?一位迫于无奈打扮起来的可怜人?

大量并不严谨靠谱的推测流转在他小小的脑壳中。不过他不会去深究什么。

更值得去被他关注的,是老书店新购进,放在书柜最亮眼处的那一套《飞禽记》。

封面上的三声夜鹰好奇地向书的正面盯着,这娴熟运用的画技,使得好像是可怜的夜鹰被困进了书中世界而不知所措一般。

但他无力购买,他的家庭不允许,准确来说是不能在额外的方面浪费他们的收入。他只能远远观望,像是在瞻仰什么圣物。那无与伦比的魅力勾引他的视线,他的双脚却不为所动,像是信徒害怕亵渎神迹而丧失接近的勇气。

他的内心为众多的丝线牵扯,每一根都向他阐明利弊,然后在相互争吵中一齐拉动,使他的心隐隐作痛。

“小同志,你是想要这本书吗?”打破这番局面的是那位陌生人,他略显粗糙的手指正指着那本他视若珍宝的《飞禽记》。

此时扬才注意到,中年男人身旁正有位年纪比自己稍小的女孩,以同样好奇的眼光打量自己。

“嗯”扬默默哼声表达肯定。“约翰·巴勒斯的书——小同志,你的品味看来相当不错——美国最富盛名的自然文学作家之一,他以他独特与细腻的文笔真实地描摹自然,他创造了他纸上的世界——独属于一切生物的家园。”

“虽说并不是很能理解,但是,先生,您对文学作品的研究听上去十分……呃,我不知道应该使用什么形容词去描述。请问您尊姓大名?”

“布尔蒂卡,科尔内尔·布尔蒂卡,这位是我的女儿,伊丽莎白·布尔蒂卡。”那位害羞的女孩并没有多说什么,只轻轻点头表示问好。“您叫我扬就行。”

“这当然算不上什么研究,只是托我在莱比锡上大学时结交的文学系同志的福,浅尝辄止罢。”说完话,科尔内尔若有所思地往西北方向望了一眼,又迅速收回。

“布尔蒂卡先生,您还去过德意志深造学术?”扬立刻对面前的中年男子投以钦佩的目光,那是对这个时代普通人少能体验的经历的艳羡与敬佩。

“哈哈,倒不如说是不学无术,我至今都对自己的碌碌无为感到羞愧。”科尔内尔一阵苦笑。

“扬,我像一只候鸟,在欧罗巴大陆上辗转,这不,将要离开,估计得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回到罗马尼亚常住,才要来这买几本祖国的书籍,希望伊丽莎白长大之后能够铭记,她的祖国,她的民族,她的根。”

“呃……那祝您一路顺风。”对扬而言一些东西他还想不明白,所以他只能放弃去思考。一种冲动突然产生,他想要去倾诉一些事情,只有向眼前这位能够自由地飞翔的候鸟才能说出的事。

“布尔蒂卡先生,我有时候也觉得是只鸟儿,不过是被囚禁的鸟儿。”扬唐突的发言让科尔内尔没反应过来。“这里是山区中的小城,这里是烂泥制成的小城,这里是我打小生活的地方,我爱此地,我又恨她,恨她的衰败,恨她的不幸,恨她把我牢牢关押。我出不去。”

扬无话可说,也可能只是他有无数的烦恼想要倾倒,不知从何下手。

“……扬,翱翔于天空的鸟类,它们的信念应该是与风暴同行。”科尔内尔的眼神变得尖锐且富有批判性,像是挖穿扬的内心了一般。“如果他们被束缚了,他们会挣开束缚,如果他们被阻碍了,他们会穿越一切艰难险阻。”

“你应该冲上蓝天。这座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的废墟上自零而新起步的国家需要你,你们就将是罗马尼亚最骄傲的未来。”

最后,科尔内尔帮扬买下那本《飞禽记》,告别之后,与伊丽莎白一同离开,再无瓜葛。

……命运却总是无常的,他们以新的角色来到扬的身边,作为扬的岳父与妻子。

伊丽莎白现在才解决掉一个童年时代的疑问。那位名字经历许久后已经模糊的先生的职业究竟是什么,才需要让他把自己比作候鸟,她也才明白自己在近六十年前就已经和自己的外交官岳父结下不解之缘。

不过,这一整段记忆实则已经经过大脑的自动补充,变得如同艺术加工的工业品一样俗套,只能反应真实记忆的大概,不然,十岁的扬哪能表现得这么成熟与富含哲思?

伊丽莎白轻笑一声。“我想我应该像鸟儿一样。”

“如果被阻碍,就将障碍越过。”

伊丽莎白释怀的叹气自口中传出,一双巨大的翼自背部迅速展开,长度足以与狐蝠之翼相提并论。整翼渗透出深黑色,皮脂膜滤过隐隐约约的灯光。

蝙蝠的翼膜与体重的比例较大,使它们得以利用庞大的翼膜在空中滑翔。

但是科学往往不会作用于灾厄与猎魔人们的身上。伊丽莎白并不需要水平拍打产生升力,某种意义上,这双翅膀只是一对装饰,是吸血鬼飞行能力的外在形式。

对伊丽莎白而言这又是一次崭新的体验——凭借肉体在天空中漂浮,这是人类望向苍穹,目睹到鸟类而产生的最质朴的理想。出乎意料的是,她似乎并没有为之感到过分的欣喜。“就好像这本就是一件习以为常的事。”她嘀咕着 。

自灵魂深处唤醒的感官,使她能以对血液的感知确认周围一定范围内生物的分布情况,甚至能够主动屏蔽那些昆虫这类小微动物的血液信号以免干扰。

在漆黑的夜空中,她一边近地滑翔俯视一边侦察着地面的一切动静。

以伊丽莎白的直观感受来说,这座码头的布局就像一张棋盘。所有区域都被分割为整齐划一的正方形,不知是何人的兴致。

但她狡猾的敌人们永远都不是所谓的棋子。他们奸诈,是危险的猎物。

她能看见。在码头临河边的河岸上,一支长扫帚正以她的位置为目标,看上去气汹汹地飞来。她好像已经入围一场棋局。

“该死。”

(作者临近高考,下次更新可能得五月份,再下次就是六月份高考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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