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簌簌——”
若星涵眼神一凛,随即一挥手。
袖袍展开如半轮圆月,随着而来的还有一道透明的半球,将三人笼罩起来。
她们本来都要往原处返回了……
谁知——
那被劈成两半的东西爆发出两道刺眼的白光,随后……
“轰——”猛烈的爆炸,侵袭了整个地下祭台。
但是这个地方,没有资格让若星涵来保护。
“嘭——”
“嘶……”奈轻茗一个不注意,脑袋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半球屏障上。
身体是有反应的,倒吸凉气什么的也好。
但是此刻她的精神已经变得极度麻木。
——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过来的。
至少……等她真正接受祝于生已经死了的事实。
整个地室的顶部都被爆炸给冲开了,这里几乎没有一座完好的地方,除了她们脚下。
原地留下两道冲天的火柱。
在若星涵看来,这就如令人厌恶的跳梁小丑一般。
她的眼神在一点点变得冰冷,像是重新拾起了某个决定。
“背负了这么多条人命……”
“今天,你得死。”
……
大殿顶端被突如其来的冲流豁开一道大口,随即便开始有些不安稳地晃动起来。
国师看着有些离得近的祭司直接被这冲击撞得横飞出去,依旧面不改色。
她只是缓缓地起身,然后离开了大殿,也不曾在意其他人是否说了什么,是否要对她说什么。
——随之而来的巨大的火舌从地底直窜天际,开始大肆吞食房梁支柱。
整个大殿顿时岌岌可危。
那些祭司争先恐后地跑了出来,一个个大呼“神明降罪”。
而原先站在门口的国王和老国师……
国王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那些疯狂逃窜的人。
老国师却是不走寻常路,他见祭礼中断,大殿中徒生异景——第一时间挤了进去。
“祭礼,我的祭礼!”老国师边着急忙慌地曲身向前走,边用肘部四处乱划,妄图用自己那腐朽的力气推开所有挡在他道路上的人。
国王看着那有些疯癫的老人,只是叹了一口气。
无动于衷。
像是早就接受了现实一般。
身后传来国师的声音——
“你们,现在的情况完全是咎由自取。”
——破碎的墙壁再也无法挡住后面的通道,而奈轻茗两人从通道中走出。
看着眼前那宛若失心疯一般的老人,若星涵有些疑惑。
“这不是——”那个被选中的老者吗?
看那老者在火海之中仍安然无恙,若星涵微眯着双眼——
她对于这个世界,不算非常熟悉,但也有提前了解过。
这不是“一般人”会有的情况。
“祭礼,我的祭礼啊……”老人不断地哀嚎。
忽然,那老疯子的哀嚎声戛然而止。
“呕——”定睛一看,竟然是他开始往外吐出黑色的液体,似乎不能自已。
若星涵感觉到恶心。
她往左边稍稍走一点,挡在奈轻茗面前——虽然一直是顶着屏障往前走,但若星涵不介意再多保护奈轻茗一些。
黑色液体似乎并不能被火焰炙烤蒸发,在地板上越积越多。
随着最后一点黑色液体自老人嘴角淌下,老人的全身力气像是被抽干了一般,直接倒下。
他的躯体在若星涵的注视中变得干瘪无比——
“存放了许久的干尸……”经历多了,对于这些东西若星涵看到了也不是很惊讶。
“同样的,生机全部消失,甚至是一丝不留。”
之前祝于生尚且还存着一口气,这老者是连一口气都没有留下。
奈轻茗当然也看到了全程。
但这对现在的她来说,就像是看动画片一样。
没有任何情感波动。
若星涵看向那滩黑水——
她知道这玩意。
她也知道那令人厌恶的家伙不在这王都之中。
若星涵牵着奈轻茗的手往殿外走去,并没有停在那老者身边哪怕一会儿。
——这是一个被欲望所腐蚀的人。
若星涵看出来了。
离开火海来到殿外,现场的人见到她们无不惊奇——除了国师。
“你们的国祭 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若星涵这句话是对着国王说的。
“这……”国王愣了一下,仿佛是不可思议。
“……谢谢你们……”
随后到来的情感反而是如释重负。
这是为何?难道国祭不是国王所准许甚至是期盼的么?
这时,国师走到一旁,郑重地说道:“王啊,过了这么久,有些错误总是要更正的。”
这就好像是她第一次真正以“国师”的身份对国王说话,以陌生正式却又欣慰的语气。
国王回头看着国师,一时失语。
若星涵和奈轻茗默默地看着。
“我……”
“我有话要对你们说……外来者。”
那就得讲起那个故事了。
国王和老国师遇到了所谓的“神”。
国王祈愿国家富强。
而老国师……却希望自己可以永生。
神当即“满足”了老国师的愿望,让他的寿命大大延长,但没有抑制容貌的衰老。
而对于国王的请求。
神决定以每年进行“国祭”的条件来满足他的愿望。
国祭的条件是……每年挑选几个“内心纯粹”的人作为神的祭品。
国师一脉特有的识相秘术,刚好能够满足这个特殊的要求。后来所朝传的一众祭司,多数也掌握了此秘术。
可对于这个爱护国民的君王来说,献祭自己的人民……
“如果真的能让国家富强的话……”
他妥协了。
但他选错了。
这几十年的国祭中,只有将死之人看到的梦幻,却没有国王所期待的富强。
这个愿望,是许错了地方啊……
国王想要终止这个祭祀,但却被老国师阻止,被“神”所威胁。
但是他对于这些已经无能为力。
国王所能做的……
“我只能……铭记自己的每一个过错。”
国王的每一句都似乎要在自己的骨血中刻下罪业的证明。
“他们……我为他们安排了一个归处。”
算是国王对这些礼人永远存在且永不衰减的愧疚。
“归处……”
奈轻茗听到了这句话。
她的眼前突然有了一些色彩。
——她,应该带着背上的人去他的归处。
奈轻茗意识到了。
人已经死了,那就让他安息吧。
国王看着闭着眼睛的祝于生,觉得他有些眼熟——
“这个少年……很像我七年前见到的一对夫妻……”
“他已经死了。”奈轻茗淡漠地说出这句话。
“你口中的那对夫妻,正是他的父母。”
国王如遭晴天霹雳,整个人直接瘫倒在地上。
“……你、你都做了什么!”这是自问,这是自咎。
但现在什么也来不及了。
“带我们去那个地方吧。”若星涵对着国王说道:“你们的神还没有离去,要想赎罪的话就先带我们去你纪念的地方吧。”
“我们可以帮你们除掉它。”
国王没有说话,而是缓缓起身,本来的中年男人此刻却因负罪而一下变得苍老。
国师……没有说话,而是同奈轻茗和若星涵,随着国王慢慢离开“奉国殿”。
奉国殿已经不存在了。
……
偏僻的一角。
这里……没有杂草,没有野花,只有清一色被打理得干干净净的墓碑。
国王看着那些墓碑,眼底里全是记忆中的绝望。
“他们我每个人都记得。”
这些坟墓是国王亲手为他们挖的,墓碑是国王亲手为他们栽的。
国王朝着一块墓碑走去。
……无名墓,墓碑上只刻有国祭的时间。
“第三十七次……”
这便是祝于生父母的墓。
他根本无法在活着的时候找到自己的父母。
但是现在……
“你找到了。”奈轻茗在心底里安慰着祝于生。
“我来吧……”国王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把铁锹,颤抖着手就要挖开坟墓表面的泥土。
奈轻茗没有废话,一把夺过铁锹并撞开国王,语气冷漠:“你,一边去。”
国王像是个认错的孩子一样,被撞开之后在一旁不知所措。国师看着国王,又看了看坟墓。
奈轻茗先轻轻地将祝于生靠在墓碑上,然后开始铲土。
一铲——
“你呀,为什么不能好好活下来啊……”
两铲——
“明明那么向往美好的生活……”
三铲——
“为什么你就这么离开了啊……”
四铲——
“你不是想成为天底下最无忧无虑的人吗!”
五铲——
“你不是……还要在王都里去找自己的父母吗……”
再也压抑不住情感,泪水夺眶而出。
明明才刚认识几天,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六铲——
“为什么要这么盲目地乐观啊!”
七铲——
泪水已经让她看不清任何东西了。
“……要是……能早点保护你……就好了。”
泪水打湿的衣服,打在手上,铁锹上。
“啊啊——”奈轻茗想要以最大的力气嚎啕大哭。
忽然被人从身后抱住,奈轻茗终于颤抖到拿不起铁锹,瘫倒在熟悉的怀中——若星涵抱住了她。
奈轻茗已经没有力气去做什么了……
她的所有力气全都随着泪水流光了。
不……泪水还在继续,但是力气……
国王缓缓拿起地上的铁锹,替奈轻茗继续挖掘着。
直到让整个棺材都露出来。
“她……现在有些不舒服……”若星涵对着国王和国师说着,同时非常心疼奈轻茗。
“还麻烦,你们代劳。”
国师率先来到祝于生遗体旁。
“……可怜的孩子。”
让他和自己的父母团聚吧。
国师抱着祝于生的上半身,而国王在打开棺材后,也过来抱住祝于生的下半身。
棺材的空间很大,除却本来的两具遗体外还有剩余空间,能够容纳祝于生。
两人将祝于生轻轻放在棺材中,置于他父母的中间。
“……等、等一下。”本来在若星涵怀中哭泣的奈轻茗强行让自己止住泪水。
“星涵……”奈轻茗对若星涵问道:“我拍的那张照片……”
若星涵知道她在说什么。
一伸手指,一张胶片出现在食指和中指的夹缝中。
“去吧。”若星涵将照片放到奈轻茗手里,对奈轻茗温声说道,同时摸了摸她的头:“轻茗再去和他说最后一句话吧。”
奈轻茗全身还在颤抖着,摇摇晃晃地来到墓前,脚一软还险些跌倒。
她将手中的照片小心翼翼地放在祝于生的胸口。
“你呀……”
“下辈子还是希望能够和父母在一起吧?”
“下辈子一定要幸福啊……于生。”
死亡就是如此。
戏剧性地在一瞬间到来。
却让重视的人失去所有。
来世啊,请命运不要再这么不公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