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馨橙与灰隼乘公车来到了一处较为偏僻的街道。
如果骑自行车的话，这里离医院大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正好让她们有足够的时间填充前半部分直播的内容。
这样一来，她们就能按照预定计划，在午夜十二点的时候探索到医院的最深处。
——毕竟是探灵直播嘛。
如果不靠这午夜零点的噱头渲染一些恐怖气氛，那就太不专业了。
时间来到晚上八点四十。
星馨橙与灰隼两人站在单车租赁站的路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等待着直播开始。
当然，主要是星馨橙单方面在说个不停。
她有时交代着直播时重要的注意事项，有时讲述着之前自己还是奇迹之镜主播时的美好日子——而靠在一旁的站牌上的灰隼，只是默默地听着橙发少女的话，时不时应上两句。
“——结果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也分析不出来谁是狼。最后实在没办法，只能跟着别人投了一个……结果还投错好人了。”
“哦。”
”那个好人出局之后，他的粉丝就冲到我的直播间开始骂，整个直播间都被刷屏了。有质问的，有人身攻击的……当时我特别绝望，也甚至都想直接下播，但是那样的话后果肯定更恶劣……”
“哦，那确实挺惨。”
……
——星馨橙觉得自己现在很幸福。
她已经好久没有向别人倾诉过内心苦闷的情绪了。
她的家人早就不再和她联系。
直播的观众，她也依照网站的指示一直保持着距离，连粉丝群都没建过。
至于之前直播奇迹之镜的同行们——虽然在失业的时候，大家都曾有过聚在一起互舔伤口的短暂时刻……不过现在早就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了。
这么多的困难与委屈，一直都被她压抑在心里……
而今天，星馨橙终于见到了一位能够倾听自己心声的人。
——灰隼，这位距自己认识她还没过一个小时的少女。
也许是之前她那番奇怪的话，让自己对她产生了好感。但更重要的是，她并不对自己的话感到厌烦。
其实，名为灰隼的黑发少女什么都没做。
面对自己的悲惨遭遇，她甚至没有表露出一丝同情。
她只是永远保持平淡的表情听着自己说话，回应的台词也只有“哦”、“嗯”、“是吗”或“确实”这种敷衍的话语。
——但她依旧听自己说着。
即使她一直摆弄着手机，都没看自己一眼……可她也总能在自己的话语结束后立刻给出回应。
看手机只是掩饰，其实她一直都在认真听着自己说的内容？
或者……她根本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只是一直礼节性地回复，好让自己不那么尴尬？
星馨橙不知道。星馨橙依旧看不透她。
但起码在现在，这些东西都无关紧要。
只是有人愿意陪着自己聊天，而且能听自己说这些充满负面情绪的抱怨……
只是这样，她就很满足了。
……
……
幸福的时光终究有限。预定的开播时间马上就要来临。
“……就先聊到这里吧。直播要开始了。”
星馨橙依依不舍地结束话题，从背包中取出设备开始调试。
“……”
像雕像一样靠在原地的灰隼也终于有了动作。
她拿出口罩重新戴上，然后接着当回雕像，一点多余的动作都懒得做。
“你没问题吧？要注意的方面都记好了吗？”
星馨橙一边努力将绑着摄像设备往头上戴，一边不忘叮嘱灰隼。
即使她之前聊得再怎么开心，今天最重要的主题依旧是直播——她的首次观众参与型直播。
这样的第一次，也许就决定着自己之后的直播生涯是否顺利……
——所以，不容闪失。
“我没问题。准备好了就开吧。”
灰隼的回答依旧缺乏激情，但星馨橙仍对她的话深信不疑。
……也是啊。
那可是忍受了自己半个小时的诉苦后，仍旧保持着交谈的耐心的温柔少女啊。
有她这样的人参加的直播，想必也不可能出现什么直播事故吧？
“那我们就开始吧。咳咳……来了来了，来了各位！能听到吗——能听清楚吗——？”
就这样，星馨橙带着必胜的信心开始了她的直播。
*
半小时后，一处偏僻的小路上。
道旁的路灯有不少都因为年久失修而停止工作。剩下的路灯也大都萎靡不振，功率相比年轻时分差了太多。
昏黄的灯光死气沉沉地映出杂草丛生的旁路，映出路上仅有的两位骑行的少女。
路上只有她们两人，可路上却并不寂静——
『如何评价红名榜里十三名有四名都是时穿玩家？』
『如何评价红名榜里十三名有四名都是时穿玩家？』
『如何评价红名榜里十三名有四名都是时穿玩家？』
……
看着屏幕上几十条持续刷屏着的重复弹幕，黑发少女冷静而尖锐的论述响彻整片黑夜：
“——哦，被那些小部分红名的时穿玩家杀了，回神殿复活去了，耽误你几分钟时间，你就能记一辈子狠一辈子——那我就不明白了：我记得布尔斯山的山顶也是被一群时穿玩家齐心协力攻略下来的啊？攻略之后也成了几乎所有玩家都会去观光游览的地方啊？那你在布尔斯峰顶拍照打卡看风景的时候怎么没记起时穿人的好呢？是你本身就是个极度利己只会双标的人，还是你的的大脑发育不完全，根本装不下那么多记忆呢？要是这样的话，那我觉得你在现实生活中也没人想和你交际了：对你好你记不得，对你差了一次你就要恨之入骨，还要开他家人的地图炮——这种人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好好好好好好好好好』
『好骂』
『扣1复活黑天鹅』
『我还真没去过布尔斯山』
『确实 部分玩家行为不能上升到整体』
『11111 大哥能换成小布丁吗』
『去那种地方拍照的不只有到处秀恩爱的剑冢情侣？』
『你说的对 但是时穿玩家死吗了』
『你的主子黑天鹅被秋妹一枪崩死的时候就像一条丧家犬』
『这不是探灵直播间？我进错了？』
『多骂点 要出来了』
——灰隼的声音抑扬顿挫，掷地有声。
即便时不时要低头看一眼手机，灰隼依旧骑得飞快。在高速流动的空气中，她舞动的马尾辫显得异常张扬。
在灰隼的侧后方，橙发少女正努力踩着脚踏板以跟上对方的速度。
她用尽力气，对着前方的少女大声喊道：“灰隼！你……你骑慢点，不安全！”
“说到底，为什么你们会把游戏行为代入到现实里去骂时穿呢？在一个允许PVP模式存在的游戏里去骂PVP的玩家，你是白痴吗？你为什么不去喷官方设计太极端，而是朝玩家内部开火呢？不是我说，无理取闹的人还有来捣乱的水军能不能先内部统一一下口径再来闹啊？这样只会显得你们是群嗡嗡乱叫的苍蝇，懂吗？”
……
她好像完全没听见。
正在星馨橙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她的手机也弹出了几条通知。那是运营发来的回复。
她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赶忙点开。
——为什么要阻止她 继续让她说啊
——节目效果爆了
——今天回去你做个切片 赶紧搞 明天就发 直接引大流
……
于是，星馨橙再次陷入了迷茫。
为什么呢？为什么事情还是变成了这个样子？
难道自己真的……不懂直播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