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4)【6k】

作者:Tisefluid 更新时间:2023/3/25 21:01:52 字数:5991

“贡多先生,这位就是伊卡洛斯少爷。”

矮人先生挠了挠长长的卷须胡。到处游荡的目光似乎并没有把诺兰放在眼里。

见形势不对,打扮时髦的老头子准备缓解一下尴尬。诺兰给了他一个“一切交给我”的眼神,随即拿出了一壶啤酒。

“贡多先生,很荣幸认识您。”

果然,有酒喝和没酒喝的矮人族是两种生物。接过这杯大麦啤的贡多眼中重新映射出了灯光,面对诺兰也不在有蔑视。

“当然当然!诺兰少爷,很高兴认识您!”

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贡多把酒杯向诺兰举了一下,试图要到更多的酒来喝。

身在凡德米尔,他并不属于人类,所以找到工作自然困难,更别提每日一桶的梦想了。

“贡多先生,我那里还有一桶,如果不介意的话请随我来吧。”

给吧台留下了一枚金币的服务费和一个包间闲置的费用后,诺兰就被贡多拉出了店门,一路往西走。

“等等等等,先生您走反了,我们学生的聚集区在东边。”

“快带路啊!”

贡多先生似乎反常的热情呢……

终于,诺兰为坐在沙发上的贡多先生递过了一大杯啤酒,顺便还把之前准备的酒桶搬了过来。

“您先边听边喝着,我就先表示我的目的了。”

“无妨无妨,我也不差这点时间!”

贡多早就知道对方有所图于他,自然不怕这些酒喝不完。

“多谢。其实本次邀请,我是想委托您为我打造一把好剑,材料我会自己准备的。”

“那参数呢?看你的意思像是要定制一把,总不能没有具体数据吧。”

不愧是人类,对矮人族都有着锻造狂人的偏见……但是能喝酒喝到饱也似乎不错!

不过,贡多早年间在布鲁斯的经历可不怎么好。空有一身技艺的他一直被同行视作走上歪路的神匠。尽管有不少的远超国宝级的作品,最终也因为族内对于不同的锻造方式的态度而蒙尘,折损。

“那你可找错人了,我的锻造大不如那些同僚。”

贡多嘴上这么说着,但是眼里的火光越烧越旺!

“他们凭什么说我做的不对!”

他打开桶盖,舀起一大杯就向喉咙里灌。

“贡多先生,可否让我见识下您的技术呢?我是人类,并不多锻造有什么深刻的理解,但我能分辨造物好与不好。”

“这可没什么,现在魔族第几位来着的军团长手里的武器就是我造出来的!”

诺兰听到后半句后立刻开启了物理屏蔽,这一句话可不能让有心之人听见。

不过,这些如果是真的话,他的技术肯定不差。

可惜,他在一次又一次的不被认可中,终究走上了与魔族势力为伍的那条小径,尽管无人对此有所表态。

可能甚至没人愿意去关注他。

“阁下此话当真?”

“我向我的铁锤和酒发誓!”

趁着酒劲上头,他一股脑的道出了自己曾经的遭遇。

四十余年前,他成功出师,被誉为最有潜力成为顶级锻造师的大师。但是,在一次魔钢弓的锻造中,他用力过度,不小心撕裂了自己大臂的伤口。

血液意外的流入钢水里,却铸造了至今也一直被布鲁斯陛下所收藏的弓。只不过他不知道这把弓就是贡多走上“邪路”的第一件作品。

后来,一次偶然间,他发现:向钢水里滴入不同生物的血液,会产生不同的额外属性加成。比如矮人族的血液可以增幅武器的韧性,人类的血可以提升耐久能力,传说中龙的血可以赋予武器随着拥有者意念改变而变换形态的能力。

至于龙血……是他曾经帮助过的一位龙族的少女赠送给他的。

那天晚上,他闲来无事去城外捕猎,可是随着夜深,他迷路了,只能一直无脑的四处乱逛。

直到他看见几乎只出现在传说中的龙。

三头红色的飞龙,像是在追杀前方飞翔着的少女。没过脑子的,他仰起了自己血液铸造的弓,搭上一发魔物血浸染的箭矢。

在三次闪光后,龙族少女发现了正在攻击的他,如果不是击中了三条红龙后就收手离开,他估计活不过那天。

红龙被击中后速度大幅下降,翅膀拍打的节拍开始不稳定,像是中了迷魂剂。

趁着这个好几会,少女恢复了自己的部分魔力,烧尽了方圆三百米内的山头——除了贡多外的一切生物都在金色的火焰下碳化。

而后,少女给了他一枚号角,因为他帮助她击伤了追杀的龙,从而让少女反杀了追兵。

另外,当感叹于贡多手武器中惊人的威力后,贡多向她介绍了自己血锻的技术。她表示也愿意进行一点协助,留下了两次帮助的机会,吹响号角即可召唤她来帮忙,只要不是做不到或者违背她荣誉的事,都可以办到。

只一次,他请求要了瓶龙血和几片龙鳞。

回到工坊后,他立即开始了自己的锻造。

武器成型之际,他加入一小滴龙血,盖上盖子收好。不久后 ,武器迸发出惊人的威能,冲天的金光和热气甚至引来了皇家卫兵队,强行终止了他的实验。

也是在这之后,他的技术的真实情况被发现并认为背离了人性,被驱逐出种族。

在那之后,他以一个铁匠的身份谋生,流落到了人类的国家,趁着统一战线的建立,在凡德米尔内接替了为骑士团修铸武器盔甲的职位。尽管遇到过不少的困难,但他这十几年来都未曾使用过号角,当年的龙鳞龙血也一直被他收藏在某处。

“不妨这样,贡多先生,我给您讲一个故事。”

“曾经,在一个富裕国家里,有一位骑士,他为了寻找最匹配自己的骏马,各处去寻找通体无暇,身强体壮的白马。”

“终于,在战争打响的那一年,他找到了符合自己理想的骏马,并与它一起驰骋战场,此间,立下了无数功勋。”

“终于,他即将被册封成为最耀眼的御下骑士。为此,他请愿领兵绕路,携带整个帝国的精锐,夜袭敌方的大本营,直取敌将首级。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他即将就要成为新帝国的第一名英雄了。”

诺兰恰达好处的停顿了一下,为听得认真的贡多满上一杯酒。

“然后呢?你不会想告诉我,我错了吧。”

“然后,这位大英雄死了。”

“虽然他背负着最多人的愿望,承载着最多人的希冀,引领着世间的风流。但“白马王子”,最终因为在夜里白马的耀眼而死在了马背上,从此,帝国一败再败,直至灭亡。”

“而击杀他的,仅仅只是一名民间的游侠而已,在这件事之后,他反而成为了那个国家的英雄,他秉持着原本不怎么入眼的战术,最终瓦解了帝国,成为了帝国的第一位英雄。”

最收到认可的人,不一定能成为最后的赢家,而不被认可的人,却可能成为名留青史的英雄。

这个故事传达的意思就是如此。

酒桶里的酒逐渐见底,夜深了,能听见蟋蟀的琴声和萤火虫点缀的星光。

从此,不甘的火焰逐渐走向了平息。

“谢谢你鼓励我,但我还是不觉得我会是个好的匠人。”

属于自己的骄傲尚未被找回,但原本早就熄灭的希望飘摇在心里。

“我会试着去做得好的。”

贡多放下了往日的矜持,重新“提起了”铁锤。

诺兰暂时辞别,从抽屉里翻找出日常观察和切磋时得到的维奥拉的资料,包括但不限于了习惯,重心等,非常详细。

他把这几页纸递给了贡多。

“这样的定制武器能做吗?”

“这么详细的资料,肯定是可以做的,但这看上去需要上品级的材料。”

贡多捋了捋胡子,

“这种材料……只有魔族那边才有在少量使用。”

“无妨,我会想办法搞到,大约十天左右就能拿到,十天后您来找我吧。”

“你究竟……算了,你大概也是和我一样的异类吧……”

诺兰笑而不语,这场对话被在后面看剧的安娜贝尔听得一清二楚。

“缇娜·克里斯!”

安娜贝尔翻下床,拿起小刀在指尖戳了一个血点。用瓶子收集了几滴血液后,凭借着魔龙族王者的体质,伤口迅速愈合。也正是在此时,从她背后的影子里蹦出一个影魔来。

“除了这瓶血之外,再给我准备点魔金。对了,还有这些!”

安娜贝尔找来了一些自己代谢下来的龙鳞。随后操纵魔力在信纸上写下了一串人类文字,然后一并封进包裹里,递给了缇娜·克里斯。

“这些全部,给我送去凡……”

安娜贝尔交代了诺兰的地址,影魔应了一声后就沉进了影子里。

影魔可以通过影子进行跃迁,但范围有限,预计这批材料会在八天之内送到她那里吧……

诺兰送过一桶啤酒后,一路送到了外城区。

“谢谢您。”

离别之时,诺兰不经意间说出的一句话,成为了贡多重出江湖的起点。

“我看好你哦。”

回到书房里,诺兰就开始着手筹备材料了。他扶着脑袋,在艰难的想着如何搞到品质不差的金属以及精炼用的物资。

结果还是想不出来有哪里可以合法的获取异族的材料。

“笨蛋,忘了自己的种族吗?”

安娜贝尔在屏幕后面喷了一句。

任谁都想不到原本准备悄悄的干掉自己继承自己地位的人类的安娜贝尔,开始“云养娃”后态度转变这么大。缇娜从魔王城的城墙下离开影子,确定了方向后继续向东,趁着夜晚潜入地面。

“魔王大人一定有她的深意吧……”

距离排名赛开始还有一个月的时间,由于取得了资格,诺兰可以在课后无费用的使用空余的训练场,和高年级学长打过几场碾压式的败北后,诺兰总结了自己的缺点——物理防御太弱。

在这十天内,他东拼西凑找到了一点秘银的矿石,以及一些精钢。终于,凑齐了一把斩铁剑的配方。

诺兰走在湖边的路上,表情都透露着他此刻愉悦的心情。在无人看见的时候,将箱子放进诺兰的门口后,躲在远处树荫里的影子悄悄离开。

诺兰走上了台阶,取出钥匙打开门,向里走去。

“啊!”

诺兰被绊倒在地。

“什么东西……”

他爬起来后,看到了一个不小的包裹。

“好沉!”

他尝试了一下搬动这个箱子,但是很显然并没有什么作用。

诺兰干脆关上了门,面对着箱子,眼里紫光大放。

“这下子就轻松多了。”

阿卡茜拎起箱子,走到了书房里,轻松的撬开了锁。

当打开一条缝隙是,在一片黑中,一封信先是掉了出来,落在一旁的地上。

阿卡茜关上了箱子,从旁边捡起信件读了起来。

【致阿卡茜,

初次见面,孩子,我听说你有所需求,于是派手下给你送了点东西。虽然我们从没见过面,但我一直在关注你,自从你从那个充满幻像的血之森林中离开,你的体内就已经开始流淌着我的血液了。】

阿卡茜回想了当初那稍稍恐怖的经历,思维敏捷的她立刻猜到了对方的身份,一定是一个地位不低的魔族。联想到阿卡茜的身份,她却不敢进一步的猜测,以免造成过多的恐慌与表现出可疑的样子。

【对于你来说,我是个陌生人,对于你还不能和我牵扯过深,你的未来有很多种选择,但我希望,当你和我一样迫不得已被世界抛弃时,能来到我这边,这里的一切,都认可你。

不必去寻找我,我们以后一定会见面。如果需要联系我的话,找到一处阴影,喊一声“缇娜·克里斯”,就会有人来帮助你传信,但我不推荐这么做。

——你真诚的,安娜贝尔】

虽然这些话怎么看怎么可疑,怎么看怎么奇怪,但是很异常的,出自血脉深处的一种感受,让她认为写信的人绝对没有问题。换作是诺兰,早就把箱子放到门外不予理会,或者归还原主,才不会像现在这样欣然接受陌生人的好意。

试图强制自己去像怀疑其他事物一样去思考的阿卡茜最终还是收下了这一份礼物。

阿卡茜最终还是打开了箱子。当箱子敞开的那一刻,耀眼的金光从里面发出,像极了隔壁塔尔的心情具象化,几秒过后才渐渐消散。

“这是……”

阿卡茜拿起了一块金属锭,放在眼前左右端详,分辨不出是什么金属,但看上去很贵重。于是,她把这些金属锭整理到了一旁书桌的柜子下。

然后是一瓶暗红色的液体,不用多说,这一定是某种生物的血。

一直在关注我吗?

阿卡茜前段时间才了解到的血锻工业,竟然被发现并相信了。

贡多先生一定也会很开心的吧。

紧接着,是一些鳞片,表面反处五颜六色的色散光,纹路很是精美。

清理完锻造用品后,箱子里还剩下一颗水晶封存的灰色果实。

【可以完全纯化血脉并且治疗目前所有伤势,甚至救回只剩一口气的你,还能让你可以和魔族的低位军团长掰手腕。但是,这颗果实一旦服用后,就再也回不到人类了,哪怕用高阶魔法变换自己的外形,也无法改变实质。以后如果遇上不可抗力,能跑就跑,跑不了就想清楚再用。】

看来对面是真的完全知道自己的情况,但为什么又给自己这么多物资?安娜贝尔在图什么这一点,阿卡茜怎么都想不明白。

“你在看着我吧……”

阿卡茜散发出浅色的魔力,将自己包裹住。

如果感受不到外在的视线,可能就是身上被安装了刻印之类的魔咒。

“虽然很感谢您,但请不要一直都看着我,谢谢您的理解。这份帮助,我以后会还的。”

苍白的复杂文字从阿卡茜小腿侧面亮起,隔着长裤也能照亮一小片黑暗。

“有缘再见。”

阿卡茜揭下了隐藏的符文。远处的城堡里,一只长着龙角的红发少女气的在床上又哭又闹,就像追到一半的剧停更了一样,直到有脚步声出现,她才恢复了原先的气场。

【高级·魔能外置器官】

在这边,门铃响起,阿卡茜简单的控制魔力绕出房间,并具象化为一只洁白的鸽子,落在屋顶,转头看向院子外的大门口。

贡多来拿金属了。

蓝色光芒闪过,诺兰急忙从屋里出去迎接这位难得的工匠。

“久等了,贡多先生。”

“无妨无妨,我重新练手打了一件手环,你看看。”

贡多从背后拎过背包,打开最外层的袋子拿出了一件表面光亮、镶嵌着一颗翠绿的宝石,且刻有复杂纹路的手环。

“多谢,金属我已经准备好了,请随我来。”

诺兰领他第二次进屋,可这次他一进屋就明显的皱眉。

“有魔族的气息。”

目光游离在客厅内,经过短暂的寻找后,他看见角落里收着的一个玻璃瓶和一个罐子。

“就是那里!”

诺兰顺着他指的位置看去,原来是自己刚收到的物资。

诺兰拿过了那罐鳞片和那瓶血液,一同放在了桌上。

“这是……魔龙的鳞片!还有……出自同一条魔龙的血!”

贡多虽然见过龙,并且获得了一些龙身上的物品,但从未见识过魔龙这类高阶龙族的掉落物。

“这是哪里……”

未经思索的脱口而出,然而想到保证过不过问货源的贡多也不想违背契约,离开可能是唯一赏识自己的伯乐。有时候,利益绑定确实会比其他的契约更加稳定,但终究会有破碎的一天,而互相赏识对方的眼光、技术等的因素而绑定起的关联,在形象尚未崩塌之前一直都具有较强的稳定性,并且比利益更加持久。

“这些材料,打造一把绝世神剑足够了!”

早有猜测的诺兰听到这句话后也稍显的惊讶,原本以为品质只会终止在高阶,没想到材料是如此的珍贵,以至于武器能突破凡品。

“若是成功打造出来的话,老夫这一生值了!”

就像将锻造出来的作品视为荣誉一般的其他矮人族一样,他其实并没有和他们有什么区别,只是技术不被认可而已。

这种文化风格,使矮人的国家成为了主要的武器出口国,让刚达鲁夫领导的国度最临近边境,却从未受到侵袭。

所以,当如此珍贵的材料摆在面前时,他自然的感受到了精神中对冲击极品的那股憧憬。

回过神来想了想后,他又叹了口气。

“可惜啊,没有与之相称的金属,无法保证韧性。”

诺兰也正是此时走到箱子边上,轻轻的咳嗽了一声,指着这里的不明金属。

“魔、魔金?!”

在月光的反射下,暗色的金属撒发着黑金的氛围,堆积在一旁。

诺兰伸手去拿一块魔金锭,准备递给贡多,但是……

“抱歉,我好像拿不起来。”

诺兰伸出双手去搬,也只是搬动了一点,甚至并没有抬起来。

“我记得刚才随手都能拿起来的来着。”

诺兰嘀咕着,然后转向沉浸在美好未来中的贡多。

“有了这些,我就一定可以打造出最好的武器了!”

暂时不去管自我感动中的贡多,诺兰在想维奥拉能不能拿起魔金和魔龙素材打造的武器。

“贡多先生?贡多先生?”

走上前晃了晃,才把贡多从他的荣光梦里唤醒,然后说出了自己的疑问。

“可以,但需要使用者的血来作为最后的点缀。”

得到了技术方面的保证,诺兰也放下心来,送别了带着材料离开的贡多。

诺兰趴在书桌上,看着明亮的圆月,以及清冷的星空,听着不远处传来的虫鸣,和湖水荡漾的微波。一切都像是梦里一样美好,只是……站在梦想对岸的人,要少一个了。诺兰瞥了一眼旁边水晶里的果实,心情低落了许多。在无法避免的死亡面前,终于,在那天的星空下,曾经的少年像是接受了命运的嘲弄,第一次低下了头。

不过,至少在我离开之前,为你做些什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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