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化为坚冰,禁锢着灵魂。
薄雾与黑暗交织成混沌,抛出刺穿魂体的寒雨。冷啊...冷...雨无声地透过魂体,却留下苦痛与寒冷。密集的雨向他打来,无边的寒气透析着灵识。
在魂体即将消散于寒雨之中,一抹飞舞的青色,徐徐映入模糊的视线中。
消散的灵魂被扫回躯体,一个无星的夜晚过去了,屋檐滴着积水。王尘炬刚刚回复意识便爆发出一阵咳嗽,头颅被无形的存在压迫着,血管震鼓般搏动。
咳嗽停歇,爬出睡袋。昨天傍晚云翳铺天,王尘炬用工兵铲将屋中树撑裂的木地板劈开,掘出了一个火坑,现在火坑中躺着些许潮润的灰烬。取出角落中的柴火,架在灰烬上,又是一阵咳嗽,柴火架成的三角形在眼中也不稳定了。小心取出打火机,在掌心唤醒了一个火苗,缓缓将它放入柴薪。
昏暗的屋子亮了起来,风托着雨撞在藤蔓上,自己潜入屋里,摇曳着柴上的火焰。潮冷驱散了不少,温暖的火烘干着潮湿的衣物,沸腾起饭盒中的甜甜花,肉干在火的舔舐中滴着油...
雨,洗涤着屋外的世界,不断在头颅搏动的脉搏,记录着时间的流逝。一记咳嗽,王尘炬紧紧缩成一坨,雨水顺着树流入,洇湿了木板。薄雾流淌在绿茵上,怨灵般蛰伏着。
肉干与水果下肚,一阵喝水声,以一声咳嗽结束,雨滴沥着。角落中的苔藓舒展着,几块木头直挺挺地坐着,看着火的舞蹈。
如婴儿般蜷缩在睡袋中,头疼中闭着眼,火光透过眼眸,幻化为不断变化的暖色,雨依旧下着,徘徊在耳畔。“没事的...会好的,会好的...咳——咳!咳!呼...没事的...”王尘炬喃喃着。阵阵湿气透过藤蔓叶隙流入,一滴水哒的一声落在木板上,咳嗽又起,又很快消停。
面向火焰,柴薪无声地倒下,光芒淡下了。疾病的煎熬中,一个又一个柴薪被抛入火中,王尘炬感觉自己的生命仿佛柴薪般慢慢消耗着,缩在漏雨的屋子中苟且着。咳——咳——呼,咳——咳咳咳...肺炎吗?怎么办...没有药没有人,只有自己...
火焰一明一暗,焦虑与恐惧攀附着大脑,他害怕着疾病的恶化,害怕着火的熄灭,也害怕孤独地泯灭,仿佛又回到那片迷雾中无助与迷茫中...闭上眼,思绪躲入过去,模糊的过去渐渐清晰起来。
父母、同学、战友...一切那么清晰,似乎下一秒便有人会送来药与开水,亦或背起他冒着雨松向医院。睁开眼,一滴雨水哒地落下,只有他一个人。火在被风摇曳着,无力地驱散着湿冷。他第一次觉着这屋子好大好空,连火光也无法完全照亮,却又觉得太小太静,太平间般阴冷。
咳——咳咳!咳...干的柴火不多,雨还在下着,王尘炬乏力地将烘干的衣服裹在身上,装进睡袋,看着火焰越来越小,眼前的世界愈来愈小。风灌入屋子,斜去了那一抹光亮,世界消失了。
无奈与无助消融着温暖,过去那些清晰浮现的回忆冲击着蜷缩着的内心。一片昏暗中,咳嗽一阵一阵地响起,一股抽泣声弥漫着,在冷的虚无中凝结成冰的泪,润湿着睡袋,模糊着记忆的眼角。
许久,雨声蛰伏。屋子继续潮湿与冷,没了火的驱逐,静静地窃取着病人的热量。又是一阵咳嗽响起...
饥饿绞扎着肠道,从黑暗中张开眼,在昏暗中重新点亮了火。他从缝隙看向世界,潮湿着寂静着,雾匍匐着。火光中,王尘炬恍惚间觉得回家似乎变得渺茫了,在最坏的可能下他可能永远睡在这里。他擦拭了眼角,怀着一丝不甘与祈求,对着在风中颤动的那簇火默默许下愿望。
他觉得自己也许会永远倒在这里,成为家人心中名副其实的烈士,但他希望活着回家,好好看看这个世界,见证那些曾经的陪伴自己的故事与人...咳,咳——咳...咳嗽打断了愿望,王尘炬绷紧了脖子,压制着咳嗽。火光中,肉与水果下肚,慢慢地饮下甜甜花汤。屋子又安静下来。
放下餐具,拖起无力的躯体,拨开那流淌雨水的藤蔓。冷的空气让他猛咳一顿,抬起头,灰蒙蒙的天穹,浸透雨水的林与雾。门口留种的土豆与胡萝卜僵硬地躺着,空地上的火堆已经被炸得四散开了,落叶四处躺尸,在愈发昏暗的天空下,是一场劫难的结束,也是“一场洗涤后新的开始...”王尘炬喃喃着,木鸡般退回屋子,退回睡袋中。
徐徐微弱的火焰,似乌云上的夕阳,一点点地沉入地平线。但夕阳后是星与月,而屋子里还是昏暗与潮湿。
哒,一滴雨水落在木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