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冽的寒光来得频繁,掩埋的武器纠缠着愚人众的怨灵。温暖的阳光之下,却是一片没有尽头的寒冬。
几天来,王尘炬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小屋中,等待严寒的过去或者...死亡。隐秘的监视者似幽灵般挥洒着嗜血的寒光,连书本上都染上些许寒气,破译的进度一下停滞了。监视尚且可以适应,但当他竟连摸索出简单的造句与语法都与对话书本相差甚远,这个世界忽而遥远起来,本可以触手可及的人与物,化为漂泊不定的抽象的存在。
路途遥远,道阻且长。就算寒光笼罩世界,逐火的飞蛾依旧在追寻那粒火光。摩挲着那本残缺的书,缺失的部分应该就是击碎瓶颈的坚锤,背包直挺挺地端坐在角落,等待着一个决定。泛青的桌脚咯了一声,明媚的阳光下,寒光在树的波澜中褪去。是时候了。王尘炬提起背包,挂上装备,木门吱呀一声后又拍在门框中,锁住了一屋的昏暗。
炱是火的灵魂,悬挂在屋顶,在一次次热流的沉积中生长,桌脚的青色向黑暗浸透,印下靴子的过去。烛骸堆砌后被铲除又堆砌起来,几滩墨洇入木桌,一把又一把钥匙被描绘,却一次次抛入灰尘之中。
寒光再也没了影,几个栅栏生长出来,园圃的绿蔬摘了又长,屋檐下晾着肉,交替的阴阳透支了菜叶的水分。
阳光消失在乌云后,一场雨雾黏滞住时间的脚步。王尘炬推开木门,雨衣滴着水,挂在门上,几块柴薪激起了火的生命。“雨有点大...没事,不会感冒的...嗯...该去工作了。”刮下屋顶的煤炱,加水细细地研磨。
“野猪还是多啊,这些家伙可真能生...”目光向角落中的影子看去,影子没有回答。“记性还确实不一样,你看这些玩意都是我想起来的,呵呵呵,我只是以前...唉,反,反正只是瞄了一眼...”
“看过许多小说,只是没想到轮到了自己,你一定不知道那些作者,什么系统什么最强什么的...啊啊,脑洞有够大的...”肌肉一阵痉挛,忽然板起了脸,踢开木凳坐下,雨冷冷地下。“至少不是什么真正的荒郊野岭,对吧,好歹能看见人烟,只是一个十分...嗯,尴尬的问题,我...他们,语言不通!”笔尖规整地移动被扭曲了,狂躁地如同即将失控的列车。
啪!笔被重重的拍在木桌上,肌肉抽动着,重置着表情,目光窥探着那个角落。深吸口气,王尘炬猛地推开身体,火堆战栗了一下。“你,你听我说,我在努力地学,偷听他们的对话,记忆着单词,但...我真的,真的在努力...”双手在角落前挥动,声音颤抖着,眼眶中泪水打着转。“对不对,你会相信我的,我在学在学,对不对。”蹲在那个角落面前,似乎恳求着什么,角落中的影子没有动静。
王尘炬脖颈扭曲着,呼吸大了起来,牙齿紧闭,表情抽动。突然,一把抓住那个角落中的影子,“回答我,对不对对不对!说,说啊!”影子被死死抓住,不停地向墙砸去,“为什么!为什么要我活!我应该倒在高黎贡!倒在边境上!为什么!”,怒吼冲出小屋,浇灭在无尽的雨雾中。
拉起影子,向身后甩去,砸出一片火花。“我在学,在学,半年多了!他们就在那边!就在那边!我进不去,为什么?我是个野人!不会说话写字的野人!”向砸在火中燃烧的木头嘶喊,整个人都发着颤,咚的一声,坐在角落中,怒吼的声音淹没在淅淅沥沥的雨中,他有一次来到了一场迷雾中,寻找着命运的路口。砸飞的火星没有坚持多久,便无声地熄灭在潮湿之中。
当兵本来以为造就了他一颗坚强的心,但他错了,半年来的种种经历一次次溶蚀了心的盔甲,他还是儿时的自己,从来没有改变。或许家人与战友没有出现在梦中,但他还是要抽泣地呼唤他们。
“爸爸...妈妈...边防的大家...我...想你们...”
蜷缩在角落,军装早已经收拾起,当地的衣装穿在身上,从双膝间露出目光,除了背包、雨衣与墙上的步枪,有关地球的一切都抽象成那一堆符号。
木头慢慢化为灰烬,风带着水汽渗透进来,一丝寒冷却让王尘炬有了丝光芒,可那道注视他的寒光都消弭许久了,尽管带着嗜血,但寒光注意过他,在意过他。火渐渐式微,王尘炬擦拭掉泪痕,取出一块干木架入火中,桌脚的石头花吸引了他。
“啊,把你忘在这儿了,抱歉...”冰冷而坚硬的因提瓦特捧在掌心,青色附着在花瓣上。那个丘丘人啊...对,对,好久没看见了,它应该,活着?应该去看看它,对,看看它...
仿佛得到了一声呼唤,王尘炬魔怔了一般,笨手笨脚地披上雨衣,因提瓦特似颤抖着。拽开门,冲进雨雾中,趁虚而入的风吹灭了身后的火堆。已经没有退路。
雨水阻拦着视线,风在耳畔嘶吼,枝叶挂着水滴抓挠着雨衣。在前面,在前面。雾变得狰狞,冰冷地吞噬着世界,模糊着王尘炬的未来。就在前面,是的,应该看看它,石头花...在颤抖,是它,看看它...喃喃的低语被风吞没,眼前的世界迷离着,没了方向,没了空间,道路在何方...
啊...一个力制动了双脚,就像在雨林中一样,大地旋转着扑了上来。就这样吧...希望回家...
浸透雨水的草叶摩挲着脸颊,风弹落困在叶上的雨,万物的声音涌入潮湿而冰冷的脑海,雨声愈来愈远,愈来愈淡。没有结束,还远远没有结束,因为雨停了。王尘炬翻过身,因提瓦特挫进泥土,拽出,放在胸口,拭去泥土与枯草。林冠后的乌云裂开缝隙,一抹蔚蓝出现在云端。
重新站起,雾没了踪迹。湿漉漉的衣服滴落着水滴,步伐挤开草地中的泥水,蓝天越来越宽。
看见了,看见了,一片黑泥出现在树下。王尘炬心中一震,颤巍巍地走向黑泥。泥被雨水冲刷许多,一个骨面具赫然其中,金色的摩拉在透过乌云的阳光中发着光辉,一个包裹靠在树脚。靠坐树下,王尘炬小心揭开包裹。兽皮与破布浸透了雨水,一沓湿软的纸张静静地等待着。看了部分内容,泪水混入雨水流下,这是那本关键的残页。
乌云燃烧起来,一轮彩虹出现在天边,有一个生命永远留在了一个阴雨雾绕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