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勇者。
当时,过去的记忆都涌上来了。
自己在教会长大,觉醒了圣光,成为“勇者”这一身份的最佳候选人,甚至史无前例地,得到挑选圣器的主导权。
然后擅自把圣器给掰了。
……不重要,碎就碎掉,已经彻底变成我想要的形状,已经回不去了。
自己的成长几乎与世隔绝,大教堂里能遇上的人,就是自己唯一的朋友和亲人。
他们勤勤恳恳完成自己的职责,自己也跟着做,久而久之,自己的生活就只剩下这个职责——
变强,然后杀死魔王。
对,要杀死魔王,活着就只为了这个。
回想起自己的真实身份,这个执念也跟着苏醒了,甚至没有任何怀疑。
可我怎么就变成她妻子了呀!
嗙!
“好痛……!”
莉莉丝一激动,两拳头猛地砸在窗沿上,磕到突起的位置,纤细的双手并不成承受这程度的冲击。
“又怎么了?”
“欸?!没……没事!”
卡洛儿只是像往常那样来到莉莉丝身边,却不知为何吓到了她。
“都红了,还说没事。来,让姐姐看看。”
拉过莉莉丝的手,在受伤的位置抹上魔力,红肿一下就消退了。
其实莉莉丝自己也能用魔法治疗,但卡洛儿必须找机会亲近莉莉丝。
因为这段时间莉莉丝一直躲着所有人。
“你最近是怎么了?”
“真的没什么,就是……有些累而已……”
“因为上次的事情?”
“应该……是吧……”
从森林里回来之后,她在房间里就一直是这副模样,坐在窗前就看着天空发呆,坐在书桌前就看着书本发呆,坐在梳妆台前就看着镜子发呆。
总之就只有发呆,独自发愁,什么都没说,没人知道她在愁什么,连一直嚷嚷着的修炼都落下了。
如此一反常态,身边的人都很担心……除了赫蒂,她即便注意到异常,对待莉莉丝的方式也没有任何变化。
“有问题你一定要说才行呀。”
“真的没事!姐……姐姐你不用担心!”
又不知为何,她称呼“姐姐”的时候,似乎犹豫了一下。
“没事就好……唉。”
卡洛儿也只好退回到一旁。
莉莉丝这模样,无论说什么都回一句“没事不用管我”,一直陪在身边也没意义。
“殿下她……这样子没问题吗?”
伊莲恩板着脸问道身旁卡洛儿。
既然姐妹俩都猜到可能发生了什么,自然将本该分开执勤的两位女仆安排到一起,保证能时刻应付得了意外状况,确保莉莉丝的安全。
“作息没问题,饭也吃得下,每五分钟检测的身体状况一直都正常,也就多叹了两声,应该是没问题的。不过,能烦恼,看不开,代表她还年轻呀,不也是件好事嘛~”
“解决不了的烦恼只会影响意志。”
“是……吗?”
从另一个角度,这不就是在说“我们不会烦恼所以老了”吗?
原来已经老了呀……老了吗?虽然这么多年来确实没太大烦恼,百年如一日做着女仆的本分,跟一般人比起来也年龄也确实很大……
可对狐族来说这年纪也不过是个小年轻呀!
……卡洛儿大人也只是随口一说吧,自己是狐族,还没老呢。
“哼……”
伊莲恩又板着脸叹了声。
卡洛儿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然能在部下心里掀起复杂的波纹,她的注意力一直放在莉莉丝身上。
“……啊!”
“?!”
“哦?”
看着窗外的莉莉丝冷不防叫了声,伊莲恩吓到绷直了尾巴,被卡洛儿一手抓住摁下去。
“别紧张,没叫我们呢。”
“是……”
逐渐失去往常的冷静,在莉莉丝的事情上变得大惊小怪,对此伊莲恩倍感惭愧。
再这样下去,还怎么当莉莉丝殿下的贴身女仆,还怎么能让三位委以重任?
“唉……”
百年下来,还是第一次如此烦恼。
犹如回到久远以前的那些年,自己刚进入王宫侍奉两位殿下、时时刻刻绷紧神经、做事万分小心的年幼的自己,时刻担心着侍奉对象的情况。
会对依葛莉那般严格,估计也是在她身上看到了过去的影子,看到曾经那个不成器的自己。
原来自己还会烦恼这些事情呀,果然还没老呢~
“……!”
愣了许久后,像是忽然意识到别的什么,莉莉丝甩头看向这边两位。
“有何吩咐?”
这是莉莉丝近几天第一次主动看向其他人,伊莲恩像是察觉到了机会,话音都不自觉提高了。
甚至没意识到尾巴正兴奋地晃来晃去,直到又被卡洛儿偷偷抓住摁下去,才冷静下来控制住。
“没……什么……”
看她们并没有特别的反应,莉莉丝似乎是放心了,又看回窗外。
一脸呆滞是装出来的,为了不引起她们怀疑,其实思绪比过往的任何时候都混乱。
她们应该还没发现自己恢复记忆了,所以要冷静,要尽量表现得像平常那样,不管她们知不知道自己是勇者,都绝对不能暴露!
但是……勇者吗?
即便是回复记忆之后,心里念叨这个词,感觉依旧没有任何变化。
恶心,恶心至极的称呼,就像下水道淤积处最底层的烂泥那样!
好奇怪啊,明明自己对使命没有任何质疑,又为何对身份如此排斥呢?
因为消灭魔王是人类的终极使命,但勇者这一身份是被强加的,非自愿所导致的排斥?但也不至于厌恶到这种程度。
但一辈子被锁在教会,甚至最后只能去赴死,再虔诚的人也会厌恶……吧?
莉莉丝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没有作为信徒的信仰和自觉,有的单纯只是“死了也要消灭魔王”的觉悟。
这种情况,第一时间能联想的原因是复仇,不是“人类和魔族本就敌对所以应该仇视”的程度,是私人的直接恩怨。
所以曾经的自己……想不起来,成为勇者之前,自己经历了什么?普通的村姑?
……不对,都决心要消灭魔王了,为什么还相信她那骗人的鬼话!
不管是不是勇者,我的使命就是要消灭她,虽然被她蒙骗成妻是何等的屈辱,但这不正是最好的机会吗!
就像之前说的那样,最能杀害王者的人,正是她最亲近的那名伴侣,也就是自己!
什么感情什么爱意,都是自己失去记忆之后,被她灌输进来的幻觉,都是假的!可不能被她蒙骗!
现在机会多着呢,只要找到最佳方案和时机,绝对可以趁她不注意,夺去她的性命!所以……真的能做到吗?
莉莉丝又开始质疑了,情绪飘忽不定。
虽然找回了记忆,圣光和圣器也再次觉醒,但实力终究大不如前,魔王如此强大,暗杀也好正面硬刚也好,能成功吗?不会被反杀吧?
如果被反杀的话……
“啊啦~你竟然敢对本魔王做这种事~看来要好好惩罚才行呢~”
“你……!别过来!不要啊——!”
“唔……!”
莉莉丝打了个寒颤。
这场面不要太可怕……绝对会死的!
再说,自己真的能下得去手吗?
一想到之前跟她相拥在一起,像个小娇妻那样撒娇,想着“自己会不会杀死最爱的人”,问着“你就不怕我杀了你”,流下眼泪,被她夺去唇瓣……
这不完全被拿捏住了吗!
好羞耻!实在是太丢人了!
明明是来消灭她的,可为什么会变成那副模样啊!
“哇啊啊啊啊啊啊!”
“呃?!”
莉莉丝忽然抓着脑袋仰头悲鸣,又吓得伊莲恩绷直尾巴,但这次她自己抓住摁下去了。
殿下她这副模样……真的没问题吗?
该不会……精神失常了吧?
“呼呼~♪”
也只有卡洛儿,看到亲爱的妹妹如此烦恼,却只是温柔地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