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嗯?”
“你想做的事情,就只是这个?”
“嗯。”
赫蒂予以肯定,回答直接迅速,以打消莉莉丝的疑虑。
毕竟现在做的事情实在过于普通,普通到随便哪一个正常家庭都能够做到,哪怕魔王家族的生活要求再严苛也不可能做不到——
两人在王族的私人花园里,一棵树下,秋千从树枝上吊下来,莉莉丝坐在秋千上,而娇小的赫蒂坐在莉莉丝大腿上,小腿前后踢着,带动秋千缓缓摇晃。
没有任何人打扰,只有形如母女的两人,聆听者风声,看着晴空下繁茂的花园,是如此温馨惬意。
确实像亲人间会做的事情,但真的,实在是太普通,甚至对普通人而言会无聊。
但莉莉丝看得出,赫蒂现在很喜欢。
“呼……”
赫蒂轻叹一声,全身放松,靠在莉莉丝身上。
随后又扭了下肩膀,发觉什么不对,皱了下眉。
“都没妈妈那种分量。”
“发育不好还真是抱歉,哼。”
“这么点事儿你较什么劲呢,小有小的好处,太大的话,选衣服麻烦,运动起来更麻烦,小一点反而方便多了。再说,这种先天决定的东西又求不来,有什么好比的。”
“是这么说,但是……唉,算了。”
莉莉丝确实也不知道“大就是好”这种定义是怎么产生并传开的,比较起来确实没有任何意义。
现在的氛围也不适合聊这种话题。
“……原来。”
“?”
“原来家里可以这么安静啊……先别动。”
赫蒂转过身,侧靠着莉莉丝,双手搂着她的身体,小脑袋一歪,枕在她胸口上,深呼吸,全身心放松。
莉莉丝还是第一次见如此安静的赫蒂,比昨晚抱着自己撒娇的时候还要安静。
“王宫里也没人打扰你吧?不一直很安静?”
“不是指这个……该怎么说才好……”
赫蒂看着远处的天空,思索着。
原来她沉思的时候是这模样吗?
不知不觉,莉莉丝看着赫蒂出了神,双手放开吊绳,轻轻抱着她,嘴唇亲在乌黑的秀发上,甩起双腿,晃动已经停下的秋千。
刚才是因为她太可爱,现在则是因为新鲜感,这份沉稳与可爱的外表、与原本的性格反差太大,让人忍不住去爱护。
如果变回去之后,她也能像现在这样安静……绝对比平常美丽上百倍千倍吧?
“应该说……即便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躁动,也不会无聊吧。”
“……是吗。”
莉莉丝大概能理解。
安静的时候,要么是在工作,什么都不做就会无聊,现在却感到满足,因为是主动渴求宁静,而不是被动。
然后,关键的,是亲人的陪伴。
过往是绝对不会有现在这种氛围,每次被赫蒂带出去,玩得最起劲的肯定是她,就像是过去从来没有玩乐,所以趁机会把过去的份全都补上,积极得很。
但原来,她希望的是现在这样吗?
还是说,因为对象和要求不同,所以才有不同的选择?
“昨天也跟你说过家族的教育,对吧?”
“嗯。”
“白天,我和姐姐没有任何闲暇,几乎不可能像现在这样。”
“一次都没有?”
“有……但是太少了,我不满足。”
“时间点很重要吗?”
“同一件事,白天做你会觉得时间很充裕,晚上就会来不及,越是急躁,就越是把一件事当成任务完成,在其中就享受不到任何感情,哪怕有,过后也很快会忘记。”
“确实呢……”
“王族,就算生活上再去靠近普通人,也不可能真的有相同的体会,未来要肩负担的责任注定会夺走我们的一切时间。说什么‘只有明白普通人所珍惜的事物,才知道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统治者’,到头来也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连模仿的算不上。”
赫蒂语气平静地抱怨着,但莉莉丝能听出其中的感情,惋惜、不甘、忧伤,甚至有一点生气。
还是第一次听到赫蒂抱怨一件事。
那个无所不能的魔王,也会对如此微不足道的事情毫无办法……这不正说明她也只是个普通人吗?
“但结果就是,你跟卡洛儿姐姐都很珍惜身边的人,也是个合格的统治者,目的确实达到了。”
“……对呢。”
赫蒂又闭上眼,静静靠着莉莉丝的肩,随着秋千摇晃。
许久之后……
“就没有想做却一直没有做的事情?”
“有,但你是你,有些事情终究没办法替代。”
“现在不还在陪你荡秋千……按你这么说,我现在也没有被你当作母亲的替代吧?”
“有,只是一点点,但已经够了。”
赫蒂又叹了一声,缓缓睁开眼,但视线并没有焦点,在沉思、感受着什么。
“虽然不完全像,但……也挺不错。”
“那就好……满意就好。”
莉莉丝又抱紧了一点。
“……妈妈。”
“……在呢。”
“我这么随口说一声你还真答应。”
“唔……气氛好好的你能不能别破坏?”
“呼呼~”
赫蒂笑了笑,对莉莉丝的反应很满意。
果然,她的本性就不是这样,所以才说,成为魔王之后能找回自我是件多么幸运的事。
“……莉莉丝。”
“又怎么了?”
“好困。”
“那睡吧……”
想睡就睡,小孩子想睡觉又不需要刻意告诉母亲——本来想这么说,但如果是她母亲,同样不会刻意将这点说出来吧?
“呼……”
一段时间后,胸口上便传来赫蒂的酣睡声,很轻,若非如此宁静,可能都不会意识到。
莉莉丝也收起双腿,让秋千自由晃动,然后慢慢停下来。
“唔……”
不知是惊动了她,还是她梦见了什么,两只小手抓住了莉莉丝的衣服,脑袋蹭了下她的胸口。
偷偷看一眼表情,很自然,应该睡得很安稳,不用太担心。
平常她可不会在白天睡觉,要么疯狂工作,要么带着家里人疯玩。
若非这是病症,她能重新找回童年的感觉,也确实是件足够美好的事情,至少证明她还有一段值得她去怀念的过去。
这世上,不存人任何一个人拥有一段绝对完美的人生。
也确实,对她们来说,这也算不上病症,只是小小的突**况。
自己绞尽脑汁,费那么大的劲,才最终让这病症发作,也算是值了……吗?
赫蒂已经睡了……这是个很好的机会。
莉莉丝很冷静,但并没有忘记最初的目的。
她能明显感觉到,赫蒂体内的魔力确实少了很多很多,也许能成功。
所以,要动手……吗?
“嘶……呼——”
深呼吸,缓缓抬起手,把掌心贴到赫蒂的脑袋上,两手掌轻轻抱着,但并没有汇聚起任何力量,以免被实现察觉。
“呼……嘶……呼……!”
呼吸不受控制地变得急促,剧烈心跳鼓动着血液冲击动脉,连耳膜都能感受到。
赫蒂的耳朵就贴着心脏,会被这心跳声吵醒吗?
可她睡得是如此安稳……
真如同一个孩童,没有任何保护,却不需要担心任何危险,不需要思考任何负担……
一个任何人,无论年纪多大,都会梦寐以求的美好童年……
“……”
莉莉丝最终还是默默放下手,也跟着闭上眼睛,等待自己睡过去。
现在在室外,地点不对,白天还有很多人活动,时间也不对,所以不应该现在下手,要稳健一点,确保成功率。
……至少她在心里如此说服自己。
一个酣睡的孩子被吵醒,甚至在睡梦中离世,无论是谁,都觉得太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