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二四年五月十六日下午四点十五分，空调维持在二十六度。绿坝娘提着两个黑色垃圾袋穿过七十三步长的巷子。
垃圾桶站在王叔家的院墙外，像一座铁皮城堡。她抬手时闻见自己手腕上的西瓜霜气味——那是玉皇大帝早晨给她喷的，说夏天火气重。
回来的路上，她数着地砖的裂纹。第十九块的时候，菜鸟驿站的蓝色招牌在夕阳里开始融化。
然后她听见了那个声音。
第一声像自行车胎慢慢漏气，第二声紧跟着，带着转调。那一男一女保持着完美的散步节奏，仿佛刚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女人继续刷着手机，男人伸手理了理头发。
绿坝娘咬住下唇。西瓜霜的味道在口腔里漫延。她加快脚步，白色板鞋踩过第二十四块地砖的裂缝。
超市门铃响了三声。玉皇大帝正在给棒棒糖重新排列组合，按生产日期的先后。他抬头看见绿坝娘的脸憋成粉红色，鼻尖渗出细密的汗珠。
“他们……”她刚开口就弯下腰去，“边走边……放屁……”
第一个笑声像汽水罐被突然打开。然后是不可收拾的爆发。她扶着收银台，眼泪大颗大颗砸在扫码枪上。玉皇大帝愣了两秒——他通常要愣两秒，无论遇到价格纠纷还是突然停电。
但这次他很快跟上了她的频率。
他看见她描述的景象：那对男女如何保持端庄，如何假装世界依旧安静如初。他笑得蹲下来，手指碰到昨天刚擦的地板砖。原来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有人在你身边放屁，你却要装作听见的是鸟鸣。
他们同时冲向后门的卫生间。水龙头拧开的时候，笑声在瓷砖之间弹跳。绿坝娘透过水珠看玉皇大帝，他的睫毛湿成一簇一簇的。这一刻比任何顾客光临的时刻都要珍贵，也都要危险。
“万一现在有人来买盐……”她捂住笑痛的肚子。
“就告诉他们……”他掬起一捧水，“盐都化在我们的眼泪里了。”
镜子里有两张十七岁的脸。水珠正从发梢滴落，像刚经历过一场小型台风。超市的门铃始终没有响，但某个隐秘的开关被永久地打开了。在往后的许多个下午四点十五分，只要想起这个瞬间，他们还是会同时低下头，肩膀微微颤抖。
如同共同守护着一个会呼吸的、温暖的秘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