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完全没入孤晴的胸膛,少女身上洁白的荧光黯暗淡下去。
她没有再流泪,而是笑着,迎接了死亡。
最终我还是没有救她,只是把“自杀”改动成了“他杀”而已。
“杀死”的行为没有消失,只是换成了我来执行,同样没有消失的还有某人的泪水,从她的眼中转移到了我眼中。
我感到内心塌陷出一个巨大的空洞,仿佛只有曾经虚妄的想法曾存在过。
什么都没做到。
什么为了取得她的忠心,什么要带她看杀戮外的景色,什么为了救她特意编出一个让自己无法拒绝的理由,都是无意义的自我感动罢了。
哪曾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目的?根本就没有!我只想救一个在眼前轻生的孩子,然后没做到,甚至在救她的过程中把自己搭进去,反过来被救了。就是这样而已,就是这么简单而已,就是这么无能而已。
就是这么无能而已啊!
我仍保持着一只手抱住她一只手握着刀刺入她胸膛的姿势,无力感交织在我浑身上下每一处,只能注视着莹白色的光完全从少女身上消散。
当光芒全部消失,世界只剩漆黑之时,银白色的粒子在我眼睛近旁凭空浮现,激涌进瞳孔之中,伴随大脑血管被这种粒子剐蹭的剧痛,不属于我的记忆涌入脑海,不属于我的声音从我口中诞生。
原来记忆里那片血红色的云海上连续不断的战斗,不是屠杀,而是处刑。
『吾是自身犯下大罪的断罪之神,为斩杀此世所有傲慢,愤怒,嫉妒,贪婪,情欲,暴食,怠惰而存在』
『吾是神明中的行刑官,亦被称为——刑神者。』
白色的火焰于眼角腾跃,被我称为“漆言”的声音占领了我的喉头和我原本的声音共同发出。
『以吾之名,对身负怠惰之罪的大罪人,孤晴,进行处决。』
我抽离刀剑,少女身上似乎有什么正被烧至殆尽,那层洁白的荧光却再一次浮现出来,羽翼上的锁链随之爆炸粉碎。
少女无力而惺忪地地睁开眼,目光复杂地看着我。
作为断罪的神明,处刑身负巨大罪业之人,会使我苏醒一部分记忆。
孤晴,正背负着巨大的怠惰之罪。
是孤晴的献身,使我的记忆苏醒了。
我处死的并不是孤晴本身。
我处死的,是那个怠惰的孤晴。
『愿为伸出援手的人就在眼前,即使如此还是要放弃生命吗?』
『哪怕不断伤害自己,也还是不肯为了自己而活吗?』
『这就是……你所犯下的怠惰之罪。从不珍惜自己,寸步不前,哪怕真有傻子愿意献身,也绝不肯亏欠恩情的你已由吾处死。』
『珍视自己,愿向未来前行的孤晴……会随吾获得新生!』
不知何时,一个飘渺的身影出现在我近前,他有着和我几乎一样的长相,只是个子更高,还赤着脚,头发和衣服都是纯白色,手脚和脖颈都锁着漆黑厚重的镣铐,断裂的锁链无重力地飘浮着。
“喂,我们是第一次见面吧。”
我向刚刚抢走我喉咙的“我”打招呼。
“告诉我,‘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我任由家人为我送死。”
“……”
“……果然吗。”
我苦笑一声。
“听着,你的罪,我不认。”
“我会拼了命保护家人,哪怕做一个卑鄙,可憎,自私,怕死的混蛋,哪怕不配称之为侠,我也会拼了命守护在家人身边!”
“说我有罪,可以。我可以是个空有能力不负责任的罪人,但绝不会是抛弃家人的罪人!”
白发的“我”露出一个落寞的表情。
“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为没牺牲自己救下眼前的少女而后悔呢?”
“我……!”
想要反驳些什么,眼前的景色却皆尽在一阵白光消失了。
少女站在眼前,已藉由我的半身获得了完整的肉体,我则确确实实失去了右半边身躯。
处刑了庞大的怠惰之罪并不是到此结束,来自断罪之神的权能将被处决的罪恶都化作了几乎源源不断的侠客粒子,在我另一半身躯中生根发芽,抽枝散叶,骨甲,肌肉,血管,内府,从左半身持续生长,原本失去的右半身迸发出对抗死亡的力量,迸发出银白色的疾风,诅咒阵法中那刀割般的血风与生命之风对冲宛如蚍蜉撼树,连血腥味都不剩地被冲散去,最后,我原本的肉体好像从没发生过任何变化似的完好无损。
……这是……奇迹。
发现眼前的少女分毫不挂后,我只得迅速偏过头,失去所有力气的身体这一下竟重心不稳,刚要倒下给自己来上一记结结实实的王八脑袋遁地神功,就被扑过来的孤晴紧紧抱住了。
我办法回抱,在少女搂住我时,我用“空间折叠”把我仅剩的半件外衣披到她身上已经耗尽了最后的气力。
“……有了自由身后,打算去哪?”
少女突然紧紧勒住我的后背,脊柱差点折断。
感受到了剑灵少女透过身体接触传来的体温,还有剧烈的心跳。
不是冰冷冷的了啊……
少女抬起埋在我胸膛的头,乌黑的刘海下脸颊赤红。
“……笨蛋主人。”
“我是你的剑,你的刀。除了你身边,我哪也不去。”
少女再次把头回胸膛,发出的声音一个字比一个字小。
“所以……请……别丢下我……”
“啊啊……怎么会丢下你呢,你可是我的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