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进入满是血的剑境,穆沁就变得很怪。
那份自三岁起内心为之封锁的记忆碎片再次翻涌起来,痛苦,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血与战。
战与死。
死而休。
前世的记忆碎片一直以来都只有这几点,遇见了孤晴后,记忆的要素增加了。
“刑”
刑字,可以组成很多词,有刑具,刑场,还有处刑。
但是都离不开的一件事就是——死。
可以说,刑字就是为了死字而诞生的。
看了孤晴的记忆,见到了前身是刑具的孤晴,之后又亲自上了刑场,受到示众处刑。
哪怕这些要素分开,都不会触动穆沁的记忆碎片,但这些是接踵而来的,穆沁预感自己的记忆有什么很重要的部分就在这之中。
就在“刑”之中。
我……是“罪人”。
“罪人”,就是要被“处刑”的对象。
那么“我”……究竟犯了什么罪呢?
要就这样面对前世的记忆吗?
不,当然不要。
如果自己早就天下无敌,无论什么挑战都能从容应对。
事实上,穆沁很强,非常强,无论是他的强还是他年幼都令人匪夷所思。
但他清楚,他并非天下无敌。
那么去接触前世的因果就有可能威胁到他安稳平静的日常,可能威胁到他的命。
他不能冒险,因为有妹妹必须要保护。
但如果敌人不只是冲自己来的呢?如果他不去主动了解那些因果,因果自己找了上来,以自己的家人为胁迫呢?
他必须冒险,因为有妹妹必须要保护。
所以,哪怕是最不愿面对的黑暗和压抑的过去,只要有能应对危险的对策,都必须去了解。
穆沁莫名有种直觉,只要再向前一步,就一步,就能触及到前世的秘密。
这一步,就在眼前的剑中。
就在给她铸造躯体的行为中。
因此必须要有这样做的理由,或者说……是借口好呢?
必须要有能骗过自己的理由,用同情当理由不行。这个理由必须要让自己面对完全弊大于利的选择毅然选择弊,要有更深刻,更无可反驳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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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年不同寻常的经历,作为人来说是无法想象的奇遇,一般人看来,孤晴是个经历了许许多多的长者。
可穆沁看来,如果没有躯体,对外界的接触仅止于看和思考的地步,那过了再长时间也只是个什么都没经历过的小姑娘才对。
年轻的小姑娘剑灵不单单是一句玩笑话,穆沁看来,孤晴很真的只有小女孩心智而已。
这种小姑娘的内心,其实最好触及,甚至可以说最好摆弄。
作为武器的日子,虽然她自己不喜欢,但毕竟占了存在时间的大半,所以要关照到的情绪要从这部分着手。作为武器一次次克死主人这件事对孤晴带来的负面情绪里,占更大部分的可能并不是愧疚,而是孤独。
对于没有一个人可以聆听自己,没有人可以活下来陪伴自己,甚至更多人只是知道诅咒之刃的名号拼上性命打算借邪剑的力量赌一把,这般利用自己。
人类的生命太脆弱了,人类太弱小了,没有人的命格能抗下我身上的诅咒。
要是有人能够一直陪伴我的话……就好了。
穆沁看到了这样的内心。
如果自己承受住了诅咒,还能进一步给孤晴铸造躯体,那换来的,会是这把神兵利器的忠心。
剑不愿杀戮,我就给她选杀和不杀的权利;剑灵想要自由,我就许之躯体,给她离开的权利;剑灵害怕孤独,我可以给她留在自己身边的权利。
从此以后,不单单是作为金属,我许你…作为剑,乃至作为人的尊严。
只有这样,才真正能让她承认自己,成为自己的助力。
最终,未曾有过这般对待的剑灵,会献上自己的忠诚。
当剑灵对剑主付出忠心,那时……就算有了选择的权利,就算不愿沾染杀戮,杀与不杀,又会怎么选呢?
这就是我最终的理由,我要你成为我的剑,成为我的助力!既然对欲杀我一事怀有愧疚,就用自己忠心来赎罪吧!
为了向我效忠,你也切莫再罔顾寻死,用你的活,为我劈开前行的路。
“师父,开始铸造吧。”
地面被划开透白的法阵,冰冷的火光悬飘在穆沁周围,点燃了数张符咒。
“诅咒发之动时才知道具体代价,此等非凡之剑要付出什么代价尚且不知,你还确定要继续吗?”
“继续吧,无论受到怎样的波及,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师父念动咒语,手掌不断变换着印决,道道血红色的符文从地面的法阵里浮出,向天空蔓延,卷起了风。
赤红色的风暴漩涡裹挟着不之从何而来的血腥味儿,笼罩了法阵周围,就连师父这个施咒者本人都吃了一惊,料定代价必然非同小可后,双目泛发红光,阴沉地从喉头嘶吼出代价之名:
“为诅咒之刃换取自由之躯,代价是……剑主的一半血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