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决绝到不留情面……少年无奈地想,站上穆沁重新构筑的舞台。
他把几乎所有原本场上大鼓小鼓罗列在一起,镲和锣拆开横放,用绳结连接起着一个个支架。
然后深吸一口气,突然将手伸进口袋,扬手撒出一把黑粉。
黑粉部分弥漫在空中,部分不断下沉,下沉的火粉有着很强的吸附性,纷纷附着到鼓,锣,镲,鼓棒的表面。
随后,少年如转笔般转动鼓棒,终于敲下了第一锤。
我的动态视力看得清楚,那挥动鼓棒的方式并非敲击,而是斩击。
虽也发出了清脆的“咚”声,可鼓棒与鼓面的交互不是重锤,而是棒端和股皮交错擦过,要形容的话,就如点燃火柴一般。
附着了火粉的鼓棒与鼓摩擦,划出的火花点燃大片空气中漂浮的火粉,漂浮的火粉纷纷烧作火星。
有如庆祝的彩烟花,夺目的电火花,祭祀的打铁花。
数以万计纷繁的火花洒落人间,伴随着连续而清脆的鼓点爆炸开来,化作黑夜的火树,黑夜中的舞台宛如白昼。
那一瞬,无论是谁都明白了“花火”这半个称号的含义。
黑夜中的绮美之火。
每一次落棍都是一次斩击,斩向附有火药的锣鼓表层,每一斩的运动轨迹都因爆炸闪着赤红色的剑锋。
那火药确实是特制的,这样连续不断的火花,没有对乐器造成一丝焚坏,烧坏的仅有他那本就一身破窟窿的破外套,想必那一身破洞就是这么来的吧。
空气中弥散的火粉也十分特殊,并不会因一次连锁爆炸就失去活性,每一个鼓点都仍旧跟着闪烁,飘浮性和持久性都相当的好,能做出这种火药的人绝对是顶级的天才。
不给人任何沉溺于视觉惊艳的时间,他伴随着连续的鼓点的节奏高喝。
“咚!咚!咚!咚!”
“骇!骇!骇!骇!”
台下的关众们再也按耐不住:纷纷顺着引领跟着躁动起来:
“嗨!嗨!嗨!嗨!”
一次,又一次,花火每再台上喊四声骇,台下的观众便跟四声,反复几次,观众达到了最高潮,此刻,紧随着的是狂风骤雨般连续的鼓点,和花火几乎是用尽全力的——
——嘶吼
如僵尸,如野兽,似是咆哮,似是咒骂,似是祈祷,似是战斗,疯狂,而又凄厉,富有穿透性,又诉说着所有演奏者的内心和情绪。
如一块被撕扯的破破烂烂的布。
但布上的每一道撕扯痕迹,每一道血印都写着一个故事。
虽然乍一听只觉得躁耳
细听的话
什么啊!明明好听到快要世界毁灭了嘛!
音乐中最重要的……是演奏者的意志啊!
赌是侠客之间的豪快,是君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浪漫,而至少理解一样浪漫之人可谓之有情致。
而天下所有有情致之人都是共通的。
我确实不懂演奏,但我此刻闭上眼睛,极力享受这场演出,用心去体会花火在每个瞬间凝会在演奏中的情绪。
在某个瞬间。
心脏先是停摆。
而后剧烈跳动,躁动到要弹出胸膛,如一枚埋伏在胸腔中的定时炸弹到了临界点。
我双目如炬,瞳孔却急剧缩小,下一秒,血液从口鼻中突然喷薄而出。
“穆哥,穆哥!出什么事了!我这就为你疗愈!”
我盯着手心的血液,瞳孔骤然放大。
是这样啊……
这…就是“叛逆”,
这半个称号的含义。
————————
演奏结束,花火把舞台交还给原主,在一处角落见伊雪跪坐着牵着穆沁的手,穆沁斜靠着她,面无血色。
“老大,出什么事了,你怎么这么虚弱。”
“没什么,只是再认真听你的演奏而已…呵呵呵。”
“疯狂,不安,咒骂,最重要的是……那股无法平息,想要烧毁一切的恨意,我说的没错吧,花火。”
“这……这些都是你仅听这段演奏就体会到的吗!?”
“没错,在感受到那股恨意的同时,连我的心脏都差点承受不住,花火,这种类型的音乐,可有名称?”
“叛客……我叫这种音乐为叛客,要是有一天,能流行起来就好了。”
“叛客啊……一定会流行的。花火,我不知道你在恨着什么,诅咒着什么,但是我听的出那一定是向某种压迫愤然反抗。是你的话,早晚会向那种压迫举起反叛的旗帜,很好,我记住你了。”
我私下衣袂,写有我的名字。
“收下吧,这是我正式的签名,你也要给我张你的签名,因为,我也是你的粉丝。”
花火狠狠地揍了自己下巴一拳。
“喂!你这是干什么?”
“…嗯啊啊啊~好疼好疼,用全力揍自己一拳竟然这么痛,所以这不是梦,自己粉的偶像是自己的知音还说是我的第一位粉丝什么的,还有比这更振奋的事了吗?!”
花火咬破手指,写下了他的真名。
千灯。
“千灯,天色不早,我还有事去造访休闲录一趟,今日就此别过,我们后会有期。”
“慢着!…你说去哪?”千灯脸色一变。
“修仙录,怎么了吗?”
“不能去!”千灯猛然起身,厉喝几乎破音。
“要去修仙录的话,我无论如何都会拦着老大!那地方绝不是谁强就能平安无事的。除非你告诉我这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该插手的事,否则我绝对不会让好不容易遇见的偶像去那种地方送死!”
送死?这么严重?
但这小子的眼神……是认真的。
“好吧。”我耸耸肩。
“……就先听你的。我要找九年前写修仙世家新闻的杂志,你还能提供别的选择吗。”
他如释负重,点了点头。
“有,去近闻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