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奈颤抖着向梁普伸出手，但又很快收了回来，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从急促的呼吸声中缓缓吐出几个字。
“为什么。”
“我已经...厌倦了...哇啊...”看到从梁普的嘴中吐出一大口鲜血，程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这个世界...厌倦了...反正我本身也对这个世界无益，不如...就这样...”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那...”
“这不是你的选择吗，程奈。”梁普抬起濒死的面容，笑着说道，“这不是，你的任务吗？”
“你说什么...”
程奈眉头微蹙，却分不清此时她的眼中，究竟是惊恐还是愤怒。
梁普只是继续笑着，那笑容诡异而狰狞，眼中的黑暗逐渐被鲜血的颜色占据。看着那像是从另一张脸上复制而来的笑容，程奈拿刀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
“还不动手吗，难道你不记得...”
“停下。”
程奈的声调突然提高了几度，打断了梁普的话。随着她举刀挥舞的动作，梁普的头颅应声落地，此时插在他身上的尖刀也全部碎裂，随着支撑物的消失，他的躯体也被引力拽至黑色的地面，发出一声令人不悦的闷响。
短暂的躁动后，程奈脸上的表情又重归平静。但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她抬起手捂住了自己的胸口。
“幻像吗。”程奈的眼中，蓝色的电光重新燃起，“出来吧，这愚蠢的闹剧毫无意义。”
“真是精彩。”夏之松从阴影中走出，“这就是【黑色乐章】的真正能力，让人看到它最不愿意发生的未来。不过就算是你，看来也无法摆脱这种东西的影响。”
夏之松在虚无之中踱步着。
“只要有你的存在，我们几乎不可能打败【特别部门】。所以，在想着怎么改变世界之前，必须先把你解决掉。尽管，战斗方面你可能没有弱点，但内心，总还是有脆弱的角落的。这才是我们进行【黑色乐章】计划的根本目的。就是你啊，【黑刃玫瑰】。”
“可惜，你还是什么也不知道。”程奈冷冷地说道，“你只能继续在无力的深渊中徘徊而已。”
“并不尽然啊，就算你如此果断，甚至不惜砍下重要之人的头颅，也还是让我明白了些什么。”夏之松摆了摆手，“毕竟，我可是知道《魂影录》的。”
“我的兴致已经尽了，现在，是时候审判你了。”
程奈用手轻轻一握，四周围的黑暗便碎裂开来，她看了看仍然被尖刀架起来的黑色躯体，也明白了其中的原理。
“是以这种方式影响我的【回路】，但竟然能做到如此隐蔽。”
“程奈！快点！”梁普在远处大喊道，“【燃影阵】要撑不住了！”
夏之松看着眼前的黑衣少女，瞬间消失在视野里，紧接着一道黑影混杂着蓝色的电光疾风般向着自己冲来，知道已经避无可避的夏之松也没有选择逃避，而是静静地等待着死亡的审判。
“夏...”
听到这声呼唤的夏之松猛地睁开眼睛，他的身前，那黑色的声音张开双臂，为其挡住了程奈的锋刃。
夏之松脸上立刻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他很清楚被影刻影响的人，根本不可能再具有意识。
“原来...真是如此，哼哼...”夏之松冷笑道，“看来我的疑问已经全部被解答了。”
“这样啊。”程奈冷冷地说道，“你确实很聪明，可惜，你选择了成为世界的敌人。”
“程奈？”正当程奈抬起左手准备施展法术时，从黑影模糊的五官中再次传出了声音，“太好了，你真的没被【白衣恶魔】杀死。”
程奈的左手悬停在空中，她短促地呼出一口气，随即右手向前一推，黑刀瞬间贯穿了黑影的身体，直直插入夏之松的心脏。
黑影一下子跪倒在地，它的胸口处如同被摔裂的瓷器一般，生长出裂痕。夏之松向后退了几步，也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后悔吗，这个选择。”程奈蹲下身子，看着正在逐渐凋零的黑影，“是不是觉得，从一开始，什么都不发生就好了。”
“不。”黑影摇了摇头，“回想起来，我当时真的很开心。”
“是吗。”程奈平淡地说道，“那，恭喜你。”
缠绕在校园中的幕布缓缓落下，天空中的黑云也渐渐散去。见到战斗告了一段落的梁普收起【燃影阵】，向着程奈这里跑来。
“他就是，梁普老师。”
程奈转过头看向正在靠近的梁普，轻声说道。
“你们...”隐藏在黑影中的声音逐渐减弱，它的身体已经凋零殆尽，只剩下头颅依然悬于空中，“到底是做什么的....”
“我们隶属【特别部门】。”程奈站起身，蓝色的电光化作清澈的波纹，在她的眼中游走着，“为了守护这个世界，而存在。”
话音刚落，黑影便完全消失在了空气中，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程奈伸手抓向空中，一个紫黑色的刻印便出现在她的手中。
“那就是...陈若吗...”
梁普低着头，仿佛仍然难以接受这个现实一般。
“是。”程奈的长发在空中飘扬着，“也可以不是。”
“...这是什么意思...”
程奈缓缓走向倒在地上的夏之松，梁普也随即跟了过去。
“这下子，总算把你抓到了。”梁普一脸愤恨的样子，“之前你可是让我吃了不少苦头啊。”
“亏你可以...什么也...不管的...这样活着...”
夏之松的瞳孔已经完全失去了光泽，嘴角的血液也不再流出。
“最后一步，交给你了。”
程奈收回了黑刀，转过身去。
“好嘞。”梁普兴奋地说着，“【烧却】。”
几天后，学校再次恢复了正常，只是大家关于【许愿机】的记忆都变得十分模糊，而那恐怖一日的记忆，也完全被消除了。
成思如也因此摆了一桌盛大的庆功宴，以此犒劳梁普和程奈二人。
“说起来啊。”梁普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当时在那里的时候，好像被拉进了什么幻境。”
“这很正常啊。”成思如摆了摆手，“毕竟【黑色乐章】的能力，就是这个嘛。”
“不不不。”梁普作出思考的样子，“但感觉那不是给我看得东西，而且，我好像还看见我自己了，被一堆刀子扎进身体，可惨了。但之后...好像就想不起来了...”
“梁普。”程奈轻声说道，“我和成思如搜查有点话要说，你可以先回避一下。”
“哦，明白，那我去个厕所。10分钟应该够了吧。”
程奈微微点头。
看见梁普走远后，成思如皱起眉头，总觉得程奈和平常有什么不同。
“那个。”成思如试探着问道，“你今天化妆了？”
“没有。”
“那可能就是单纯的脸色变好了吧。”成思如双手枕在脑后，“以前觉得你一脸惨白，今天感觉尤其的红润。”
“空调的关系。”程奈平静地应答道，“【支点】计划，现在还在进行吗。”
成思如先是大惊的表情，但也很快笑着摇了摇头。
“你每天都在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啊。背负着那么多的机密，真的能安稳地睡哪怕一个好觉吗？”
“陈若，现在应该也是计划中的一员了吧。”
“欸，那是自然。”成思如身子前倾，“毕竟回收她们，就是我小队的工作。”
“你有没有想过，哪天这个计划被公诸于世，会有怎样的后果。”程奈眼中的蓝色光芒不断闪动着，“这些事件，都是被当作失踪案不了了之。如果这个计划被公开，那么带来的变故，将不可估量。”
“欸，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成思如无奈地扶着额头，“但，这也不是我想停就停的计划，毕竟，是总长的直接命令啊。”
“为什么当时不拒绝。”
“拒绝？这个...”成思如摆了摆手，“怎么可能嘛，我又不像你一样，敢和总长对着干，你想...”
“是不想放弃成为六阶搜查的机会吗。”
成思如的动作瞬间僵硬起来，她的眼中流过一丝愤怒。
“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应该说过。如果不是因为你的那个能力，你还没资格成为六阶搜查。”
“你...”成思如闭上眼睛，攥紧的拳头让桌子不断颤抖着，“你别太自私了，不是每个人都要顺着你的脚步行动的。我也有我需要证明的东西，我也有我的想法。”
“这样啊。”程奈拿起桌上的杯子，抿了一口已经有点发凉的咖啡，“抱歉，是我从来都不会考虑别人的心情。”
听到这意料之外的道歉，成思如倒是有些不知所措，她的脸也一下子变得微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成思如支支吾吾地说着，但很快她的表情也又严肃了起来，“你是想，告诉我什么？”
“【影教】，或许已经发现了这件事。”
程奈将手中的杯子轻轻放下，但成思如却没法换上轻松的表情，不如说，现在她的脸上写满了错愕。
“你说什么？”
“之前的任务，它们使用同样的【类影人】将你所制造的那些东西引诱过去。就算它们不知道计划的全貌，但，也大概知道一直在各处监视着它们的东西，到底为何物了。”
“怎么可能...”
程奈看着眼前的成思如，她已经完全无法掩饰心中的惊慌失措。
“今后，需要注意一点了。”
“什么！？”成思如低吼一声，“你和我说这件事，难道就是为了最后这句不痛不痒的话？”
“因为这件事我没有插手的空间。”
“你！”
成思如猛地一拍桌子，这一声异响也吸引了周围全部的目光。
“别人说这句话，我倒是可以接受。但对你来说，只有想帮和不想帮的区别吧。”
“为什么对我这么信任。”
“因为...”成思如眉头紧蹙，“我当然...我当然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空气瞬间沉默下来，程奈拿起手中的咖啡，甚至无需入口，便知道已经完全冰冷了。
“是该换一杯热的了。”
“欸？”
“如果要解决这件事。”程奈冷冷地看着成思如，“我需要【支点】的控制权限，以及，所有的视野。”
“什...什么...！？”成思如惊恐地张大了嘴巴，“你在...你到底...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考虑一下吧。”
就在此时，梁普也从厕所回来了。
“啊，应该聊完了吧。”
“还需要拜托你一件事。”程奈举起咖啡杯，“热的。”
“...欸...明明还没来得及坐下来啊...”
成思如紧紧盯着程奈的眼睛，那清澈明亮的蓝色，却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暗一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