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这有些戏剧性的开场又过了许久,这个世界的知识已经慢慢填充回了梁普的大脑,只是过去的记忆依然一片空白。
梁普也正式成为了酒吧的“员工”,虽然只是简单在店内做做杂活,而且完全没有报酬。在林衣的悉心指导和陪伴下,他也很快习惯了这种有些陌生的生活。
店里的老客一开始看到这位陌生的店员倒有些不习惯,很多人也带着好奇心询问林衣这个新人是什么来头。林衣每次都十分轻巧地回应掉,再把梁普带到客人面前混个脸熟。面对各种各样客人的梁普只是遵照林衣的指示木讷地点头而已,树立起一个傻傻的工作机器的形象。渐渐的客人对他的无论是好奇也好,疑心也好,都在时间的水流中被慢慢冲淡。毕竟大多数客人只是冲着林衣来的而已。
除开单纯的外貌原因,林衣也有一些独特的经营技巧。来酒吧的客人很多都带着生活中的不如意或是一些心事,林衣总能敏锐地捕捉到这些并给他们情感上的支持。这样的“心灵治疗”渐渐也吸引到了一些虽然很有钱但压力十分大的人来这里消费,他们时不时会给出一些令人难以拒绝的高昂小费,组成了酒吧营收的一个重要部分。
要说其中最忠实的“赞助者”,非柯翰先生莫属——年龄大概30岁不到,总是穿着一身十分优雅的西装,立体有致的五官总是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表情,同时,也有种罕见的沉重而神秘的气场,就连林衣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也感到这是个“不好对付”的人。但无论如何,他每次都会在这里消费一笔极为可观的金额。虽然如此,林衣对他的感情却是极度复杂。一来这是个不可能“轻易放过”的客人,但她敏锐地意识到对方对自己抱有超越主客关系,甚至超越一般朋友的感情。这种感情恰恰是林衣无法回应的东西。
显然,对林衣如此关心的柯翰,第一眼就注意到了那位凭空出现的神秘男子。
“林衣,那个新来的店员,是怎么回事?”柯翰一手提起空酒杯,指向在一旁擦桌子的梁普,“总感觉,不是很会干活的样子啊。”
“毕竟是刚来嘛,可能还比较不习惯。”
林衣娴熟地翻动着手里的银色器具,回答问题的语气也显得游刃有余。
“你是从哪里找来的?”
“是他自己找上门的啦...”听到柯翰的话音里带着一些质问的语气,林衣摆出一副无奈的样子,“不知为何非要来这里当店员,我也拒绝不过。不过也好啦,多个帮手,我起码也能轻松一些。”
“可别是什么奇怪的家伙。”
“奇怪的家伙?”林衣笑着摇了摇头,“应该不会吧,我倒是觉得他人还挺好的。”
“这样啊。既然林衣这么说了,就没问题。”
“嗯,谢谢你。不过不要担心我啦,我看人还是很有一套的。”
男子接过了林衣递来的酒杯,椭圆形的冰块在浅褐色的液体中悠闲地浮动着。
“当然要担心你了。”男子浅尝了一口,露出满意的笑容,“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我可是会非常伤心的。”
“诶呀,柯翰先生,你这是在向我表白吗?”
“嗯,我不否认这一点。”柯翰轻巧地回应道,“毕竟如果能和你在一起,生活想必会有趣很多吧。”
“柯翰先生又在说这种,不知真假的话了。”林衣以同样轻巧的方式回应道。
“因为如果认真的说,就一定会被拒绝吧。虽然知道结果,还是不想真的听到那样的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呢。”
昏暗的灯光下,林衣的微笑也添上了一层神秘。
“但是啊。”柯翰轻轻放下杯子,“看到你总是一个人,还是忍不住会有奇怪的幻想呢。”
“一个人也挺好嘛,柯翰先生不也一直是一个人吗?”
“是啊。但孤独的乐趣消失以后,留下的就只是寂寞而已了。”
“确实如此,感到寂寞可不是什么好事。”
“能够明白自己的心情也算是不错。但隐藏那种东西太久,也就渐渐分不清是真是假了,最后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的,口是心非的家伙大有人在。”柯翰侧过身,“寂寞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但就像一直盯着一面镜子看一样,总会有一些奇怪的事情发生。所以,人才需要多和别人接触,需要其他的【镜子】才行。”
“一直以来起码也有柯翰先生陪我嘛!”
林衣的话语里,带着极其自然的情感。
“哼哼...论起【总是在说不知真假的话】,我可能还不算是行家啊。”
轻柔的音乐声缓缓流动着,但林衣发现今天柯翰像是没有什么心情一般,一直看着别处。
“柯翰先生在看什么?”
“啊...没什么...那位店员...”
“这么好奇吗?”林衣捂着嘴笑了起来。
“不,倒不是好奇...”柯翰转头看向林衣,“能把他叫过来一下吗?”
“叫过来?”
“嗯,我想和他说几句话。”
“这个嘛...”林衣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他不太会讲话的。”
“没关系。”柯翰将手伸进衣服口袋,掏出一叠钞票,“我就是,想简单聊聊而已。”
看到那沓东西的林衣下意识地两眼发直,不过还必须保持一种矜持的态度。
“没...没想到我这个新来的员工这么值钱啊。”
“怎么样?”柯翰笑着歪了歪头。
于是林衣还是立刻把梁普招呼了过来。面对着陌生人的他只是低着头,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出现在这个人的面前。
“林衣,我想和他单独聊聊。”
“欸?”林衣有些不解的歪了歪头。
“所以,能否请你稍微回避一下,一下子就好。”
说着柯翰又把手向内侧口袋伸去。
“不行。”林衣立刻换上了严肃的表情,伸手制止了柯翰,“请柯翰先生不要把我当成那种女人。我的原则还是要让客人有满意的体验,这个新人如果我不在身边,肯定会乱说一气让人不开心,所以我必须在旁边监督他。当然,你们可以随意交流,我不会插嘴。只是,我必须在这里保证客人的体验,不是钱的问题。”
看到林衣露出了生气表情,柯翰也只能无奈地笑了笑,收回了那一要求。
“抱歉林衣小姐。不过我想了想,那些话给你听了也没什么大不了。”说完,他抬起头看向梁普,“为什么总是低着头?至少,该看着别人的眼睛吧。”
和那位男子的视线对上的一瞬间,梁普就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把利刃抵住。对对方一无所知的梁普只感到一阵无法克制的恐惧,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怎么了?”柯翰追问道。
“没…”
“喂!梁普!”林衣伸手轻轻拍了拍梁普的背,提醒道,“你别紧张嘛!柯翰先生又不会把你吃掉!”
虽然话语里带着责备的语气,但梁普意识到这是林衣在告诉自己不要害怕,知道林衣不会走开的梁普也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梁普...是吗?我想问问你,是怎么看待林衣小姐的。”
“欸?”第一个问题却意外的很是随意,“大概...就觉得她很温柔,很漂亮...很...总之,是很好的人,而且也收留了我,所以...”
“收留?”
“嗯...那个...是因为...因为之前在四处找工作,只有林衣小姐让我在这里打工。”
梁普有些不熟练地说着林衣给他编好的话。
“这样啊。”柯翰也没有对此追问下去,“那她对你应该也算是很重要的人。”
“当然!”
“嗯,那既然如此,你肯定不希望她遇到危险吧。”
“危险?”
梁普不解地重复着这个词。
“你对自己,了解多少?”
“...”
柯翰冷冷地笑着,而作为一个失忆者,梁普对这个问题的回答自然该是“一无所知”。但他也知道不该这么回答,所以只是沉默着。
此时的林衣一下子嗅到了一丝不安,她也不知道为何柯翰会问这个问题,而且像是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十分确信的样子。紧张的空气瞬间笼了下来。
“啊,没关系。”在如此关头,柯翰突然主动退了一步,解释道,“林衣也是我很重要的人,我必须确保她身边的人都不是什么会伤害她的人,虽然她之前也和我说你是个好人,但我也必须自己亲自问一下,也算是尽到了义务,自己也会安心点。相信你也可以理解我的想法吧。”
“嗯...不过我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我...”
“我也觉得你不是,危险人物也不是那么常见的,对吧。”柯翰转而露出笑容,“不过如果你对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可不会饶过你。”
“柯翰先生!早说了不用担心啦。”林衣此时也出来圆场,“梁普虽然有点傻傻的,但做事很认真,也帮了我不少忙。”
“那样就好。”柯翰还是从衣服口袋中掏出几张钞票,递到梁普手上,“请务必记住我说的话。”
“欸?这是什么?”
梁普盯着手中的东西发呆,毕竟他“工作”以来从未拿到过这种东西,林衣见状一把把那叠东西抢过,急忙说道:“好啦好啦!赶紧去那边把桌子擦了!”
“明...明白!”
收到指示的梁普马上站起离开了。柯翰转过头,拿起酒杯又抿了一口。
“没让柯翰先生不高兴吧...”林衣试探着问道。
“怎么会,相反,我觉得今晚很开心。谢谢你,林衣小姐,又让我度过了一个愉快的夜晚。”
“我也是,一直以来很感谢柯翰先生。”
“那,今晚就先告辞了。”
“嗯!欢迎下次再来哦!”
柯翰微笑着点了点头,站起身子。他本是径直向门口走去,却又忽然停了下来,这样迟疑的步伐也被林衣很快捕捉到了。
“怎么了?柯翰先生?”
“没什么。”他抬起深邃的绿色瞳眸,再次望向梁普的方向,“只是忽然想起来,忘了说晚安。”
“晚安~”
林衣用像是女友一般的口气说道。
“嗯!今晚总算可以安然入睡了。”柯翰停顿了一会,“过几天会有个礼物送来这里,请你务必收下。那么,晚安,林衣小姐。”
木门前后摇摆着,被惊起的铃铛声也慢慢归于平静。
在柯翰"放过"他之后,梁普也一直偷偷地观察着这位重要的客人,确定对方终于离开后才彻底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