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

作者:亦可cyk 更新时间:2023/3/5 17:25:55 字数:2817

2003年夏天。

知了没日没夜的叫喊,

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过后,

池塘里又多了不知疲倦的蛙声一片。

那年夏天,

微风撩动着草帽檐,

泥泞的池塘边,

大人拎着水壶坐在田间,

小孩卷起裤脚,

一双双稚嫩的满是泥巴的小脚,

肆无忌惮地奔跑在那片麦田。

那年的夏鸥刚刚过了十二岁生日,

爸爸便将她送到了乡下。

姑父领着水生一同在田边的电线杆下等了许久,

直到那辆载满行李的面包车,

颤颤巍巍地停下时,

一道娇小的身影这才不知所措地试探着迈出了脚。

麻雀在头顶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夏鸥忘了那天爸爸和姑父都说了些什么,

只记得姑父一言不发沉重地接过行李后,

爸爸便上了车再也没有回头。

不过那天令她印象最深的,

是身旁水生那张黝黑的脸上,

那双一汪清澈到底的眸子。

……

刚来时,

夏鸥每天都会一言不发地跑去那天爸爸离开的电线杆下,

一站就是一天。

和她的一起的还有水生,

水生每次都会举着大大地荷叶挡在夏鸥的脑袋上,

只不过每次都会被夏鸥甩开的小手,

将荷叶打落。

后来,

水生索性不再与她站到一起,

只是远远地望着她,

望着那张白皙的有些过分秀气的脸蛋儿,

同他以及和村里的孩子显得那么的格格不入。

久了,

夏鸥自然便会被那些同龄的孩子当做玩笑整天放在嘴上。

每逢那些路过的孩子离老远就冲夏鸥扭腰扮女生时,

水生总是会第一个站出来将他们驱散。

对此,夏鸥并没有表现出感激。

直到一个月后的一天,

夏鸥并没有再像往常那样跑去河边。

也是从那天起,

稚嫩的眼睛里再也不见了惊惶无措。

她开始学起了水生的模样,

面对嘲笑她,

欺负他的小孩,

会直接挥舞着拳头将他们赶跑。

尽管姑父总是会和她说,爸爸下个月就会来接你,可夏鸥知道爸爸不会来了。

因为自从爸爸和妈妈那次大吵过后,除了爸爸醉酒发生意外时妈妈出现过一次,之后夏鸥便再也没有见过妈妈。

偶尔放学时,她不经意间看到过妈妈两次,只不过每次她的身边都有一个陌生的叔叔陪着。

爸爸开始了酗酒,

每次喝醉了都会拉着她,

歇斯底里的告诉她,

妈妈出车祸死了,

从那以后夏鸥再也不敢提起妈妈。

她明白妈妈没有死,

妈妈只是不要她了。

…………

…………

夏鸥来的第一个春节。

她一人拖着爸爸留下的东西来到了那天下车的位置,

接着一把火点了个干净。

那把火燃起时,她倔强地紧挨着火苗,仿佛想把自己也烧个干净。

是水生后来生拉硬拽给她拖到了一边的。

姑父赶到时,

现场只剩了一堆灰烬。

唯一能翻找到的也只有一张剩了半张脸的旧照片。

水生抢过照片,小心翼翼地交到了夏鸥的手里。

告诉她,“以后被人欺负了,有照片才能告诉他们你有妈妈!”

夏鸥攥着照片,一言不发。

倔强的脑袋面朝道路的尽头不肯扭一下。

姑父只是简单地一句别等了,就彻底打消了她心底最后一丝希冀。

她不再反抗,也不再执拗地排斥着这里的一草一物。

任由着姑父牵着她的手,一拽一拉地回了家。

那天,

爸爸娶了别的女人。

…………

…………

姑父是个老实本分的工人。

自从被爸爸送到了乡下,夏鸥和他之间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平日里姑父都在镇上的矿场上班,

一天到晚能见着的次数也屈指可数。

即便见了面也只是点头摇头。

可这样的姑父,自从她来后,仅凭他那点微薄的工资给家里添置了几件像样的家具。

起初来时,

她是和水生挤到一张床上的。

尽管分了被窝,

可两个半大的孩子挤在一起,

难免还是会有些拥挤。

为此,夏鸥一连无声反抗了一周时间不肯上床睡觉。

好在姑父很快托村里木匠做了张简易木板床给水生,

水生对此倒是表现的很不在意。

在夏鸥的印象里,

水生应该叫土生更恰当,

因为他像是在地里长出来的一样,

就算给他扔到土堆里去,

他也能好好活着。

而水生对他的印象却恰恰相反,

仿佛夏鸥真的就像只夏天的白鸥一样,

白白净净的。

不管她再多么故意把自己抹的像只丑小鸭,

可没了那些伪装时,

她仍然白净的像只天鹅一般。

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却因为相仿的命运走到了一起。

水生的妈妈很早便因为生病死在了医院,

夏鸥的姑姑是他的继母,

可后来姑姑也因为一次事故无缘无故地从矿上失踪再也没能找到。

自那之后,

姑父便没再娶。

夏鸥起初以为姑父是因为爸爸留下的那笔钱才肯收留她的,

可直到那笔钱被姑父拿出来给她报了镇上的学校时,

她才明白姑父只是不忍她一个人无家可归。

本就拮据的家庭,

因为多了一个人不得不再次缩减开支。

那段时间,

他们吃不起肉,

水生就隔三岔五的会想办法逮两条鱼回来。

夏鸥吃鱼总会卡主喉咙,

水生就把鱼刺先挑出来。

姑父说他爱吃鱼头,

所以每次他们都会提前说好,

夏鸥水生负责鱼肉,

姑父负责鱼头。

……

第二年的时候,

夏鸥十三岁,已经上了初中。

家里开始每个月都会收到城里的来信。

每当放假和水生从镇上的学校一起回家时,

看着那些署名夏望舒的信封,

以及从信封里露出的钱,

夏鸥起初还会翻找一下爸爸有没有在信里交代些什么。

可后来她再也懒得看了。

自始至终,

将她丢弃了两年,

除了夏望舒这三个字,

她似乎已经快忘了自己跟那个叫夏望舒的人之间,

除了钱之外还有别的什么联系。

后来她听人说,夏望舒在城里做起了生意挣了些钱,也和别的女人生了孩子。

从那以后,夏鸥决心不再和这个叫夏望舒的人有任何关系。

……

2005年的夏天。

夏鸥来到水头村的第三年。

姑父在矿上一路从初级工做到了高级工。

工资自然提高了些,家里的开支也终于不再那么拮据。

那年夏鸥十四岁,

到了该长身体发育的年龄。

水生早早的就长成了男子汉的模样,

可夏鸥却迟迟不见蜕变。

她还是村里同龄人口中的那个娘娘腔,

也依然是同龄人中格格不入的那个。

水生会跟她说,你是城里回来的,当然和村里的小孩不一样!

可夏鸥总是笑笑了之。

往后的日子里,她依然还是那个爱干净的夏鸥,除了和水生在一起时,谁都不能弄脏她的衣服。

大太阳下的鱼塘,

水生在塘里光着胳膊抓鱼,

夏鸥则光脚坐在塘边,

波光粼粼地水面,

被她的脚丫拨动起圈圈涟漪。

每当水生的鱼篓里多出一条鱼时,

她就在岸上鼓掌。

抓到的鱼他们会直接拿来烤着吃,

或者带回去做成鱼汤。

多出的部分就腌起来做成鱼干,留作过年才吃。

村头的小培是个智力残缺的姑娘,

没有同龄人愿意和一个傻子玩。

他们都喊她傻培。

直到夏鸥来之前,她见到人总会躲的远远地憨笑。

可换来的却是大人的冷眼和同龄人的鬼脸。

大人也不许他们和一个傻子玩。

小培之所以逢人就笑是她爸爸教的,

爸爸和她说只要你见人就笑,

他们就不会打你。

所以小培无论见到谁都会咧着嘴笑。

哪怕是被人轮着拳头吓唬的时候,她就算躲在树后也会继续害怕的笑。

她只知道笑,

以至于所有人都以为她出生就是个哑巴。

起初夏鸥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来到水头村的第二年,

夏鸥将手里烤糊的鱼干分给远远躲起来望着的小培时,

她吃完含糊不清的说了句谢谢。

夏鸥呆呆地愣在那里,

不知所措的看向水生。

水生跑过来告诉她,

小培并不是那种完全丧失智力的傻。

早年她妈妈是被人从大路上捡回来的傻女人,

后来被村支书让人把她妈妈送到了小培爸爸家。

她爸爸是个残疾,

也是村里最不受待见的贫困户。

一个残疾,

一个傻子。

在其他人眼里,

这种人压根不可能生出来个正常人。

小培就是在这种偏见下长大的,

水生说她只是太单纯,

单纯的像个五六岁的孩子。

夏鸥明白水生的意思,

尽管小培的智力只能停留在五六岁的阶段,

可这并没有成为阻挡她们成为朋友的阻碍。

她觉得小培可怜,

像她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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