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今天就到这里，清明要到了，给大家放个假，好好放松一下吧。”洛玄翎保持着那温柔的微笑合上手中的课本，看着因这突如其来的好消息而欢呼雀跃的弟子们的同时，也从储物戒指中拿出了那厚厚一摞写满了字的纸张。
“等等，那该不会是......”
“不会吧......”
“大师兄别这样。”
“竟然这么多！”
.......
恐慌的气氛迅速在并不大的教室中蔓延开来，洛玄翎将那一摞“纸”放到桌上，宣布道：“这些功课，大家带回去完成，回来之后要交给我检查哦。”
“不要啊！”
“好不容易有一次假期了！”
“这么多做不完了！”
“大师兄你不说让我们好好放松的吗？！”
.......
丝毫不出意料的鬼哭狼嚎在弟子中间爆发开来，洛玄翎并不理睬这充斥着真情实感的哀嚎，他的微笑，此刻在弟子们眼中是那样的残忍可怕。
“小筠儿，待会儿把上次的功课收齐了送去我房间。”
“明白了。”对于师弟师妹们的哀嚎，戚筠仿佛事不关己一般保持着冷静。
这个消息一出，响彻教室的哀嚎更为惨烈了。
“戚筠姐，把你的功课借我看看吧。”
“姐姐，好姐姐，给我看看你的功课吧。我不抄，就看看咱俩写的一不一样。”
“师姐，我一直都没求过你，但今天我求你了，晚一点收我的好不好？就晚一点。”
洛玄翎一走，弟子们立刻围到戚筠身边恳求起她的仁慈来。
“我说你们啊。”戚筠正色道，全然一副大姐头的模样。“总是这样，被大师兄发现的话可是要挨罚的！”
当然，话是这么说，但最后心软的戚筠还是架不住师弟师妹们的软磨硬泡，把自己的功课“贡献”了出去。
“抄完之后也要自己思考哦，哪天大师兄要是小考的话我也帮不了你们了！”
这句告诫，是戚筠能做的最后挣扎。
万华仙宗，很多时候一点也不像一个仙家宗门。
这不仅仅是因为万华仙宗人少且弱小，而是因为和潜心修炼，专注于锻造法宝、炼制丹药等事务的宗门比起来，万华仙宗在修行之外教给门下弟子的，几乎全都是识字算数、天文地理、耕织渔猎这类的知识，简直就和凡间的私塾一模一样，甚至在教授的内容上比那些私塾还全面。
在弟子们的修炼方面，洛玄翎完全是放养的态度，除非师弟师妹们主动找他求助或是哪位弟子的修炼方式出现了会导致危险的错误，否则洛玄翎都只是像传授其他知识那样按部就班地教导着众弟子，一点也不会因为弟子们的修为而着急；反倒是在其他学识的学习上，温柔平和的洛玄翎总是表现得很严格。
也正因如此，附近很多村镇的家庭会把孩子送到万华仙宗来，一来是这里的门槛比外面那些私塾要低得多，二来也是悄悄幻想着自家孩子能得到“仙长垂青”然后一飞冲天。
对于这些连记名弟子都很难算上的孩子，洛玄翎从未表达过不满，没露过面的宗主更是不用说了。
而洛玄翎似乎也很清楚：对于这些毫无天赋，穷尽一生可能都不过是走到瑶光境尽头的孩子而言，修炼之外的其他知识，对他们的人生要有用多了。
我也是这样的孩子吧？
抱着好不容易收齐的功课前往洛玄翎屋子的戚筠不由得这么想。她修为低下，修炼速度更是惨不忍睹；但在功课方面，不论哪一门她都是宗内的佼佼者，甚至和城镇里那些大塾的优秀学生比起来都毫不逊色。
此刻，其他弟子们要么已经踏上了回家的路途，要么就是在兴高采烈地收拾行李准备出发，而对于“万华仙宗就是家”的戚筠来说，她自然不会体会到那种喜悦和激动从何而来，固执地去思索，反而会勾起她不好的回忆。
“师兄，我把大家的功课带来了！”站在屋外，戚筠高声喊道。即便是对于万华仙宗这样的小宗门来说，眼前的小屋也朴素得完全不像是一个仙家宗门的大弟子的居所。
屋内没有回应，戚筠便毫不客气地推门走了进去。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
刚被捡回来的那段时间，一直被那一晚的可怕遭遇折磨着的戚筠就是在这间小屋里、在洛玄翎的陪伴下慢慢走出了阴影。
把弟子们的功课放到洛玄翎的书桌上，戚筠的目光也习惯性地被一旁挂在墙上的那柄长剑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柄形制古朴、通体乌黑的长剑，阳光照耀下也没有半点光泽，然人看不出是何材质所铸。
这应该就是洛玄翎的专属法宝，但戚筠却从未见他使用过，即便是在教导弟子们剑术和对应的术法时，他也只是随手捡一根树枝就能施展出那些精妙的剑法和术法，或者面带微笑地把拿着练习剑的弟子们打得抱头鼠窜。
戚筠曾经询问过这柄剑的来历，但每次洛玄翎都是闪烁其词，用一些“只是一个老友相送”之类的话搪塞过去。
说起来，师兄从来没有单独教过我。
虽然也有戚筠喜欢自己蒙头苦修的原因，但在她的记忆里，洛玄翎虽然也会表扬她在和大家一起修炼时的表现，但却从来不曾私底下教导过她，即便她的修为长进速度明显的慢于常态。
师兄是不希望我修行吗？
“又想偷玩我的剑？”
“呜哇！”
突然出现在门口的洛玄翎把戚筠吓了一跳，不知不觉间朝那柄黑剑伸出的手也猛地缩了回来。
“师兄！不要老这么吓我！会掉头发的！”虽然知道似乎是自己理亏，但戚筠还是嘟着嘴抱怨道。
“哈哈哈，不用担心，真掉头发了我会想办法的，不会让咱们漂漂亮亮的小筠儿变秃的。”洛玄翎笑着来到桌旁坐下，并不在意戚筠那因为自己的话语而通红的脸颊。
“这次假期，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洛玄翎一边检查起弟子们的功课，一边以闲聊的口吻问道。
“没有。”
“之前春源镇王员外家女儿不是说想和你一起放风筝嘛，不去吗？”
“不去。”
“烙安城驻军统帅家的小姐不是说要和你切磋武艺来着，去看看？”我这个小师妹还真受女孩子欢迎啊——想到这，洛玄翎禁不住轻笑了两声。
“不去。”
“那......”
“师兄。”察觉到洛玄翎不对劲的戚筠眉头一皱，关断地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你是打算支开我？”
“怎么会这么想？”洛玄翎神色如常，没有半点被揭穿后心虚的样子。
“这次的假期，太突然也太长了。”虽然每逢节假日洛玄翎都会给宗内的弟子——不论是正是弟子还是“记名弟子”——放假，但像这次这样离节日还有近一个月就把大家放回去却是头一遭。
“而且，以往你不会这样子问我的。”以前对于任何问题，只要戚筠明确表示了拒绝，洛玄翎就绝不会再变着花样问第二遍。
“是因为叩天阁的那个少主吗？”戚筠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叩天阁少主裘纤雪，即便是大部分时间待在万华仙宗这种偏僻的山野小宗门里的戚筠，也听闻过她的鼎鼎大名。这位传说中貌比天仙、一身修为即便在高手如云的中神州也不容半分小觑的奇女子，从之前戚筠偷听到的洛玄翎与叩天阁门人的交谈来看，似乎会亲自来到万华仙宗。
在各式各样的传说中，裘纤雪都是一个高傲的，甚至可以说可怕的女性。作为中神州最强大的宗门之一叩天阁的少主人，早已踏入天玑境的她是一位对绝大部分凡人和修士而言可望而不可即，甚至连遥遥观望都难以直视其光茫的人物。
戚筠不知道洛玄翎和对方之间到底有什么瓜葛，但从当时洛玄翎的神情来看，即便不是仇人估计也是死敌。
“师兄你......是怕到时候波及到我吗？”戚筠试探性地问道。
高阶修士之间的战斗，像戚筠这种只比凡人强上些许的淬体境修士光是在一旁围观都是很危险的，稍有不慎都会被双方对抗的余波炸成碎片。
自己终究还是成了师兄的拖油瓶。
意识到这件事情的戚筠，再也掩饰不住心中的不甘和失落，表情不免地阴暗下去，眼泪险些就落了下来。
“小筠儿啊......”戚筠的头上，传来了那熟悉的、温柔的抚摸。
“那女人不是来和我拼命的，就算是——”洛玄翎看向戚筠，露出了一个信心十足的笑容：“你觉得师兄会护不住你吗？”
“师兄你......”你终于不打算在我面前隐藏自己了吗？
“师兄只是不想让你被卷进我的这些事情里。”洛玄翎的表情，有些无奈。虽然自从与叩天阁门人的交谈被戚筠看见后他就一直有所预感，但却一直都不想面对。
“你还小，这些东西不该成为你的负担。”
“可如果我自愿卷进去呢？”
“嗯？”戚筠的话语让洛玄翎一怔。
“师兄你从来都没有教过我修行的事情，明明我修为长进得这么慢的事情全都看在眼里，是我真的毫无天赋吗？”
“小筠儿......”
“可是，自从师兄你把我带回来的那天起我就已经决定了：我要修行，我要变得和师兄一样强。”戚筠知道洛玄翎肯定要用老一套的话术劝她，但这一次她不想听了。
“我可能真的没有天赋，但是只要长进一点点就好，哪怕只是走到瑶光境，我也想离师兄你近一点。”
“所以不要再劝我了好吗？师兄，你说过无论我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都会支持我的。”
“傻丫头啊，把你救下来可不是为了这个啊。”洛玄翎苦笑着摇头，不等戚筠继续说，他就起身轻轻抱住了戚筠，说道：“说什么想离我近一点，你不就在我旁边吗？”
“师，师兄？”本来只是想把心里话全都一股脑说出来的戚筠，被洛玄翎这突然的举动吓的呆住了，除了自己那隆隆的心跳，她甚至听不到别的声音。
“也罢。这次你就留下吧，也许，能给你寻个机缘。”
“师兄你同意了？”欣喜取代了方才那复杂的激动，戚筠几乎压抑不住高兴之情地问道。
“我只能尽力，能走到哪一步，就看你自己了。”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