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这个......”看着眼前似乎对自己并不关心的洛玄翎，以及担忧地看着自己，手里拿着一瓶灵药的戚筠，裘纤雪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自己一个人小孩子赌气似的偏要独自行动，接过陷入绝境之后还是要靠别人来救；说什么再走两步就能破除幻境，一丝灵力都没有的自己就算找到阵眼了又能做什么呢？
不过，对于洛玄翎这种给她找台阶下的行为，裘纤雪心里还是一阵暖，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对于叩天阁应该没有那么大恶意。
“谢谢。”这一声道歉微不可闻，但好歹是出自裘纤雪真心。
“不必，我说过了：既然一同行动，那么你有难我自会出手相助。”洛玄翎依然盯着不远处那间大殿，似乎是从那里感觉到了什么。“走吧。”
裘纤雪起身，在戚筠的搀扶下走向那间大殿。
推开那扇已经近乎腐朽的大门之后，诡异黯淡的红光扑面而来，瞬间在裘纤雪和戚筠身上激起一阵恶寒。
这间屋子内部并没有从外面看上去那么宽阔，靠着三面墙壁堆放了不少已经积满灰尘的法宝仙器，虽然仔细一看就会发现确实都是珍品，但在这间破旧屋子和充斥着空气的尘埃衬托下，给人的感觉和废旧的垃圾别无二致。
曾经风光无限，引起无数人争抢的仙家法宝，在拥有者死后的这漫长岁月里，也只能在这不见天日的地方蒙尘，与凡间的器物比起来，也不过是腐朽的速度慢了一些罢了。
撇开这些古老的器件，这间屋子里最能吸引来者目光的，就是房间中唯一的光源、让裘纤雪和戚筠两人倍感不适的红光的来源——
位于屋内正中央的一个并不大的红色池子，鲜血般的池水表面上无比的平静，但从池中冒出的红光却仿佛有生命一般肉眼可见的鼓动着，像是池水之下有着一个鲜活的心脏。
仅仅只是看着那小小一滩鲜红池水，裘纤雪就莫名感到一阵恶寒，总觉得从那鼓动的红光中随时会有难以名状的威胁袭来；但与此同时，她又讶异于自己竟然没有从这诡异的池子上感觉到任何的邪气，恰恰相反，这看上去应该来自于某种异端邪术的造物，却无时无刻地散发着蓬勃的生命气息，那生命力之强，以至于其本身就成为了引起两人不适的来源。
就是这个？
裘纤雪看着眼前那让她本能地感到厌恶，但又冥冥中觉得受到了吸引的血池，回想起了自己所找到的那篇残缺古籍上的记载。
这就是自己要找的东西？
在裘纤雪备感疑惑时，洛玄翎已经迈步向前，走向血池；看那一如既往的平淡神色，似乎血池并未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站在血池边上，洛玄翎向其伸出自己的右手，随着这个手势，以及旁人难以察觉的灵力流动，血池开始躁动起来，平静的水面突然间变得沸腾，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中突破而出。
“等等！”裘纤雪慌神了，但此刻她的身体却并不允许她上前去拦住洛玄翎。
不会吧？！他也是要找这个东西？
一瞬间，裘纤雪不免的绝望了。她很清楚，一旦洛玄翎也是想要这个东西，那么她今天就算把命搭在这，也不可能从对方手上把东西抢下来；而一旦错过了这次机会，她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找到第二个这个东西了。
果然，在一阵几乎让人觉得害怕的躁动之后，一颗小小的、白里透红的晶石冲出血池来到洛玄翎手中，依旧散发着光茫，只不过此刻的光茫与之前相比柔和了许多，那股蓬勃的生命力虽然还在，但仿佛被压缩了一般不再那么锋芒毕露，侵略性十足。
反观失去了这颗晶石后的血池，则变得暗淡无光，光是看着就让人有些恶心。
“别的东西都可以给你，不只是这座遗府里的宝物，你想要的任何东西我都可以去帮你找，唯独这个我......”裘纤雪焦急地说着自己也不保证真实性的条件，这颗晶石太珍贵了，能与之相比的宝物，或是以其为筹码开出的条件，就算她是叩天阁的少主，恐怕也担不起。
但就在裘纤雪绞尽脑汁、近乎于语无伦次地想要让洛玄翎放弃这颗晶石的时候，后者却突然做出了一个她无法理解的举动：
洛玄翎依旧面色平淡，然后将晶石丢给了裘纤雪，随意的动作像是在丢一颗普通石头。
“你要找的就是这个吧？给你。”这语气，仿佛这个能让外界无数人抢得头破血流的珍贵晶石，在洛玄翎眼中真的不如一颗好看点的石头有价值。
“你......”裘纤雪无言，或者说没能反应过来。她低头看了看被自己接住的晶石，又看了看洛玄翎。“你，不是为了这个才来的？”
“那石头对你也许很有价值，但对我则不然，我不需要。”随后，洛玄翎蹲下身子将手伸进血池中，轻轻搅动起来。
裘纤雪愣住了，为了手上这颗晶石，她苦苦找寻了太久，足迹几乎遍布五大神州的每一个角落。过去的这几年中，她带着门人不知道探索了多少危险重重的遗迹秘境，闯过了不知道多少次九死一生的险境，也经历了不知道多少次生离死别。
为了这颗小小的晶石，她几乎拼尽了自己作为叩天阁少主、作为“裘纤雪”这个人的一切。
而现在，这个人，这个叫洛玄翎的男人，就这么把这颗已经到手的珍宝让给了她。
她不知道洛玄翎到底是否知晓她是为了什么才对这个晶石如此执着，但她觉得以洛玄翎的学识和修为，大致也能对她的目的猜个大概。
洛玄翎是否是清楚自己不是一个会平白接受他人如此之大的好处的人，才故意说不需要这颗晶石，好让自己能够收下它呢？
“真是个不干脆的男人。”裘纤雪笑了，一种难以言喻、就连她自己都不知从何而来的喜悦混在心愿达成后的如释重负中袭上她心头，长久以来身心双重的疲劳也都在此刻释放，一瞬间，裘纤雪感到自己身体一软，险些倒下去。
“纤雪姐姐，你没事吧？！”这一异状让搀扶着裘纤雪的戚筠慌了神，她立刻在自己的包裹里翻翻找找起来，想要找到能帮到裘纤雪的灵药。
“我没事。”裘纤雪微笑着安慰这个善良的小姑娘，“只是有些累了，让我坐下休息一会儿就好。”
“嗯。”戚筠点头，将裘纤雪扶到一旁坐下，但看着对方脸上那掩不住的憔悴，她还是不放心。
“纤雪姐姐，你真的没事？”
“没事的，去吧，你师兄好像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裘纤雪的话，戚筠回过头，发现洛玄翎又恢复了站立的姿态，视线在血池和戚筠之间来回，似乎在犹豫什么。
“师兄，怎么了？”戚筠来到洛玄翎身边问道，她看向那黯淡下去的血池，和裘纤雪一样感到一阵恶心。
“小筠儿，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当真想要踏上修行的道路？”洛玄翎看着戚筠，神情之严肃前所未有。
“嗯。”虽然未加思索，但戚筠的神情无比坚定，即便是面对洛玄翎那直击心灵的眼神也毫不退缩。
“好。”洛玄翎移开视线，但在那一瞬间，戚筠似乎从那双朝夕相处的美丽眼睛里察觉到了一丝无奈。
“把衣服脱了。”
“啊？”戚筠吓得向后一跳，与洛玄翎拉开距离的瞬间红着脸惊疑地看着后者。“师兄，你，你，我，这个.......”
“把衣服脱了。”对于戚筠的反应，洛玄翎处之如常，他指向血池，说出了后半句：“跳进去，我同意之前，不许出来。”
戚筠愣住了，显然，对于洛玄翎的前半句话，她产生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师兄，这是......”戚筠走回洛玄翎身边，看向血池，一股反感从心底里冒出来，如果让她自己选的话，别说跳进这池子里，她甚至想找点东西把这池子给填了，今生今世都不再见到。
“这是你修行路的开始。”洛玄翎给出了一个模糊的答案。
“......明白了。”这一次，戚筠犹豫了片刻，她本能地排斥着血池，但同时她也坚信：洛玄翎不会害她。
既然师兄说这是她修行路的开始，那这就是！
随后，虽然在洛玄翎面前脱衣服让她极为不好意思，但她还是在脱去所有衣物后，一边深呼吸做足准备，一边将脚向血池探去。
“戚筠。”洛玄翎的声音在身后想起，在戚筠的记忆中，这是洛玄翎第一次没有叫她“小筠儿”。
戚筠忘了自己此刻一丝不挂，她回过头，看到了洛玄翎那复杂的眼神。
无奈、不舍、心疼......那是万千重情绪的交融。
“下去，就没有回头路了。”洛玄翎语气中的决绝，此刻反倒像是在说服他自己。“一定要咬牙坚持住。”
“是！”戚筠点头，随后义无反顾地进入了血池中。
最开始，除了那和真正的血液无异的、险些让戚筠恶心得吐出来的触感外，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血池的深度正好能够淹没她的脖子，让她能够站立其中。
异象，是从戚筠的心脏开始的——
实在要形容那种感觉的话，大概就是一根带刺的藤曼死死缠住了戚筠的心脏，而她的心脏也像是有自己的意识般奋力反抗挣扎着，但越是挣扎，那带刺的藤曼就勒得越是用力。
突如其来的剧烈痛苦，让戚筠一个踉跄倒进了血池之中，视线瞬间被不祥的红色吞没，随后便是无边的黑暗。
接下来，是浑身上下的每一根骨头，都像是一块抹布一样，被某股无形但强大的力量拧着、拉扯着、弯折着；
随后，数不清的尖针与利刃加入了进来，肆无忌惮又毫不间歇地扎刺、割裂着戚筠的体内的每一个角落；
“啊啊啊......”痛苦让戚筠无法忍受，但本能发出的惨叫却在张口的瞬间就被涌入的辛辣血水堵住，戚筠挣扎着想要站起来，但黑暗之中的一股力量却把她困在了血池中，这股力量不仅缠住了她。甚至还在粗暴地以撕裂她般的势头想要冲入她的躯体中。
“小筠儿！”看着在血池中痛苦挣扎的戚筠，裘纤雪心头一紧，她站起身来想要去救援，却被洛玄翎抬手拦住了。
“洛玄翎，这是怎么回事？！”裘纤雪质问，她心底里不觉得洛玄翎会想要害死戚筠，但此刻戚筠的状态，已经让生不如死一词都显得过于轻描淡写了。
“万灵血池。”洛玄翎淡淡地说道。
这四个字，就已经足够让裘纤雪明白一切了。
对于机关俑，在使用的时间太长之后，就会需要将其拆开来，把内部的那些零件与结构都擦拭、整修、矫正一遍，或是把某个老化的部件给换掉，随后再重新组装起来，细心完成这一套检修之后，机关俑便又能像全新的那样继续为人效力。
戚筠此刻正在经历的，就类似于机关俑的检修，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万灵血池，在给小筠儿脱胎换骨？”裘纤雪问道。
洛玄翎点头，解释道：“此过程不可中断，不可逆转，你若是插手，那即便有我在这，也救不下你二人。”
洛玄翎的声音里，有着几乎微不可察的颤抖。
这条路，选了，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裘纤雪不忍再看戚筠挣扎的模样，转过身去；而洛玄翎却依然死死盯着翻滚的血池——这也是他的选择，他有义务见证。
终于，这过分漫长的等待迎来了终结，翻腾的池水像是一头终于制服了猎物的野兽那样，陷入了平静。
但是，戚筠却没有出现在两人眼前。
“小筠儿！”
“退后！”洛玄翎拉住裘纤雪猛地向后一退，同时在两人身前张开了一道纯粹由灵力构成的屏障。
下一刻，就是几乎让整座遗府位置塌陷的巨大爆炸，就连洛玄翎构建出来的这一屏障，也因此出现了裂痕。
“小筠儿！你没事吧？”爆炸结束后，裘纤雪顶着厚厚的烟尘冲向血池所在的方向，这一次洛玄翎没有拦着她。
穿过烟尘，裘纤雪找到了戚筠，但眼前的景象却让她愣住了——
血池已经干涸，仿佛高温蒸发般的雾气依旧浓厚，戚筠蜷缩着躺在池子底部，本来的一头黑发如今已变成了火焰的颜色，色彩之艳丽仿佛是真的在燃烧着一般。
虽然裘纤雪还是能认出来这就是戚筠，但后者不仅仅是头发变了颜色，就连身形外貌都有些微的转变，像是突然之间长大了三五岁一般。
“小筠儿，醒醒。”裘纤雪跃入池中，脱下外袍将戚筠包裹起来抱在怀中，而此刻她才切实地发现：戚筠竟然变得和自己一样高了。
洛玄翎也跳了进来，但似乎并没有对戚筠的变化表现出太多惊讶，或者说完全是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他走上前来蹲下，将手轻轻放在戚筠额头，一道金光在他手掌中显现。
“她没事。”听上去，洛玄翎也松了一口气。
“在这里的事情，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洛玄翎看向裘纤雪，说道：“就当是把血晶让给你的交换。”
“知道了。”裘纤雪点头，她很好奇洛玄翎为什么要这么做，但既然对方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她也不便多问。
“走吧，其他东西 ，我会让人来收，你想要的，到时候在外面挑吧。”裘纤雪将戚筠交给洛玄翎抱起，随后起身提议离开。
刚才的爆炸之后，没人能确定这个遗府还能支撑多久。
回去的路，比来时轻松得多，洛玄翎怀中的戚筠一直在沉睡，但好在气息平稳，并无大碍。
然而就在裘纤雪觉得一切都结束了的时候，走出遗府、回到现世的三人，却再次遭遇了意外。
“属下参见少主！”
遗府的出口被叩天阁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裘纤雪带来的那些人像是落入猎人包围的猎物一样，虽然守在入口处与对方对峙，但还是掩不住心虚与害怕。
“属下恭喜少主平安归来，更恭喜少主成功寻得万灵血晶！”一名男子上前来，远远地朝着裘纤雪行礼，语气动作里满是虚伪和浮夸。
从裘纤雪看向那人的眼神里，洛玄翎只能感觉到一样东西：
纯粹的、强烈的、想要把对方碎尸万段的杀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