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剑拿稳，别脱手了。”
洛玄翎站在一旁，监督着正在剑术对抗的孩子们，虽然万华仙宗被他弄得像是个私塾，但像是这一类的课程他还是会开设。
他倒不指望这些孩子们中间会出现什么难得一见的剑术天才，之所以这样做，不过是给他们的未来准备多一条出路，同时也让他们能够在成长的过程中逐渐获得自保的能力。
这个世界远没有看上去那么太平，万华仙宗周遭地区因为他的存在所以表现得像是个桃园乐土，但其他地方可就不是如此了。有的地方盗匪横行，有的地方战火连天，有的地方暴政肆虐，有的地方饿殍遍野。
并不是所有的修行者都愿意来管这些事，也管不过来，因此绝大部分凡人在生存问题上都只能指望自己。
洛玄翎知道自己所传授的东西，有不少孩子在回家后都会分享给村子、镇子里的人，但他并不在意，毕竟这就是他的目的之一。
眼前的这些孩子们，虽然都手握洛玄翎制造的木剑一板一眼地用着传授给他们的剑术，但无论怎么看，这幅图景都只是一群小孩子在打闹，只不过这群孩子要严肃一些罢了。
与他们一比，戚筠可谓是真的天赋异禀。
早在使用万灵血池脱胎换骨之前，戚筠在学习上就一直很出类拔萃，不论是理论的功课还是剑术拳法一类的武术，她都学得很快；而在脱胎换骨能够修行之后，她的天赋表现得更为突出，按照洛玄翎的判断，她如今在瑶光境内应该很难遇上对手了。
“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洛玄翎仰头看着天空。两周前，戚筠与裘纤雪一同前往中神州参加宗门大比，虽然有裘纤雪陪着，他也在戚筠出行前做足了各种准备，但这终究是戚筠第一次在没有他的情况下出远门，他不得不担心。
两天前叩天阁那边传来消息，说两人已经到了仪式举行的地点，随行人员都是裘元清亲自挑选出来的精英，按理说不会有事。
可是按照洛玄翎对修行界的认知，在所谓高手如云的中神州，一旦有哪个老怪物看破了他设在戚筠身上的隐藏，那么必定会对她出手，就算戚筠在名义上是叩天阁的人也一样。
这样的老怪物洛玄翎以前杀得太多了，那些在世人眼中修为高深的大修士在看出了洛玄翎的特殊之处后几乎无一例外地起了歹心。更何况戚筠要比洛玄翎更为特殊。
“好了，今天就到这里，都去吃饭吧，下午记得带上数术课本。”看到孩子们都满头大汗了，洛玄翎也果断叫停了训练。
自从上次从遗府里带回两个机关俑之后，山上的许多杂事就不必再由洛玄翎和戚筠处理，这也是为什么戚筠可以专心修炼，而洛玄翎也能够同时兼顾两边。
而就在这时，洛玄翎察觉到了一丝异常。
“大师兄，怎么了？”一名心细的孩子注意到了洛玄翎短暂的转变，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只是走神了。快去吃饭吧，去晚了，肉可都被抢光了哦。”洛玄翎恢复了往常的笑容，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哦。”虽然点头，但对方似乎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跑开，而是有些扭捏，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小孩子的心思是瞒不住洛玄翎的，他知道这孩子想说什么，但还是选择让对方自己说出来。
“师兄，我可不可以也像戚筠师姐那样。”那名孩子的语气里满是渴望。
又来了——洛玄翎心中哭笑不得，但如果直接拒绝的话，未免会伤了孩子的心，所以他换了个方式，说道：“好啊，但是戚筠的功课和剑术都很厉害，你什么时候也能和她之前一样厉害了，我就同意你和她一起修炼。”
“真的？”一听到师兄没有明确表示拒绝，那孩子瞬间就来精神了。
“嗯，真的。”洛玄翎点头，“所以现在你就要好好学习功课，争取早日也能像戚筠一样在修行路上一飞冲天。”
“知道了！大师兄再见！”说完，那孩子就兴高采烈地跑开了，显然是按耐不住向其他孩子炫耀的心情。
好了，该去看看了——打发走了这位志向高远的小师弟之后，洛玄翎将注意力放到刚刚察觉的异常上，那是几个向万华仙宗快速靠近的灵力反应。
玉衡境三个，开阳境九个。以及......被追逐着的淬体境一个。
三个玉衡境修士，九个开阳境修士，在万华仙宗所在的这一大片地区，这已经算是一股很可怕的战力了。
洛玄翎虽然不知道双方什么瓜葛，但他知道那个被追逐着的淬体境正在向万华仙宗跑。
在对方即将跑入万华仙宗时，洛玄翎一个闪身来到山门处，并第一时间伸出手拦住了那即将撞上自己的小小身影。
小孩子？
洛玄翎低头看了看那被他抓住衣领后依然不停挣扎着的小小身影，很确定自己没有在周遭的村落见过这个小孩。
但这孩子身上的血迹和伤口，很能说明一些问题。
“找到了找到了！在这呢！”
“哎呀，怎么不跑了？”
“我还没玩够呢！”
.......
天上传来戏谑的笑声，洛玄翎抬头，发现那几个追逐着这孩子的修士总算到了。
服装还算统一，但早已不关心外界的洛玄翎认不出来那是哪个势力的衣袍。
想来，是新崛起的某个没什么名声的小势力吧。
同时，通过几人的言语和状态，洛玄翎可以判断出：这孩子能够逃到这里并非这些人追不上，而是他们不想追上，就像是捕食者喜欢把猎物玩弄到精疲力尽之后再痛下杀手一样，对方是在拿这孩子找乐子。
很好，自己已经有点生气了——虽然裘纤雪喜欢评价洛玄翎为“不关心宗门以外的任何事情”，但洛玄翎并非真的那么不关心善恶和对错，只是从前的经历告诉他：随便动杀手，往往会在之后引起一场惊天动地的大血案。
“几位，我万华仙宗域内禁止未经允许的飞行，还请几位下来。”洛玄翎按住那孩子的肩膀让其站在自己身边，任她再怎么挣扎也不松手。
“万华仙宗？那是什么东西？”
“没听说过啊，估计是哪里的野鸡宗门吧！”
“呸，这年头，还真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自立门户了，什么东西！”
“小白脸，把那小孩交出来，你刚才跟大爷几个讲话没礼貌的事情，就不罚你了。”
“小白脸，老子警告你少管闲事，不然把你阉了卖到城里去，哈哈哈哈！”
唉，这么多年了，这些恶党的言行举止在风格上就一点改变都没有的吗？
洛玄翎很是无语，总感觉自己回到了当初的那段岁月；不过在决定动手前，他还是先打算问清楚事情缘由，毕竟修行者在凡人口中虽然都是“仙长”，但粗鲁无礼甚至是下流之辈也不少，不能就这么确定对方一定是恶党。
“几位既然已经到了我万华仙宗域内，那么于公于私在下都需要管一管，还请几位能和在下说一说，为何要追杀这孩子。”
“他们抢劫我家的商队！还杀了我爹娘！”小孩带着哭腔怒吼着，但这样的反应反而逗笑了那几名修士。
“小孩儿，抢你们家东西那是咱看得起你，你爹妈自己不识抬举死了，你还想怪在大爷几个头上？”
“我们玄黄宗的名号方圆千里谁没听过？你们家不过就是个有钱点的行商，也敢叫板？爷这叫杀鸡儆猴！”
“告诉你，小孩儿，原本大爷几个对你没什么兴趣，谁知道你那死鬼老爹死前暴露了你是女儿身，那这可就由不得大爷几个了，这城里好几家青楼可都是咱们罩着呢，咱也得给人家提供点新鲜货不是？”
好了，够了。
洛玄翎放开了那孩子，上前两步。
“把眼睛闭上。”这话显然是说给那孩子听的。
随后，在双方疑惑的目光中，洛玄翎长袖轻轻一挥，几片落叶就乘着一缕微风飘向空中的几名修士。
“干什么？给爷几个表演戏......”
这句话当然不可能说完，毕竟没有人能在被绞成碎片之后还能说话。
唯一一个活口只是双腿被绞碎，此刻正摔在地上惨叫，修士的强大生命力可以保持他暂时不死。
“唔......”洛玄翎回头，发现那孩子果不其然吐了。
“说了让你闭上眼睛。”洛玄翎走过去准备检查她的情况，但他一靠近，那孩子就立刻惊恐地退开，眼神里是刚才被追杀时都没有的恐惧。
“想害你的话，我刚才也不至于杀了他们。”自己真的要改一改——洛玄翎在心中告诫自己，然而这一动手就必定会搞得血腥之极的习惯他无论如何都改不掉，就算他再怎么去克制自己，最终都只会像是向脆弱的瓷器碾压过去的巨岩一样，因此他一直在避免动手。
“名字？”洛玄翎露出平日里的温和微笑，问道。
“方，方雨薇。”方雨薇的声音反而更加颤抖了，看来洛玄翎的笑容起到了反效果。
“方雨薇是吧......”洛玄翎点头，说道：“雨薇，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第一，和我上山，在万华仙宗里修养；第二，我就把你丢在这，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命，你怎么选？”
“我，我只想回家......”方雨薇的声音越说越小，她知道：既然爹娘都已惨死于玄黄宗之手，那么以这伙人的风格，她的家此刻肯定也已遭魔掌。
“请仙长救我。”万般无奈之下，方雨薇还是选了第一条路。她朝洛玄翎跪下，深深地磕了一头。
爹娘拼死给她留下的命，不能就这么浪费掉。
“起来吧。”洛玄翎上前将跪拜在地的方雨薇扶起来，牵着她的手向山上走去。
“我叫洛玄翎，是万华仙宗的大师兄。”洛玄翎介绍着自己，“你可以现在山上养伤，伤好之后再对未来做决定。”
“谢谢。”方雨薇微不可闻地道谢。
“仙长！前辈！救救我啊！”后方，剩下的那名修士撕心裂肺的惨叫传来。
“在这等我。”差点忘了还有个活的——洛玄翎心头一跳，担心这人的惨叫会被山上的师弟师妹们听见，赶紧转过身朝那名修士走去。
“要闭上眼吗？”身后，方雨薇心有余悸地问道。
“闭上。”洛玄翎的声音很冰冷，他不擅长拷问人，但他相信，此刻就算他什么也不做，那名修士也会很乐于把自己所知道的关于玄黄宗的一切都说出来。
“名字。”来到那名修士身前，洛玄翎施术暂时给对方止住了血。
“尤大。今年三十三岁，大乾人，祖籍......”
“玄黄宗，你知道多少？”洛玄翎没心情听对方介绍自己。
“禀，禀告前辈，啊不，大人。小的上个月才加入玄黄宗，因此知道的不多，只，只知道这个宗门这两年才出现，扩张很快，似乎是有什么秘法能够让门人在短时间内提升修为。小人就是靠着上头给的药，才，才有的如今的修为。”
“你们宗家在哪？”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那修士摇头，但洛玄翎的目光还是让他决定说点别的换条生路：“但，但是小人知道在九阳城，就是离这最近的那座九阳城，城里有个堂口，专门给宗门搜罗财宝和奴婢，小人，小人就是那的一名守卫。”
“那里有人知道你们宗家在哪？”
“有！有！那的负责人就是宗家派来的，听说是个天权境。”
“原来如此，知道了。”
“那，那您看......”尤大满眼放光，觉得自己有希望活下去。
但那很明显不可能。
虽然给师弟师妹们当了那么久温和的大师兄，但在骨子里，“仁慈”二字与洛玄翎从来都没什么关系。
“走吧。”拉起方雨薇的手，洛玄翎向山上走去。
“那，那个......”
“什么都别问。”洛玄翎打住了方雨薇的好奇心，“有些事不该你知道。”
“哦。”方雨薇点头，觉得身旁这个哥哥明明长得很好看，但却凶巴巴的。
会有这样的感受确实不怪方雨薇，毕竟此刻的洛玄翎，表情可绝对说不上有多和善。
还以为，灭人满门这种事，自己永远都不会再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