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师兄，我娘说，现在村子附近的镇子里有朝廷设立的新私塾了，所以，所以......”少年低头盯着脚上那双早就磨损得差不多的草鞋，对于自己接下来的话感到难以启齿。
在离他家很近的镇子上，朝廷设立了一家“新私塾”，这种新私塾的门槛很低，与几乎不收取他们任何学费的万华仙宗相差无几；而选择在那里入学的话，不仅同样能够学到东西，节省下来的赶路时间还可以帮家里多做点活。
万华仙宗里虽然也有用于运输的法宝，但其实并不怎么实用，对于他们这些孩子而言，被人看见乘坐着那样的法宝飞来飞去，反而可能遇上一些麻烦。除了某些特殊情况外，基本没有谁会选择用那个往返。
他今年十二岁，对于家里来说，已经开始成为绝不能缺少的重要劳力了。
他喜欢万华仙宗，喜欢一直以来温柔、细心地教导着他们的洛玄翎，他知道自己和其他师兄弟们所交纳的那点东西根本不够当作学费，但洛玄翎即便自己倒贴，也会毫无保留地教给他们知识，让他们能有机会在将来赚更多钱，让家里过上更好的日子。
曾经在万华仙宗学习过的好多人，后来都靠着这几年学的本事，去到城里当上了商行掌柜、驻军将官、镖局镖头等等比待在家里帮忙干农活要更容易过上好日子的工作；而那些有幸突破到了瑶光境，获得了真正的修为的弟子，更是凭此一飞冲天，有的甚至成为了某位朝中大员家里的座上宾或是朝廷直辖的修士，听说还有人去到某个偏僻的小国之后获封了国师一类的头衔。
对于这些出人头地了的弟子们，洛玄翎不曾去要求他们回报什么；而每当聊起时，他都会发自内心的自豪微笑，为他们的成就感到高兴。
朝廷的新私塾里，先生也会这样对孩子们吗？
少年是一个情感上很敏感的人，他咬着牙，不知道该怎样向面前这位和蔼的大师兄讲述这宛如背叛般的事实。
“新私塾啊，我听说了。”洛玄翎的语气一如既往的温柔，让人觉得像是拂面而过的柔和春风般舒适。“不是挺好的吗？我听说那里的学费门槛也很低，如果既能学到本事，又可以帮家里多做些活，那不是很好吗？”
“师兄，你，你不生气吗？”少年看向洛玄翎，眼里满是惊讶。
“我生什么气啊？”洛玄翎呵呵一笑，轻轻拍了拍少年的头，说道：“师兄教你们不就是为了让你们能有机会过得更好吗？现在你们有更好的机会了，师兄为你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师兄，我，我......”少年哽咽，豆大的泪珠从脸上滑落。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哪能随随便便哭啊。”洛玄翎轻轻为少年拭去泪水，“快去吃饭吧，就算要走，也要先吃饱，别在路上饿晕了，这里离你家可有好十几里路呢。”
远处，传来了戚筠呼唤孩子们去用餐的声音。
这声音，还有大家伙一同在食堂里热热闹闹吃饭的场景，今后怕是再也无缘相遇了。
“弟子，拜别大师兄！”少年哽咽着向洛玄翎行了大礼，转身擦着眼泪离去。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洛玄翎的心里也不免地浮现起一丝的失落，但随即，他亲自拂去了这份失落，用一份对孩子们的未来的乐观取而代之。
没想到那么快——洛玄翎感慨，这段时间，有好几个弟子来向他告别，说是要去离家很近的新私塾就读。
虽然早就听说了朝廷的打算，但洛玄翎没想到这个计划能实施得如此之快。
执行这样的计划，对于各种资源的消耗难以计量，这一点，实际掌控万华仙宗那么多年的洛玄翎再清楚不过；而当这种措施放大到国家层面时，各方面的困难将会难以言喻。
看来，这个国家有一个想要有所作为的君王，有一群想要有所作为的大臣。
修士，尤其是高阶修士大都没有很清晰的国家概念，毕竟仙凡有别，对于半日可游千里、寿元动辄以数百年计的修士们而言，某个国家的改朝换代盛衰兴亡，着实没有太大的意义。
但这次，洛玄翎对这个国家的皇帝产生了兴趣，或者说，对提出和推行这个计划的人产生了兴趣。
究竟是谁，有这样的主意，和这样的能量？
找个时间去见见吧——洛玄翎这么想着，起身走向自己小屋的方向。
今后，万华仙宗作为“私塾”的存在意义会越来越薄弱，要想存续下去就必须做出改变，但在那之前，洛玄翎有别的事要准备。
比如估计很快就会来的东神州之旅。
五大神州中，东神州与另外四州联系很少，西神州虽然一直以来对外界势力多有防范和排斥，但并不拒绝与外界的交往；而东神州不同，长久以来，东神州对于另外四大神州都偏向于封闭状态，似乎很不喜欢和外界交流。
因此即便是洛玄翎，对东神州的了解也很少。
但他清楚，能够做到这个程度的隔绝，将其他神州的势力严挡在外，那说明东神州的实力和早已被各方势力分割殆尽的南神州不可同日而语，绝对是卧虎藏龙高手如云，考虑到戚筠那特殊的体质，洛玄翎必须要做足准备。
他不想一趟东神州之行，又创造出一个百家联盟，闹出和当年一样的惨剧。
想到这，他便直接开启传送，来到了炼器堂中。
东方婧没有像往常那样伏案写写画画，而是坐着发呆，甚至都没有察觉到洛玄翎的到来。
“怎么了？”东方婧这个状态让洛玄翎觉得很新奇，他来到后者身边坐下，好奇地问道。
“没什么。”东方婧回过神来，摇了摇头。随后，她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看向洛玄翎问道：“今天怎么有时间来见我？”
“我要去一趟东神州，要一起来吗？”
自从两人敞开心扉之后，东方婧恢复了不少生气，与之前相比，如今整个人看上去要有活力不少。
“去东神州？”对于几乎不会离开炼器堂的东方婧而言，东神州更是一片完全未知的土地。
“嗯。”洛玄翎点头，简略的说明了情况。
“哦......”听完后，东方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随后便干脆的说道：“我不去。”
“为什么？”
“呵呵，你的两位可爱的小徒弟，还有叩天阁的少主和她的小随从，都有四位稀世美人相伴了，我去干什么？”东方婧已经见过戚筠，也认识了裘纤雪和孙忻涟，听说还在裘纤雪的软磨硬泡下给后者制作了一件华美的衣裙。
性格迥异的两人相处时的画面，对于当时在一旁的洛玄翎而言很有意思。
“东方......”
“逗你的。”东方婧一笑，“不过你说实话，为什么会想要带上我？”
“这次去，除了帮助小筠儿和雨薇突破，我还想帮你寻一份机缘。”洛玄翎说道。
从当年两人分别时开始，这么多年，东方婧的修为没有半点进步，至今仍然没有碰到天权境的顶峰。
“为什么？怎么，天权境满足不了你了？”东方婧想起之前炼制晶石心脏的经历，对于天权境的她而言，那样的炼器过程确实是一种折磨。
“我不是那个意思。”洛玄翎连忙摇头，但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他希望能够帮助东方婧在修为上有所突破，但却连自己都说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想。
看着洛玄翎为难的样子，东方婧哑然一笑，她知道如今这个人只有在她面前才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这让她很高兴。
“行了，答不上来就别答。”东方婧习惯性地往洛玄翎身上一靠，说道：“我和你去就是了。”
“而且，你来找我不只是为了这件事吧？”
“嗯。”洛玄翎点头。
“是为了小筠儿吧？”东方婧和戚筠并没有见过几次，但却莫名地对这个女孩很有好感。
作为有着绝世天赋的炼器师，东方婧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戚筠的与众不同之处。
那不同之处既可以是修行路上的一大助力，也可以是招惹杀身之祸的祸端。
“嗯。”
“想让我炼制个法宝，防止别人察觉到她的特别？”
运用术法可以有相同的效果，但那样一来将会对戚筠的实力造成不可避免的限制，得不偿失。
“能做到吗？”
“你当我是谁？”东方婧自豪地一笑，“不过材料你自己去找。”
“没问题。”
“对了。”就在洛玄翎拿着东方婧开出的材料清单准备离开时，东方婧叫住了他说道：“单子上再加几样，我给纤雪做的裙子还少点材料。”
本来，东方婧也不擅长应付裘纤雪那样的性格，但随着不断深入的交流，以及接受了后者的各种奇思妙想之后，东方婧居然也开始对设计各种法宝衣物产生了兴趣，经常和裘纤雪讨论衣服的设计。
“我很快就回来。”看到东方婧逐渐开始重新融入这个世界，洛玄翎由衷地觉得高兴。
——
时间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万华仙宗也一天又一天的冷清。
朝廷的计划很成功，每一所新私塾都很好地展现出了如预期般的作用，让绝大部分孩子都能够接受到基本的教育，而让人吃惊的是：与传统的私塾不一样，新私塾的教学内容相当全面，除了没有任何修行相关内容外，其他方面与万华仙宗相差无几。
有趣——洛玄翎对推行这一计划的人更有兴趣了。
如今，万华仙宗除了他，可以说是真的只剩下戚筠和方雨薇了。
看着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教室和练武场，三人都有些失落，尤其是在万华仙宗生活了六年有余的戚筠。
“小筠儿，集中精神。”直到一旁的洛玄翎出声提醒，戚筠才注意到自己因为对以往日子的回忆走神了。
“对不起。”戚筠道歉，却怎么也提不起劲来继续修炼。
“先休息吧，雨薇你也是。”洛玄翎看着戚筠失落的样子，心中默默地叹气。
戚筠来到桌旁坐下，方雨薇也放下了手中的书籍——没有了前来学习的孩子之后，她每天也只是看些自己喜欢的书度日。
“过两天，裘少宗主会邀请我们一同前往东神州。”洛玄翎说道，不在裘纤雪面前，他不会用“纤雪”二字称呼对方，总觉得有些别扭。
“这是一次机会，你们要做好准备。”
“师兄，我也去？”方雨薇一愣，她的修为一直在缓慢进步，但却并未表示过想要认真修行。
“嗯，去见见世面也好。”洛玄翎说着，看向戚筠。“小筠儿这次要加油，万一以后有弟子拜入山门了，你这个当师姐的，修为可不能比师弟师妹们要弱。”
“师兄，你是说......”戚筠眼里有了光，她知道洛玄翎不会任由万华仙宗就这样没落。
“嗯。”洛玄翎点头，“今后，咱们就要试着，当一个货真价实的仙家宗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