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莱特出门的时候，看到卡特丽娜靠在门旁边，闭着眼睛，似乎在感受阳光。
他没有出声，安静地走到卡特丽娜身边。
“丽娅小姐把衣服给你了？”卡特丽娜也没睁眼，她的声音听上去瓮瓮的。
“嗯，安德森在哪里？我帮他处理一下黑魔素。”
布莱特垂眼，他看到卡特丽娜盖住魔纹的短袍。
“大概是在马修先生的墓园吧。”卡特丽娜揉了揉眼睛，她抬头，对上布莱特的眼睛。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布莱特穿除了制服之外的衣服，她微微发怔。
安德森的衣服布莱特穿着似乎有点偏大，不过丽娅已经修改过了，白色的短衬衣被扎紧了，他的手臂上还搭着他那件万年不变的黑色牧师制服。
“白色不太适合你。”卡特丽娜下意识说。
布莱特只是微微皱眉。
“啊，算了算了，大牧师怎么会听我说话呢。”她像是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突然别开了眼睛，语调又变得阴阳怪气起来。
布莱特把手上的制服外袍抖开来，然后在卡特丽娜略显惊愕的表情下披在了自己身上。
被撕碎的袖口显得那么怪异。
“走吧，去找安德森。”布莱特好像没有看到卡特丽娜的表情，他转头就朝着马修墓园的方向走去。
“唔，你那个制服烂成这样也没法穿了吧。”卡特丽娜自觉地跟了上去，她就在落后布莱特一两步的位置慢慢地跟着他。
“纽伦斯接下来会过来，”布莱特也没有回头看她，“我会问他要两身。”
“我不是那个意思，”卡特丽娜轻轻咳嗽，“我说牧师，你就没有想穿点别的衣服之类的吗？”
布莱特停下了。
“就是说，你给我买了两身衣服，却不给自己添点，现在你唯一的一件烂成这样，也找不到别的衣服了，还得去问别人借……”卡特丽娜把手放在下巴上，她好像有些紧张。
“我们到了。”布莱特却没有接下去，他敲了敲墓园处的铁门，平静地对卡特丽娜说。
卡特丽娜接下来想说的话哽在喉咙里。
然后她像是吐出什么脏东西一样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他也不问问我之前为什么那么生气？他也不对我的态度询问一下？他甚至对我的关心熟视无睹！
卡特丽娜看着踏进墓园的布莱特，感觉自己的一拳打在棉花上。
“啊，牧师就是牧师，真是清心寡欲呢。”卡特丽娜冷哼一声，她卷了卷自己垂下来的几根发丝。
“稍等，”布莱特突然停住了，他回头看了两眼卡特丽娜，“头发乱了。”
他为什么老是关注奇怪的地方！
“布莱特·罗尔！”卡特丽娜忍不住让声音提高了。
“嗯？”
“算了，我没说……”她看到布莱特的态度，情绪就又下去了。
卡特丽娜暗暗来了句勒克里亚斯国骂。
有的时候又纯情得要死，有的时候又像块木头。
嘶……等会，之前布莱特奇怪的态度是因为自己那时候只有十六岁吧？
回想起先前的自己，卡特丽娜有点头大，就好像把黑历史摆在脸上一样。一个东问西问的好奇小女孩，即使那个小女孩是自己也会感到尴尬的！
她难得开始思考人生轨迹。
难道等自己取回之后的记忆，也会觉得现在十八岁的卡特丽娜幼稚吗？
唔，好深奥的问题。
布莱特却没有注意在沉思的卡特丽娜，他一进墓园就被中央还在焚烧着的魔素气息吸引了。
“布莱特！”安德森见到布莱特和卡特丽娜的到来，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我不知道怎么处理，先前没有牧师的时候我们都是从净化提灯里面取魔素来焚烧的。”他苦笑一声，对着眼前的火炎抬了抬下巴。
“燃烧的是半堕兽的尸体吗？”布莱特迟疑了片刻，询问道。
先前净化法阵的作用让完全陨落的堕兽都被消除了，而那些半堕兽则是……变成了残缺的尸体。
虽然很痛苦，但是尸体内还残留着的黑魔素依然要处理。
安德森和巴尼作为仅存的两名术士就担起了这项任务。
“这种处理方式没有问题，我会负责净化的。”布莱特接了一句。
安德森吐出一口浊气。
“巴尼他……”他想要说什么，却又摇了摇头。
一边拿着铲子的马修摇摇晃晃地从远处走来。
“已经把他和他的家人埋在一起了。”马修把铲子靠在一旁，晃了晃自己的头，“好久没有干这活了，都忘记我本来是干守墓人的了。”他叹气道。
“啊，对了，是叫布莱特是吧，”马修转向布莱特，他伸出了手。
布莱特不明所以，他看向马修的手掌。
一枚发着蓝色荧光的小块物体在马修的手中。
“这是梅尔达被净化之后留下来的东西，我不太清楚，还是给牧师好了。”他把那东西放在布莱特手里。
有点半透明的，看上去倒像个果核。
克洛姆先前和布莱特提起过梅尔达，布莱特不至于不知道马修说的是谁。
饲养堕兽，听上去很令人吃惊，但是布莱特不是没有见过这种情况。
毕竟当家人真的变成怪物的话，任谁都想努力尝试寻找让他们变回来的方法吧。
“我老家那里，那个饲养堕兽的人最后被吃掉了。”克洛姆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的语气难得沉重起来。
“最后那只堕兽是被大家一起杀死的，虽然村里的大伙都在骂他连累了村子，但是……”
克洛姆突然摇了摇头，然后露出一个满不在乎的笑容。
“无所谓啦，早就过去了。”
摇了摇头，让克洛姆从自己脑子里出去，布莱特的手指拂过它。
“我没有见过这种东西。”他是真的不清楚这种现象，一般堕兽被净化之后，什么也不会留下。
“我见过。”卡特丽娜的突然出声，让三人的目光都落在这个穿着术士短袍的少女身上。
虽然她的魔纹被盖住了，可是通身的黑魔素气息还是让马修和安德森皱了皱眉。
“这位是丽兹小姐，”安德森向马修介绍道，“一位……呃……”
“黑魔法师，不用忌讳我。”卡特丽娜抬了抬下巴，她的表情自然，没有因为自己的异端身份而局促。
“可是那个净化雷格勒的法阵不是……”马修瞪大了眼睛，老头脸上的表情有些滑稽。
“那个只是个表皮罢了，改变不了雷格勒被毁灭的现实不是么？”卡特丽娜倒是很自然。
布莱特微微垂眼，思考卡特丽娜的法阵效果。
“那，丽兹小姐说的这个东西……”
“这是种子。”卡特丽娜对布莱特勾了勾手指，布莱特意会，把东西放在她手上，卡特丽娜举起微微发光的果核状物体，对准了阳光。
半透明的种子在阳光的穿透下，里面纠缠着的白色细丝显得那么奇妙。
“还带有情感、没有失去理智的堕落者在被净化之后就会留下这种东西，我们……我是指‘黑魔法师’，我们称之为‘往生者之实’。”
她的表情流露些许讥讽。
“这可是黑魔法师研究黑魔法的珍贵素材，毕竟能够保持清醒的堕落者可不多。”
往生者之实，被黑魔法师这样命名多少有些讽刺了，也许是那群精神崩坏的疯子对于情感的嘲弄。
布莱特看向那颗种子，里面流动着细微的魔素，他说不出来那是什么。
“一般来说，正常的种子只有种下才知道会发生什么，我倒是没有试过。”
卡特丽娜把种子放回马修的手上。
“这属于你的妻子，去试试。”她的语气从轻松变回严肃，她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卡特丽娜很认真地注视着马修浑浊的眼睛。
“种下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