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芦荣苇把话说完，便安静地看着二铳；斯汀格半个身子靠在吧台上，隔着丝线恶魔看向苇哥，心里感到疑惑，因为在他看来，苇哥他问了一些……显得有些多余的话。
如朱军现在为止大致所见，咖啡屋“硝烟狐狸”——二铳斯汀格一行人在暗地里的活动，正是窃取光神研究所的研究资料，以满足他们的一些个人用途。
然而，窃归窃，盗亦有道，他们确实有在遵从一些自定的原则。比如行动时尽量不伤人，比如尽量避免对公共设施造成破坏，又比如不以赃物牟利……
再比如，在核实赃物并非自己所需之后——就是眼下这种情况——将赃物资料归还至诸如光神警备局之类的“显眼地方”，如此种种。
于是，综上，在斯汀格看来，至少，眼下的情形不应是什么值得犹豫的复杂情况。
“为什么这么说？”
二铳沉默着**下巴数秒，轻声反问道。芦荣苇沉声说：“在万魔殿的时候，那家什么什么王牌又找过来了，说要买我们的资料，资料副本也行。”
“‘混沌王牌’？”
闻言，斯汀格眉头一抽抽，低声叨出了苇哥没能说完整的名字。二铳撇下嘴，把下巴摩挲出声来：“又是那帮子聒噪的家伙……我们明明都反复声明那么多次了，他们还真的是意志坚定啊。”
“意志坚定不说，态度还越来越强硬了，这次他们更是直接说，‘就当跟他们交个朋友’。”
“……”
“哼。”
芦荣苇的一句补充，引得斯汀格径直就抱起双手，不屑地哼哼出声来。另一边，二铳沉思数秒，随后扭头，“斯汀格，你怎么看？”
“…………啊？”对店长的问话，斯汀格迟疑了好几秒才有所反应，“你，你问我？为什么？”
“因为你是‘本地人’啊。”
“诶……”
少年咂吧起嘴来，他听得懂店长的黑话，但是对店长如此发言的用意，一时间他还是感到云里雾里的。店长少年抬起手来扶了扶黑框眼镜，不疾不徐地解释：
“再说详细点，我‘外地人’就算跟人结了梁子，办完事后拍拍屁股走人就行了——但你是‘本地人’，等跟我们散伙以后，你跟他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到时候你该怎么办？”
“嗯……”
哦，合着是我让苇哥和二铳哥操心了……
斯汀格闷声哼哼一阵，理解了二人的顾虑，于是他的脸上不受控制地泛起了淡淡的笑意。少年抿着嘴沉默数秒，随后看向二人：“现在这样就行了，该还回去就还回去。”
“啊？”
青年抬高音量嗯啊一声，他似乎并不想听到这样的回答。二铳正色问：“没问题么？”
“说到底，偷资料这种事情本就是我们不对，就算只是最小程度，能给人家减轻一点损失的话，四舍五入也能算我们没坏到骨子里。”斯汀格从容地说，“再说了，二铳哥你不也就是因为能跟我在这一点上达成共识，才把我吸纳进来——我才会愿意进来干侍应生的么？”
“噗哧——”
少年说的是事实，但是他拿侍应生的身份说事，还是令得二铳忍俊不禁。另一边，芦荣苇略微抬高声音，神色严肃：“这个问题的重点可不是什么道义，而是你自己的安危。贸然跟不知底细的一群人结下梁子，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没问题——苇哥你想啊，我都已经是契魔者了，对契魔者来说，还有什么会是比对上‘光神’更麻烦的？”
“唔——”
听到少年把话说到了这份上，苇哥微微鼓起眼睛，无言以对了。二铳伸出手去拍拍青年的肩头，适时地出声道：“好啦好啦，如果斯汀格确实不担心这茬，那么眼下就维持原状其实也不错吧。况且我们也还在啊。”
“……嘛啊，反正我所操心的事情已经传达到了。你们能统一意见的话，我没意见。”
“嘿嘿嘿——劳烦苇哥替我操心啦。”斯汀格抱起手耸起肩，摆出一幅害羞的样子跟芦荣苇赔笑，“那么苇哥，万魔殿那边有没有新的动静？下一个‘任务’可以敲定了吗？”
“嗯，关于这个——”
听到斯汀格提起“任务”这茬，芦荣苇清清嗓子，立马收拾了情绪：“关于下一个‘任务’——暂时没有安排了。”
“……诶？”
闻言，少年愕然。二铳环抱双手，问：“意思是，‘警备司’那边传闻的安排已经有实锤了？”
“是啊，拜其所赐，万魔殿的情报网趴窝了，所以‘任务’方面，我们暂时什么也没法安排了。”青年回答道，随后饮干了杯中剩余的茶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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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汀格的打工场所——咖啡屋“硝烟狐狸”在暗地里的“任务”，是窃取光神研究所的实体介质版研究资料。而他们所采用的研究资料流通情报，来源便是为契魔者提供……各种个性化服务的地下组织，其名为“万魔殿”。
然后，眼下，咖啡屋一行人遇到了一些状况。
具体点说，在这次与万魔殿的交流中，芦荣苇核实了一条先前只停留在“传闻”程度的情报：围绕光神直接下属的暴力机关——“光神警备司”在T城地区执行的新的警戒方案，光神下属的其他各部门调整了各自的工作安排。其中，作为“硝烟狐狸”一行人主要目标的光神研究所，其取消了接下来一段时间内所有的实体介质资料流通计划——
也就是说，在肉眼可见的一时半会儿之内，斯汀格他们忽然没有“任务”可做了。
“姚明啊……”
斯汀格有气无力地哼唧着，低下头来长长地叹了一大口气。
夜间2259。咖啡屋早已打烊，斯汀格却没有直接回出租屋。丝线恶魔以只有契魔者能够看到的、半透明的虚影姿态漂浮在少年身后，少年则是揣着两手，漫步在连通东西两半城区的二层跨江大桥的步道上，跟无家可归似的。
……不过，按照他的标准，这说法倒也不差。嗯。
“哈啊——”
很快，斯汀格又憋足一口气，喟然长叹。皮耶洛特先前便已经听斯汀格哼唧了一路，这会儿他总算是听不下去了：“你要叹气到几时？差不多可以消停了吧？”
“老头子啰嗦……你又不懂我的愁……”
尽管答应得有气无力的，但是毫无疑问，斯汀格这是在顶嘴，用的还是完全不听劝的措辞。皮耶洛特一咂嘴，抽抽一口气：“我说你——咖啡屋全员放个带薪长假，反倒惹得你哼哼唧唧的，矫不矫情啊你。”
嗯——怎么说嘞，在确定了万魔殿暂时无法提供稳定的情报以后，二铳没有多少犹豫，当场便决定了给咖啡屋全员放为期两周的带薪长假。然后斯汀格在这一路上的唉声叹气外加抱怨，针对的实际上是这个带薪长假。
公司上班他笑嘻，公司放假他叹气。唱说些嘞，像斯汀格这样的，让外人一眼望去就觉得，鉴不鉴啊……
“唉——所以我才说老爷子你不懂啊，”斯汀格皱着脸，吊儿郎当地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我这叫有上进心，热爱工作热爱劳动，居然把我的这种优良思想说成矫情，你这恶魔——唉——”
“呸，你就说去骗鬼吧，也就只有鬼才会信你的鬼话了。”
“那你怎么不信嘞？”
“我是恶魔！你不才说了嘛！”
“噗哈哈哈哈——”
皮耶洛特抬高嗓门大声嚷嚷，连带着出气都粗声了一点。斯汀格闻言，先是“噗哧”一声，随后咧开嘴、咯咯地乐呵了起来，脸上笑得挺灿烂。
“哈哈哈哈，哈呃……”
但是，很快的，少年跟提不上气儿了似的，笑声在一瞬之间便戛然而止了。再然后，他干咧着嘴，脸颊无措似地抽抽着，随着残留在脸上的笑容枯萎似地凋落殆尽，少年顿住了脚步。
“……”
恶魔老者跟在少年身后，因此同样也止住了身形。他微微低头，安静地看着少年的背影，许久过后才轻轻出声：“又被戳到腰子了？”
“……是啊。哈哈。”
少年抽着嘴角干笑两声，旋即抬起手来用力**脸颊，“唱说些嘞，我果然是真心讨厌放假啊。”
一眼望去鉴不鉴暂且不论，少年是真心不喜欢二铳哥放的带薪休假……甚至于，对于像现在这种清闲外加安静，寂静的时候，他也是相当抵触的。因为，在这种场景下，少年总是会难以自已地回想起一些往事。
简单说来，彼时的他，还没有成为所谓的“契魔者”。
“是吗……”
恶魔低声答应一句，瞌上了墨绿色的眼。片刻后，他低声劝道：“总之，已经快到明天了，好歹先回去休息吧？”
“……是啊，该困了。”
少年简短答应一声。他无力地抽过一个呵欠，抬起手掌用力抹了一把眼角，便大步迈开步子，准备径直奔回自己的出租屋去了。
“……”
只是，天黑时刻正是睡觉的时候，尚且可以用睡觉来搪塞这些涉及往事的思绪，那么天亮以后呢？届时自己又该如何是好？
——之类的问题，斯汀格也想到了，在迈开步子的时候就想到了。只是，少年没有多想。他不敢多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