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8日
从梦中醒来,我开始了无聊的新一天。
我所居住的地方,是在城市边缘的一家窄小公寓。踏进房门,只要穿过一公尺不到的走廊,就能立刻踏进兼作卧室与客厅的房间。至于为什么会这样,因为这间公寓一共只有三个房间,如果还想要有浴室的话,就不得不想一些办法了。所以我只好将那张床放在本来应该是用作客厅的地方。
甚至就连厨房也是压缩了空间之后放在了这里。不过我只有一个人生活,所以说这样其实也正好。
我开始生火做饭,还是像往常一样,处理食材——也就是说料理。虽然只听一家之言未免会失之偏颇,但我自诩在这方面还是相当拿手的。
但是尽管如此,在没有任何多余材料的情况下,我也做不出什么拿手的东西,毕竟是早上,我也没有办法去离家最近也有5公里的地方采购食材,因此只好用晚上的剩饭凑合着打发一下自己。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说的就是这种道理吧。
昨天晚上洗好的衣服还没有干透,我只好穿上那件黑色的大衣。这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学校虽然建议穿校服来上学,不过却也是允许穿便服的升学高中。倒不如说在这样的中学之中,还有穿着校服的人,才是有些奇怪。
每个人都渴望变得与众不同,因此大家都会以各式各样的衣服来展现自我。在这种情况下,穿校服的反而成了那小部分,这正是悖论的存在,不是吗?
明明是为了变得独特,而穿自己所选取的衣服,却为了追寻真正的独特将本来普通的东西变得稀有起来,那么那些反而想要去追寻普通的人们就变成了独特的人呢。
再说一个人的独特性与否,难道是仅凭一件衣服就可以决定吗?那样未免也太过片面。
真是的,为什么会想到这种事,看来我也到了多愁善感的年纪了吗?
不过也没什么,我的伤春悲秋大多来自我的无所事事,我记得好像是有人这样说过。
收拾好自己之后,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就前往学校。
我认为自己没有什么变化。但是不知为何在今天去学校的路上,到处充斥着窃窃私语。虽然平时每天都是这样,我已经习惯了,只不过今天的窃窃私语似乎比往常还要多了一些。
「啊!涯无大人呀!」「真的啊,没有穿校服,换新衣服了。」「好帅啊!虽然校服也很帅,但果然还是这件大衣更配他。」「会不会有点太阴沉了些?」「啊,不是吧,倒是有些神秘的感觉呢,全身上下都是通体一身黑,这个感觉不是很棒吗?」
真是的,传入耳边的尽是这些意义不明的话,毫无意义,只是徒增耳边的喧嚣,令人感到烦躁无比。为什么就不能更多地关注一下自己呢?
不过这也可能是有些强人所难了。人类啊,本来就不擅长于观察自己。是一种不得不将意义寄托于他人身上的生物。
不过这些跟我也没有关系,无论是被当成有神秘感的人也好,还是说我受不受欢迎也罢,这些流言蜚语总有一天也会完结的吧,认真的赞扬,无意义的奉承,我们应该靠什么来界定这两个之间的区别呢?
「人群就像鸽群,一只往南飞,剩下的所有鸽子也会跟着向南飞去。」
鸽子在这种地方虽然很少见到,人群却是随处可见啊。
就在这时,一句粗犷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沉思。
「哟,混蛋凌,今天是怎么回事?来得有够晚啊。」
只见向我搭话的这人一出口,旁边的人就像是躲着什么异常生物一样厌恶地远离了他。
而挡在校园门口前的这个「异常生物」,名字叫做三浦龙司,是我在学校中为数不多的友人之一。
只见他有着将近185公分的高大身材,不仅将头发染成红色,还戴着两个硕大的金耳环。粗线条的脸型一看就知道是粗野类型的人,无论在哪个国家的哪个地区的哪所学校当中,这都是数一数二的不良学生吧。
而他的成绩,怎么说呢?虽然不符合不良学生的一般成绩。但是在我看来也真的是有够糟糕。
但是奇怪的是,他这个人好像对学校的规矩相当遵守,不仅从来不旷课,而且也有好好地穿着校服,从来没有违反过校纪。
而且怎么说好呢,虽然听上去有点傻,他这个人总是有着莫名其妙的正义感。会对平时发生的不公平的事感到义愤填膺。对我这个朋友……也算是仁义尽至吧。
但是总归来说,还是一个笨蛋过头的直性子人,对善恶的定义幼稚到可笑,该说是不成熟好呢,还是没有见识过呢?但总归来说,不是让人能够放得下心的性格。
他看到我,大大咧咧地开始搭话,全然不顾周围人看白痴一样的眼神。
「啊,怎么?混蛋凌竟然换了衣服,难不成是有了女朋友想要改变形象了?真过分啊!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也是校服派的呢!你这个叛徒!」
算了,刚才的话我收回,他这个人真的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昨天晚上不是下了雨吗?我的校服被淋湿了,所以就换上这件备用的衣服,上学来了。」
对于他半是开玩笑,半是挑衅的话,我也只是淡淡地用平常的语气向他解释道。
我本来就不是擅长开玩笑的那种人。如果硬要逼自己开玩笑的话,反而会把气氛弄得很僵,这一点我在昨晚又一次体会到了。
但是即使是这样,气氛也不会有任何好转吧。
正是因为如此,周围人对我来说总是有很遥远的一段距离。在我觉得他们很无聊的同时,他们也觉得我是一个难以接近的人。
这就是为什么看起来我受人追捧,但是我却能从他们的眼神中读出一个词——畏惧。
「所以说你这个人是真不会开玩笑啊,凡事都要那样一板一眼仔细说明的话,不就失去了人与人之间交谈的一大半乐趣了吗?真是无聊……」
果然会这样,不过敢于吐槽我,也只有他能做到了。
起码这一点让我感到心中还是残存有什么东西的。
但是我抛出的话也只能像往常那样毫无情感可言。
「你跟我相处了这么久,应该也知道我是怎样的人,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还会跟我交朋友呢?如果做不到的话,趁早去找别人也为时未晚,那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周围人都会恐惧的我,只有他会这样大大咧咧地向我凑近乎,像我这种既不会开玩笑也无法好好沟通的人,到底是哪一点让他觉得能顺利相处呢,因此我只是照着我心中所想的最合理方法向他提出建议。
他叹了叹气,然后拍了拍我的肩膀。那样子活生生像放心不下儿子的老母亲一样。
「当然是不能放你一个人不管了,虽然在周围人看起来你是完美无缺的『王子大人』,但是在我看来你只是一个拽得要命,还死要面子的臭高中生罢了,这样下去的话会一直孤独着的吧,所以只好让我来陪你了。」
这是什么奇怪的解读?算了,就让他这样误解也没什么两样。反而让我更加轻松一些。
「行了,别说这么肉麻的话了,听着就让人直犯恶心。」
我挥挥手,把他的手从我的肩膀上挪了开来。
「好好。中午还是老样子吗?」
「不了,今天我没带,打算去吃食堂。」
「免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学校的食堂有多么的让人难以下咽。」
「这么说来,你肯定是有什么好办法了吧。」
他露出了有些高兴又有些害羞的笑容,这个笑容,看起来就想让我给他一拳,没错,就是那种直拳,狠狠地砸在他的鼻梁骨上的那种。
「不愧是我的挚友,考虑到昨天晚上的雨,你一定是急匆匆地跑回了家而忘记买食材了吧?因此今天我拜托我老姐多做了一份,喏!就放在书包里了。」
「啊,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我拿起他的书包,迈步走向拐角处的教室。
「至少把课本和作业还给我吧!还有感谢时就不能再装得更高兴一点吗?」
「别扯了,你从来就没有带过那种东西不是吗?再说了,已经猜出来的事情再怎样也不会有惊喜感了,况且这又不是第一回了,一般人都会知道得好吧。」
虽然这样说,我还是将书包还给了他。
「说得也是啊……」
「总之就这么定了,老地方见。」
「好——」
在我们谈话的时候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我和三浦龙司的班级不同,因此就在楼梯口分道扬镳了。
好了,接下来就该度过无聊的上课时光了。
上午的时间过得很快,中午的太阳已经高高地悬挂在了天上。
到了约定的时间,我只是拿起一个空的饭盒,顺着拐角处的楼梯向天台走去。
这所学校的楼梯跟其他学校并不相同,并不是按照直角对半180度相接而成,而是以360度的圆相扣而成的一个螺旋楼梯。
螺旋楼梯的拐角处通往着每一个不同的楼层,我顺着螺旋楼梯向上走去。每一个楼层拐角处都会有些许的停滞。
并非是出自有意识的停止,而是无意识之间想要窥视一般地看向这拐角尽头所造成的偶然的滞留。
这份滞留的意义或许并不大,不过在我看来,这却有着非同一般的象征精神。
是察觉危险吗?
怎么可能会有危险。
是出于好奇心吗?
这里的风景早已看腻。
那么是为什么呢?
那是一段我不愿回忆起的记忆。
就当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不知不觉间与一个人擦肩而过,我没有看清她是谁,只见到一头亚麻色的短发飘然而过。
「等等!」不知为何,我想要出声叫住她。
但是就当我回头的时候,那个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
「来了嘛!这边。」
我推开天台上虚掩着的门扉。向四周环视,发现三浦龙司早已到了天台上,在等候我。
「已经看见了,不用招手了。」
我向背靠门一侧的栏杆处走去,并在三浦龙司的身边坐下。
「所以呢,你的午饭都带了些什么?」
「米饭就不用说了,还有章鱼烧,章鱼香肠,卤肉……」
「够了,看起来挺丰富的啊。什么,还有竹轮和煎蛋烧?你的家人对你也太好了些。」
「是吗?我也很高兴有这样的一个老姐,虽然有时她会很严厉就是了。」
「所以说,不要无证驾驶摩托车呀。」
「好的,好的。您说得对。」
就这样,在日常的对话当中,与往日一样的午餐正在进行着。
午饭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半,三浦龙司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碗筷。
「那个啊,可能是我有点多管闲事,但是凌啊。你这家伙没有女朋友吗?」
「没有。」
一如往常无聊的问答,用无聊的语气回应而出。
「也是啊,感觉也是这样。不过话说回来,你明明很受欢迎,为什么就不肯交女朋友呢?一般像你这种人,只要是看上的,就没有拿不下的吧。毕竟你可是全学校的『王子大人』啊。」
「行了,别在那阴阳怪气了。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受人欢迎并不等于有人喜爱,人们充其量只不过是憧憬那个披在身外的无聊光环,对于我,他们根本什么也不懂。再说对于我来说那也是一个麻烦。」
「麻烦……是吗。其实是这样,我先说好,你别生气啊。其实最近有谣言,说是你和千稚久关系很好的样子。」
「不用顾虑什么,你的意思就是说,人们看见我和她会在一起聊天,两个都很讨厌外人的人,说不定其实互相是对方的灵魂之伴,心灵之友。这种三流小说都不会采用的设定的这种谣言吗?」
「对呀,千稚久也跟你一样,给人一种不好亲近的感觉呢。而且你忽略了一点,那家伙可是一个大美人啊!虽然在我看来你们两个根本一点都不般配,但传出这样的谣言,想必也是情理之中吧。」
我明白他想说什么意思了,绕那么多圈子,结果不还是这样。
「所以你就是想问问我们之间的关系是吗?该怎么说呢?算是有一段孽缘吧,曾经她想杀了我,我于是就要杀掉她,她没杀成我,我也没杀成她。因为我需要她的帮助,她想要看我抽烟的样子。所以她来帮助我,我带着她抽烟。我们之间的关系仅此而已。」
显然他根本没有听懂,而把这个当成一个又臭又长的无聊玩笑了吧。他只是尴尬地笑了笑。
「哈哈,是这样啊,我明白了。总之你和他之间的关系就是她帮助你,然后你就给她烟抽。就是这样吧。」
「不,她讨厌抽烟,她说如果有人逼她去抽烟的话,她宁愿去死。她想要的,只是看见我抽烟的样子。」
三浦显然放弃了思考,于是就糊弄过去了。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是这样啊。所以你还没解释呢,人们认为你俩关系好,总是有原因的吧?」
「群众根本不会在乎什么真相,他们只是想要顺从自己无端的猜测和内心的暴力冲动而已,在他们看来,两个人只要适应人们在心目中容貌姣好的观点就可以走到一起,这样的想法岂不是太简单幼稚了,所以说我和她之间根本没有任何关系——话说,今天的天气可真热呀。」
「对啊,明明昨天下了雨的。」
「因为天气立刻就成了晴天,所以形成了蒸笼效应,让空气湿度增大,反而弄得现在很闷热吗?」
「天气预报说的空气湿度确实不小呢。」
我本想将这个话题用天气巧妙地糊弄过去,因为我实在不想再谈这么愚蠢至极的事了。
就这样,午餐时间接近了尾声。
我们两个无聊地讨论了一些这个年纪的男生们应该谈论的话题。像是棒球赛、综艺节目、形形色色的新型车辆。
但是三浦仍然没有放弃那个话题。在我们收拾餐盒的时候问道。
「既然你现在没有女朋友,那么我想问一句——你到底有没有交往的念头呢?因为感觉你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想法,所以就是想问一下」
「谁知道呢,那种事情……不是经常这么说吗?爱情只有当敲门的时候才知道一直在你的身边。」
三浦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好像是第一次见到我一样。
「我先问一句——你,是叫涯无凌对吧?不是和他长得很像的家人?」
「我当然就是,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那种只会满嘴怪话,把圣经里的话当做口头禅,嘴里面成天都是一些哲学和文学这种让人似懂非懂的话,我觉得那种人估计是脑子有什么问题吧。」
「我感觉你之前应该就是这种人啊……不,没什么!所以说你有什么心仪的对象吗?不一定非得是交往,只是那种可以处得来的异性。」
我的脑袋中闪出很多身影——不,我才没有认识那么多人。
那个笨蛋应该不算吧,这种问题问的肯定是同龄人。
于是再三思考之后,我给出了我的答案。
「没有,一个人都想不到。」
对方露出了像是很遗憾的神情,这也难怪,没有搞到什么八卦的好新闻,是个人都会失望吧。
不过在最后,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身影。她那一头亚麻色的短发在我身旁飘然而过。
「今野澪……」
「什么什么?你刚才说谁?是我们学校的人吗?」
「今野澪,这个人,你听说过吗?」
「今野澪?总感觉有点印象,又好像没有什么印象,奇怪啊,是这个学校的人吗?」
我回想一下,总感觉有一种奇怪的即视感。
就像是戳不破的一层半透明的油纸窗,隔着这扇窗户看见了幻影一样。
「应该是,我记得她身上穿着我们这个学校的校服,而且应该是我们班上的。」
三浦于是摆出了更加困惑的神情,像极了一只被抢走食物的乌龟。看样子他遇到了什么很难理解的事。
「真奇怪呀,照我的人脉来说,学校中不应该会有我不认识的人才对,不仅是同年级,更何况是在兄弟的班里面,我应该相当清楚才对呀,到了这程度上还不认识的话,只能说明那个人要么是跟千稚久一样从来不上学,要不就是社交圈子实在是太窄了。或者说她已经退学了?」
有什么不对劲?我在心中隐隐约约感到有什么不对劲。
一种危险的警报,在我心中鸣响。警告我不要再去调查这件事。
「不,不可能。就在最近不久,我还跟她一起放学回家,她有一头亚麻色的短发,你记得吗?」
三浦在仔细思考过后还是摇了摇头。
「对不起,兄弟。我尽力了。不过我可以去查查,应该会有一些线索吧。」
我心中的警告声越来越响。因为剧痛,我用手扶住了额头。
「怎么了兄弟,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啊!」
我摆了摆手。
「不,不要调查了,这件事我也不是很感兴趣。」
警报声解除了,头痛欲裂的感觉也随之消失。我长舒了一口气。
「总而言之,我想我是不需要恋人的,恋人也好家人也罢。牵挂越多,弱点也就越多,自身也就越脆弱。不是经常会有这样的场景吗?警察等这些正义的伙伴的家人被绑架之后不得已按照罪犯的说法去做,最终造成整个事件的悲剧。像这种老套到不行的故事模式,我可不喜欢。」
「可以嘛,硬汉风格,没想到你还有这方面的兴趣爱好啊,兄弟!果然还是那个不正常的你呀!」
「这个词不太好吧,应该说是不普通,对于我来说这种东西是不必要的负担,只会徒增身上的弱点。打个比方吧,假如你身上带有两把刀,此时此刻你要去往一个地方,但是你必须保护好你的恋人,那么你就要交出手上的一把刀,武器就少了一把,这对于我来说太危险了。」
「这个比喻再怎么说有点……所以说,你这个人实在是不太会开玩笑。」
「如果我说这不是玩笑呢?」
「哈哈……对对对……」
响起了铃声。
午休时间就这样结束了。
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踏上了回到螺旋之中的路。
「同学们,下午的课程开始之前,我先向大家介绍一位转校生。」
教任我们物理,同时身为班主任的间田老师向外招了招手。教室外面,那位他口中所说的转校生,就这样走入了教室。
「哒——哒——哒——」的脚步声。
「大家早上好,初次见面,我的名字叫做结成真由依,以后就请多关照了。」
于是就这样,这个活泼过剩的声音传入到我的耳膜之中,经过耳蜗处理之后,到达我的神经中枢。
即使是装作不作在意,也不能这样刻意。当周围的景物出现新的变化之时,有心的人总是会察觉到它的改变。便是再冷漠的人也会发现有什么不同,一般人是很难不被这种好奇心掌控的。正如现在同学们正发出了一阵阵的喧哗声,仿佛是很吃惊的样子。
我也是一个一般人,所以我自然也不例外。
不过该怎么说呢?这种情况下,装作不在意,反而显得太刻意了吧。
对,实在是太刻意了。即使是想装出高冷的样子,在这个时候也应该老老实实地把目光转过去。
如果不是窗外的那两只云雀太过显眼的话。
那是一对夫妻吗?
丈夫仿佛做错了什么事,正在被他的妻子训斥着。
是抓来的食物不够,还是筑巢的材料用错了?
丈夫表情惭愧,妻子则仿佛有点儿不愠而怒的样子。
无论是谁,都只能感到「啊,真好啊。」
话说这两只云雀是一直住在这里了吗?
黑板上传来了「哒哒」的声音。那个转校生,似乎在写自己的名字了。
我记得她好像是叫做结成真衣子吗?
「好的,请结成真由依同学坐在南侧靠窗的第七个位子吧。」
啊,是真由依吗?搞错了呢,不过也无所谓。
在我的右手边传来了「哒哒」的走路声,伴随着还有衣物摩擦的声音。
然后是椅子被拉出时,发出的有点儿刺耳的摩擦声。
吱—
短促而不够尖利。一个人的个性,应该也跟这声摩擦声一样吧。
如同长笛一样滋啦的声音,这个人应该像龙司一样粗鲁。
但是如果是像现在的这个声音的话,应该是一名文静的女性。
但是她的声音又实在是太过于有活力,让我不得不怀疑这个判断标准是否适用于所有人。
就在我这样胡思乱想的时候,旁边又传来了新的声音。
「那个,请问你的名字是?」
似乎是那个转校生,叫结成真由依吧,这么快,就在向我搭话了。
「虽然有转校生,但现在还是上课时间,如果有什么需要找我的事的话,请下课再说。」
与她的热情而又礼貌的声调相反,我的声音中应该充满了不耐烦吧。
实际上,我说谎了。
上不上课,根本就无所谓。
但是因此就耽误我观赏云雀的机会的话,实在是罪不可赦。
「你的名字是涯无凌吗?好酷啊。」
我不知道她是怎样知道我的名字的,但总之她就是知道了。大概是旁边多管闲事的人,告诉她的吧。
真是多管闲事,这样的话,我不就必须回应她了吗?
「啊,是的,所以说有什么事的话,请下课再说,好吗?」
我已经竭力保持礼貌了。
「其实也没什么事了,现在说也没有问题呀。凌同学,你好酷啊。」
我的心中暗暗叹气。既然没有什么事的话,乖乖闭嘴才是上策吧。不明白这种生物的脑回路到底是怎样形成的?
按照常理来说,人在非必要情况下,会竭力避免消耗自己的能量去做一些不必要的事。但是这些家伙却以社交,与他人谈话为乐,实在是不明白这种事到底有什么意义能够让他们去无端地消耗宝贵的热量与精力。
起码像我这样的人是无法理解的。
「不要和我交谈了,现在是上课时间。」
我真的有竭力在保持礼貌。
「有什么关系吗?你看老师也完全不管,不是吗?」
我不说话。对于这种人,最好的办法并不是对她予以斥责,相反,他们越受到更多的斥责就越会兴奋上头,与你展开一场无意义的争论。这个时候想要对方闭嘴的话,就是尽可能冷处理他所说的任何一句话,不与任何一句话给予相应的回应。大概不到五句以上,她就会乖乖闭嘴了吧。
「哦,我说你很酷,并不是单纯的指你外貌长得很帅哦。我跟那些犯花痴的小姑娘们才不一样。这一点,希望你不要误会。」
绝对不能理睬她。
「凌同学,你的家是住在哪里呢?」
我只是按照老师要求的,翻到课本的第51页,竭力避免看向我的右边。
「其实啊,我是从外国来的哦。怎么样?很吃惊,不是吗?因为我的父亲是法国人,所以在12岁之前,我都是住在法国,后来移民去了加拿大。就在今年的3月才刚刚来到日本,但是我的日语有说得很好哦。完全听不出来,有国外的口音吧。」
必须要忍耐,这个时候忍耐不住的话,只要稍微搭理一下她,接下来的整节课,我都别想安生。
「凌同学是跟爸爸妈妈住在一起,还是自己一个人住呢?我现在是一个人住。不过我家里有养了贝琪,啊,就是一只小猫的名字,是一只澳大利亚蓝猫。所以我一个人,也不会感到寂寞的。」
只要贯彻我的原则,绝对不搭理她。还剩最后一句,应该就结束了。
「凌同学,你完全不搭理我呢,至少扭过头来看我一眼也好啊。」
这句话就是结束的标志了,太好了,是我的胜利。
此时此刻,窗外的云雀飞走了。我目送着它们,一直到蓝天的尽头。
「不过没关系,你就听我讲就好了。」
等等,她刚才说什么?
为什么还不停下?
不是,一般这个时候就应该停下了吧。
胡搅蛮缠也要有一个度吧。
虽然在她眼里这只是正常的搭话,但是对于我来说,这可是相当的麻烦了。
这条规律难道不是普适的吗?
不跟一个人搭话,超过五句对方就会乖乖闭嘴,这难道不是国际公认的吗?还是说这只是我的自我臆断,或者说,只有在日本是这样的呢?
「其实我们家族是信教的哦。虽然总有人说是基督教,但其实不是这样,基督教是所谓的新教,我们家族信仰的则是被称为旧教的天主教。总有人把这两个混为一谈,但实际上两者却是完全不同的哦。」
教会的分立嘛,这个我倒是有听说过。
重点不是这个,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话呢?
「实际上,我从五岁开始,就一直要去教堂做礼拜。感恩神圣的天父啊,之类的。」
啊,知道了,知道了,所以现在能不要再说了吗?
窗外又飞来了一只新的鸟类。
灰点麻雀吗?
嘴上衔的那个应该是毛虫吧。
不,好像是蚯蚓。
「不过比起教会来说,还是日本的神社更有意思呢。教堂太严肃了,神社还比较热闹一些呢,还会有祭会一类的活动。」
「我也很喜欢日本的茶道。其实刚来学校的时候,我就已经加入茶道社了。涯无同学是没有加入任何社团吧?之后有时间我可以向你介绍一下茶道,一定很有趣的。」
她的声音逐渐淡去。
看向窗外,麻雀已经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