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10日
天气是如此的闷热，今天用作处刑怕是再合适不过。
我如同往常一样随意地漫步在校园当中，「只是一介庶民却如同游行的国王。」
我所持有的这份从容，是因为周围的事情对于我来说毫不相干。无论是他人的倾诉，周围人的喋喋私语，对我来说都是身外之物。我既不需要对他们抱有任何情感，也不需要因为他们的行为而对自身做出什么改变。
一如既往无聊的课程结束之后，我漫步在校园当中。虽然确实有点想逃课的感觉。但是我们学校不仅看重成绩，连出席数也要达到标准。
因此就算是我也必须要上一些课。
明明自学会效率来的高的很多。迂腐的制度最终只能带来落后的行为方式。
并不是出于什么目的，只是随心所欲地散步。我不是那种能够一直待在教室，坐在书桌上，呈45度角仰望天空的慵懒的人。
毕竟那样也太无聊了些。
对了，至于散步时的独特爱好，就是保持身体两边的平衡。
先不要误会，并不是指像走钢丝那样保持平衡，而是指保持身体两边重量的平衡。这样身体才能达到相应的平衡状态。
虽然并不是有强迫症，不能忍受这种非平衡状态，但是总归来说，两边衣物下垂的重量都正好合适的时候，才是最舒适的。
只是突然的心血来潮，我想到校舍后面那个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去看一看。
到底是为什么呢？一般来说我不喜欢阳光直射不到的地方，那种处在阴影中的角落，我非常讨厌。因此我还没有去那里漫步过。
或许这种行为本身就有某种想法吗？不过这些事情都无所谓。
对于我来说，只要满足我心意就好，如果凡世之间的事物能够为我这无聊的生活添上一丝光彩的话，那么也就不枉让我一睹为快。
正当我走到校舍后面打算一探究竟的时候，里面却传来了仿佛争吵的声音。好像是有人已经在里面了，这就是所谓的『捷足先登』，不过这也没有关系。
我并不介意在同一时间与他人分享同一片空间，虽然这种东西本来也就不属于我就是了。
但是争吵声总归是会败兴，这种东西也不利于『和谐的校园生活』，哼哼，开玩笑的。
因此我打算制止这刺耳的争吵声，然而就在我打算上前去的时候，内心的直觉却告诉我，还是在一旁先观察一阵比较好。
经常会有这个，这种我内心说不出来的直觉。毫无理由也毫无征兆，不过以往的经验却告诉我要相信它。
于是我就在那里停住了脚步，暂且躲在了墙的后面。不，也不能说是躲，只是稍微依靠在墙的后面，让人们注意不到我，也不能说是躲吧。
就这样在墙的后面听她们的对话。
好像是有三个女生正对着一边的一个女生发难，三个人将那个女生团团围起来。对她进行着各种污言秽语的谩骂。
三个人中好像是头领的那个人说：
「你他＊那是什么眼神，恶心死了！脑子被＊坏了吗？」
「你在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被发难的那一个小个子女生却好像根本不理会她们，平静地说道。
等等，这个声音好像有些熟悉。感觉就像是在几天前才听到过一样。但是如果硬要我想的话，一时间我就想不起来。只是觉得有这样一个人，却不知道到底是谁。
不可能是有珠，那个人的声音明显要比她的软弱，没有神秘的感觉。
既然这样，我还有认识的同学校的女生吗？
就在我仔细思考的时候，「啪」的一声，打断了我的思绪。她们应该是动手了吧，只见那个小个子女生踉跄地往后退了好几步，用手捂着脸。
「所以说，别他＊那样看着我！你个＊货，你以为你是谁！」
小个子女生只是用听不见的音量喃喃自语，然后遭到了更加暴力的对待。
「你他＊说什么？找死是不是！」
小个子女生直接被推倒了，发出了「唔」的痛苦声。
三个女生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好像是被刺激到，开始践踏小个子女生。
也是啊，这样外面有些出格了些。
只是一些学生，有必要做出这样的行为吗？
不过确实是这样，总是会有人搞一些小团体之类的东西，作为社会的提前模拟倒是挺逼真的，不过我只对这种东西感到由衷的恶心，本来学生就应该更加纯洁一些，搞出这样晦气的东西，让人只觉得反胃。
不擅长交际，学习成绩不够好，没有突出才能的那些孩子。像那种人如果不是选择随波逐流或者跟着加入某一个小团体当中，就会落得一个被他人排挤欺凌的结果。
只是一群学生，以他们的思考方式和能力，又怎么能与这种社会模拟的力量相抗衡呢？
不过说到底这种团体的形成，有时候不仅仅是当事人的过错，只是因为大家都不够强大，或者说是不够善良吗？
不，善良往往就是一种强大，或者说只有强大的人才有资格变得善良吧。
就如同小时候玩的抢椅子的游戏一样，人们只是竭力地去寻找到自己的位置，坐到自己的椅子上，却在无意之间占用了别人的椅子。
但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一个路人而已。下午去学校办公室的时候顺便报道一下吧，这些人的样子我也记住了。
对了，除了……
「挨了打还这样，真是有够恶心的。」
「这样吧，华子，划烂他那张脸！看她还能这样笑吗？」
「不行啊，凉，这个小婊＊还得用来赚钱呢，是吧？哈哈哈！」
只听见尖锐的笑声。
为首的那个人叫华子，提建议的那个人叫凉，回应凉的那个人名字还不知道，但也跑不了了。
就这样吧，我转身打算离开。
「杀了你们。」小个子的女生这样吐字清楚地说出了这句话。
「什么？」
「杀了你们！」这次是在怒吼，表情相当愤怒，但是声音还是那样的小。
「你他＊在说什么！」
如同暴风骤雨一样的殴打，虽然全都是胡乱的攻击所以并不致命，但是也足够疼痛。
小个子女生向华子出手，直接扑了上去，但是很可惜，个子瘦小的她只是让她的敌人退后了一两步。
太过弱小的人的愤怒在较强者的面前都显得是那样的滑稽可笑。
「你这个混蛋！杀了你，杀了你！」小个子女生奋力地喊着，但是却被随手推倒了。
「哈哈哈！」尖锐而刺耳的耻笑，嘲笑，一同倾泻到这个小个子女生身上。
「一条千人骑万人＊的**也敢咬人了！你自己不觉得好笑吗？」
「就是就是，美咲说得太对了，你真是个笑话，就跟你的野妈一样！」
还有一个叫美咲对吧。
这下三个人都知道了。
「好了，华子，她刚才是推了你对吧？」
「嗯，对呀，怎么办才好呢？」
「给这个臭*子一刀，这就是所谓的正当防卫吧？嗯哈哈！」
「好主意！好主意！不过在哪儿给她一刀呢？」
「这家伙还有用呢，别把她弄残了。」
「对了，我想到个好地方，子宫，子宫怎么样？让这条**再也生不下新的**！我们也算是为世界除害了呀！」
「啊，凉，真有你的，你搞不好是个天才呀！」
「那就先给她刻个＊纹吧，然后再一刀刺穿这个**的子宫！」
华子从怀中掏出了美工刀，「哗啦啦」打开了。
「好的，就此为止吧，闹剧我已经看够了。」
想着是时候该我登场了，虽然有些晚，但是这是防止事态进一步闹大。
于是我从墙的后面走出来。
「哪个＊＊的，没事别招惹你＊，臭傻＊。没看见正办正事儿呢吗？」
嗬，说的话可真是粗暴。
「是吗？刚才那句话我可不能当作没听到啊。凉。」
三个女生回头看过来。
「什么……涯……涯无大人！」
所以说这称呼真是让人感到反胃。
凉见到我，立刻换上一副智力缺陷似的贱兮兮的模样。
「没……没什么，我们只是谈个话，和同学之间一起谈话，你说是吧？」
凉对美咲说，对方立刻「嗯嗯」地点头。
「哦，谈话？有什么话不如跟我谈谈，让我也听听你们在谈什么，好不好啊？嗯？」
我的表情想必轻蔑极了，对面的两个人已经吓得连连向后退去。
「不！不必了！我们已经谈完了，这就走！这就走！」
美咲和凉拉着那个叫华子的，想要赶快逃离这里。
然而华子却一动不动，在那里摆出了一副厌恶的表情。
「你小子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什么涯无大人吧？我男朋友在五月份的时候就是被你揍了一顿吧？你那时候不知道使了什么招，把阿木的骨头都打折了，该怎么赔罪你应该知道吧？」
她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不过确实有这种人呢，偶尔跟我找事……不，有时候只是单纯地看他不爽罢了……不，也不是，该怎么说呢？只是因为想出手就出手了吧。
「什么玩意儿？你在跟我开什么玩笑？那种人多了去了，不知道。」
「你这混蛋！」
华子挥舞着美工刀向我冲了过来，一眼就能看出她目标是我的头部。
步伐慌乱，气息不稳，眼神松散，就连握刀的姿势都不正确。
完完全全是一个外行。
因此对此，我只是向左面侧了半步，同时向前跨出一步，然后轻轻抬起右脚，将冲过来而来不及停住的华子绊倒。
「啊！」
很久没见过这么标准地摔跤了。滑稽可笑，倒像一个小丑一样。
「摔得真漂亮呀，华子小姐。」
「你这混蛋，我要杀了你！」
她再一次挥刀冲了上来，我则是不慌不忙地用右手直接抓向她挥舞着的刀刃。
「你疯了吗？竟然直接握着刀，连手指都不想要了吗？」
「那你就试试呀——！」
我轻蔑地笑了笑，然后将手腕翻转，将薄薄的美工刀的刀片扭成了麻花。
然后我向她摊开握住刀片的手，上面只有一道白色的印记，很快这道印记也消失不见。
「什么！你是——噗哈！」
一记正膝踢命中了她的胸部，将她肺中的全部空气排出，然后她就像一具尸体一样倒在了地上。
姑且还是有控制力道的，毕竟死人的话还是比较麻烦的。
但是尽管如此，这一踢的力道估计还是超过了旁边的那个小个子女生受到的全部攻击了吧。
好了，这下子我也没办法向老师汇报了。结果问题解决不了，我自己还摊上了大麻烦。
「切，一击就昏过去了吗，真无聊……」
我心满意足地踏了两脚，蹭了蹭脚上的灰，回头向后面望去，那两个人已经趁机逃跑了。空地上只剩下那了个小个子女生。
因为她一直被三个人围在一起，而且这里的光线又是那么昏暗，我一直不知道她到底是谁，只觉得有些印象而已，我走上前去问候她。
「没事吧，还站得起来吗？」
「……」
「哪里受伤了吗？虽然这么问，但应该都是小伤吧。没关系，想哭就哭吧，我不会笑话你的。」
「凌……」
像是呢喃一样的这个名字说出口，我的心就像是被揪起来一样，发出了一声震颤。
「你是！」
今野澪。是她呀……
「对不起，应该早点出来救你的……」
我向她伸出手，却被轻轻地推开了。
「没事，我……涯无同学为什么来救我了？」
「只是碰巧而已，我都看到了，我会告诉老师的。至于那边躺着的那个人，一切责任都是我的，到时候你一句话都不用说，她们就都能退学了吧……」
「不行……」
不行，为什么不行？
「为什么？你跟她们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不，不是……涯无同学把这些告诉老师的话，自己也会被退学的吧……」
说得也是啊，确实会招来麻烦。不过，不说也不行吧。
「不说不行的吧，你难道还想跟她们在同一所学校里吗？」
「不只是有她们……还有外面的好多人！如果她们因此退学的话，我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
是这样啊，还与社会上的小混混有勾结呀？也难怪这些学生会害怕，没有出色的自卫手段的话，当然会害怕社会人士。
「我会解决这一切的。」
少女摇了摇头。
「为……为什么呢？明明我这样的人……根本就不值得……」
怎么又这样泄气了？我是实在见不得她这样，让我有些奇怪的感觉。
啊啊！真麻烦！
虽然想这么说，但却完全没有这种感觉。
「没有不值得这么一说，每个人都有不被欺负的权利。」
「那么涯无同学又是为什么想要帮我呢？」
是啊，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她很可怜？
世界上可怜的人多了去了。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助人为乐的性格。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旦牵扯上她的事情，我就没办法放着不管呢？
「我也不明白，只是觉得不能放着你不管，可能是因为我很在意你吧。」
「诶？」
少女抬起了头，满是灰尘和血迹的脸上好像是非常惊讶的样子，只见她的嘴唇动了动，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是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很奇怪是吧？你的存在就是让我感到在意。」
「……」
「你说什么了吗？」
我并没有听清楚她在说什么，于是开口问道。
「不是……这样的，明明……」
她低下头，声音逐渐哽咽，好像是要哭的样子。
「对，就是这样，想哭就哭吧。不会再有人指责你了。」
「但是这样就行了吧……果然不一样……谢谢你！已经没有关系了，只要有你……再怎样也没有关系！」
在抬起头时，她脸上本来那种失落的神情已经换上了开心的笑颜。
看着这些，我只是觉得，这样的经历宛如梦境一般，让我感觉到如同被映射在照相机一般有些失真。
因为我知道这种笑是怎么回事，我已经见过太多了。
这种强迫自己露出的笑容，我从中得不到一丝欣慰，只能感到深深的无助。
于是，我伸出手抚摸她的脸庞。
「很疼吧？对不起，不过等伤口好了，就不会再痛了。」
「为什么……不，没什么，这种痛，早就习惯了，要痛得多的是……」
「是吗，那也没关系。以后不会再痛了。」
她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
「凌……」
「啊，我在这里。」
「我的容身之所到底在哪里？」
我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是什么，但是我的大脑却开始变得激痛起来。
「……就在这里，你就在这里。不是吗？」
我向前一步抱住了她。
「呜——！」
我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
「很难过的对吧？我知道的，孤独一人的滋味，所以不必让自己强颜欢笑，如果在伤心的时候不大声地哭出来的话，别人就不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在伤心啊……」
「知道了又能如何？」
「诶？」
「即使知道了，他们也只会以此来嘲笑你，你哭得越大声，他们嘲笑得也就越开心，你只有像他们一样笑出来，才不会给他们尝到胜利的滋味，我难道没有反抗过吗？可是我害怕呀……我害怕刀，害怕血，害怕男人……我害怕他们的一切……」
我无言以对没错，她说的是真的，对于她这种处境的人，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但是——
「会有人听的！一定会的！」
「……谁？」
「傻丫头，这个人现在不正抱着你吗？」
「凌……」
「嗯……」
对于她的轻声呼唤，我也选择用温柔的声音回应。
「凌！」
像是确认我的存在一样，她大声地呼唤我的名字。
「怎么了吗？」
「说些什么吧……快说啊……」
对于这样的她，我又能说些什么呢？
我知道她在恐惧着什么。
所以我只是抱着她，什么话也不说。
真是奇怪，我应该是这样的人吗？
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也变得与之前有些不同了。
「我……好想死……但是……」
「……我知道……但是，你也知道这样是不行的吧。」
她在我的怀中轻轻摇头。
「我害怕，害怕你会因此而鄙视我……那样的话……」
「笨蛋……那怎么可能呢？」
真是奇怪，我为什么这么温柔，好像一个谎言一样。
但是我此时却仍然在拥抱着她，抚摸着她的头发，那么这就足够了。
此时此刻，在更高处，有人默默注视着这一切，露出了一个满意而又有一些轻蔑的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