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7日
就如同预想的一样。
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下起了暴雨。忘记带伞的我就这样被全身淋了个湿透,回到了家。
「真是的,早知道就接下那把伞了。」
在门口的玄关,脱下被雨水打湿了的鞋子和校服上衣。明明是夏日,寒冷却让我的骨骼在微微打颤着。
门口悬挂着的。是一件长长的黑衣。将湿透了的上衣顺手扔在旁边。同时打开抽屉。检查一直藏在里面的那个东西是否还在。
那是我一直以来形成的习惯。抽屉的隔间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支票存折之类的那种友善而重要的东西。而是更加凶恶,更加危险的。一柄长度有12cm的利刃,或者说是凶器更加直白一些。在这柄凶器旁边,还有一个小小的,类似于飞刀一样,同样危险的东西。相同的是,两者上面都雕刻着精美的花纹。我不太懂,但应该是某种魔术纹路吧。
木匣中刻着精美的纹路的短刀完好无损,我暗自松了一口气。这种类似于神经过敏一样的行为,在我看来却有着无比重要的意义。
在我还来不及回忆往事的时候,我的思绪便被「零零零」的电话铃声所打断。
我用左手拿起话筒,一个活泼过剩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之中。
「喂,是凌君吗?是琳子阿姨哦 ,还活着吗?」
「啊,这里还是活着的凌。那边又怎么样呢?」
话说还用得着自报家门吗?能打这个电话,想来也没有其他人了。
「还是这么不懂开玩笑啊。放心吧!今天也是活力满满的琳子阿姨哦。」
「听不懂玩笑的是那一边吧,不过看你这么活力的样子,我也就安心了,社长。」
「嘿,你又在打趣我是吧。」
「是这样的。不过琳子小姐,此番致电又是有什么要事呢?不可能只是来询问一下我的日常生活吧。」
「还是让你猜中了呢,其实又有一份委托,对方指名了,希望你能出手啊。」
「先前我也说过了,这是我们约定好了的吧。我是不会去的。」
「不要,别这么冷漠嘛。」
我的拒绝是有自己的原因的,不只是嫌麻烦这一点。我已经太累了,不愿跟他们再牵扯上什么有关义务之类的事。
「不是我冷漠,只是实在是太麻烦了。跟你们扯上关系的话,就没有一刻能消停下来。上次的事也是,从各个方面来说的话,包括从论证角度能得出的结论,这一切还都不是因为你硬塞给我的东西吗?」
「这——否定不了。」
「你能理解比什么都好。」
「以上这些都是后话,既然你先提出来了,我也就只好告诉你了。不过话说回来,应该先问你过得怎样呢。」
「如果不是今天的雨的话,应该还不错吧。」
「那看起来就是挺不错的嘛。还好还好。」
「‘还好’是指因事出匆忙,忘记带了雨伞的我,在回家的路上,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样吗?要是那样的话过的还确实挺不错的。」
「啊,还有这种事啊,因为是雷阵雨的缘故吧,我们这边的雨下得倒是不是很大的。话说回来,凌君,差不多也该从那个鬼地方搬出来了吧。你又不可能是没什么经济条件。」
「之前不就说过吗?这不是经济条件的问题。该怎么说呢?类似于个人偏好吧。」
「这是什么样的个人偏好啊?不管多少次,我都要吐槽一次,你该不会是有什么奇怪的自虐倾向吧?如果那样的话,我可就得带你去看一下心理医生了。」
「还是免了吧,我可没有用刀在自己手臂上划道,像这种愚蠢行为才能被称为上自虐。我只不过最多是体验一下艰苦生活罢了,或者说是过那种富裕的人生让我根本就吃不消呢。这样我更能心安一些。」
我将湿透了的鞋子放进烘干机。
「嘛,这样也是你的自由嘛,不过作为你的监护人,我还是希望你能从那个鬼地方搬出来呢。有时你也考虑一下我身为监护人的心情吧。」
「算了吧,还什么『监护人的心情』,说到底,我有那种东西吗?」
「啊,嗯,受打击了。凌君还是一如既往的毒舌呀。」
琳子小姐说到这里,突然变换了语气。严肃的声音让我的注意力集中了起来。
「不管你怎么说,我很担心你这一件事是事实。你住的那种地方,什么时候出现连环杀人魔也不奇怪。」
「什么乱七八糟的?虽然我很久之前就怀疑了。琳子,你是不是三流小说看得太多了?只有在那种小说中才会出现的东西,你居然还在相信着呀。再说了,你觉得我需要担心这些东西吗?」
听到这句话,我的神经不由得又放松下来。
「一般人是不需要担心了,正面对上你,是没有胜算的。不过如果是偷袭的话,就难说了吧。你的那份能力虽然强大,却并不实用。相对应的,你也是一个人类。被刀刺中会死,被枪击中头部会死,从高空坠落会死。因为失血过多,同样也会死。人就是如此脆弱的东西呀。」
「这些话不用你说给我听,我自己心里很清楚。正因如此,我才会在这里。说白了,比起那种无聊的日常生活,反倒是这里更能让我安静下来。」
连袜子也湿透了,我只好把它也脱下来,看来有必然要换一双。
「即使那里会出现新的异格者,你也不在乎吗?」
「什么?」
这句话不得不让我担心,我的精神又一次集中起来。
「虽然听着确实很像三流小说。我这样说也有我自己的道理。听好了,在繁华都市的背面之中,像这样藏污纳垢的地方,往往更加充斥危险。从这表面上看起来光鲜亮丽的城市之中所逐出的人,汇聚到了那个地方。说是疏于管理也好,或者说打从一开始,就打算放任这种下水道一般的存在。即使不会有连环杀人魔这种耸人听闻的东西。那种东西也往往容易汇聚。你住在这种地方,当然会让我担心。」
「你是说这当中会有『那个』吗?」
「这样说并不准确,准确地说是会诞生新的『那个』。在精神胁迫与压力的双重作用下所诞生出来的,既没有传承,也不是通过降临的仪式,突然之间就获得这种能力的人,被称为『秽附者』。」
「那种东西会对我有什么危害吗?」
对此我除了一个明显的停顿以外,并没有得到其他的什么答复,不过答案也足够明显了。于是我继续说道。
「是啊,不过这也是无可奈何的呀。」
「怎么能说无可奈何呢?也有好的一面,不是吗?」
从这份悠闲的语气中,我都能想象出她掐灭香烟后,用左手斟起咖啡的慵懒模样。
「好的一面,尽力去找可能会有。但假如以一些些许的好处来以偏概全的话,那就成了那些无聊的人用于掩盖自身的行为价值所编造出来的不置可否的谎言了。难道你作为魔术师就没有这样的烦恼吗?没办法真正的融入这个现代社会。在从事自己的事业的时候,需要顾虑周围人的目光,在使用魔法的时候也需要隐蔽自己。说到底这种事你连四目警官都不能告诉的吧。」
「其实每个魔术师大概都有这样的烦恼的吧,不过你可别小瞧了魔术师的体系。我们可也是有自己的隐秘社会的。倒不如说绝大多数的魔术师连人类都称不上,他们有自己执着的目标,在这之中有迷失了自我的存在,不过也有像我一样放弃了追寻那种东西,从而获得了许多凡世的幸福的烦恼。比如说现在钱就非常让我烦恼啊……」
「原来如此,这样你才接下了委托吗?我记得上个月不是刚有一笔三百万的汇入吗?」
「那是因为刚刚看上了最近刚从中东地区发掘来的古代魔术的遗迹石碑,实在是太漂亮,忍不住就买下来了。两百九十万的价格可以说是白菜价,虽然说用处不大吧,但至少有收藏价值吗。」
「真是的,想要钱的话,就自己去努力工作呀,而不是成天等着我来帮你解决问题。」
「魔偶的话,也有在认真做呀。只不过最近因为太过于缺少素材样本而停滞不前了。」
「真是拿你没办法。你也差不多应该学会适应一段贫穷的日子了。」
「我可做不到像你那样以受苦受累为乐呀。人与人之间都是有差异的,你要接受这份差异的所在。」
「事先说明一下,我可不是以受苦受累为乐。只是这样的贫苦生活,更能让我心安理得。很多人都是这样的,在享受到富足快乐的生活之后,就会忘记过去的苦难,心中想着,这样就好了,从而遗失了自己的目标与理想。我可不想变成那么无聊的一般人。」
「又在这个无聊,那个无聊地说着呢。其实我一直以来都很不明白,对于你来说,到底什么才是有趣的呢?」
「起码现在的交谈并不是呢。我已经在寒风中站立了将近半个小时了。差不多也该挂断电话,去换身衣服了。」
「真是抱歉了呢。」
「没关系。」
说完,我挂断了电话,只留下一长串「嘟拉拉」的忙音。
「不过。」
我扭头看向窗外。
「今天晚上下了雨,还是不要出门散步了。」
外面,雨依然在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