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8年6月8日
「死亡时间呢？」
四目警官从警车上下来，并没有身穿制服。而是穿了一件颇有英伦片里面的侦探风的黄色风衣。大概是直接从家里急匆匆地赶来的吧。
我知道他只是在询问一旁的尸检官，但是我还是回答了。
「尸体还有温度，大概在5分钟前吧。」
四目刑警听到这句话，有些震惊的看向我。
「你碰了吗？」
四目有些紧张地询问。
「放心，没有移动地方，只是用手背去感知了一下她脉搏的温度而已。」
「就算这样也不应该随意动尸体吧，不过算了，从以前就搞不懂你这个小鬼是怎么回事。跟那个女人在一起的，差不多都是像你这样的怪人吗？」
四目警官走上前去，戴上手套。一旁随行的警察咔咔地拍照。
「哎呀，摔的真够惨的，这样只有可能是跳楼了，从这个位置来极有可能是自杀。」
「哦？为什么？」
「做刑警这么多年了，可以直接说是我的直觉。硬要解释的话——如果他杀的话需要推下来对吧？但是你看这具尸体离楼角距离这么近，很明显是直接掉下来的，其他的方法的话，如果在一般的情况下，受害人肯定会做挣扎的，那么就需要用绳子什么的绑起来，而现在明显没有这些东西。同样的也不会是意外事故——那座楼上有很高的护栏对吧？」
我抬头望向那座高楼，月亮在高楼的一角悬挂着。月光下确实隐约可见一人多高的护栏。这样明显的防护措施,人也不可能是不小心掉下来的。
「四目，我们去楼上吧。」
对于我的提议，四目摇了摇头。
「这里就交给大人好了，你先去心理疏导——大概也用不上吧。真是的，现在的小孩子一个两个的都是像你这种的吗？让这个社会变成小孩子都觉得死人无所谓的话，那警察可真的是有够失职的。」
我在心里暗暗哑笑了两声。
「不，四目，这可不是你的错。我这种人毕竟还是不常见的，再说了，与其担心社会上怎么样，还不如担心一下今天的工作。行了，带我去楼上。」
然而四目警官看了看大楼，叹了口气说道。
「不行，这座大楼已经被封锁了，中间楼梯已经断掉，电梯也不再运转。现在没有上去的手段。」
这句话反而引起了我的兴趣，既然这样，这位少女又是怎么能出现在楼顶然后掉下来的呢？
「封锁……为什么？」
「5月中旬的时候，这里出现过一起和失踪案有关的灵异事件，对吧？所以这座大楼就奉命被封锁了，电梯停止运行，通往顶层的楼梯也被断掉……等等，既然这样为什么还会出现跳楼自杀事件呢？这座楼应该是已经无法登上的啊……」
啊……啊啊！我想起来了。确实是有这么一件事，我曾经处理过这么一桩委托。在那之后，琳子小姐就告诉我不要再处理有关这座大楼的事了，好像是跟什么「不连续性」有关。
「跳楼自杀……」
我不禁喃喃自语。
「怎么了吗？」四目警官大概认为我发现什么线索了，于是这样询问我。
「不，只是感觉……不，没什么。」
希望是我的直觉出错了吧。我总觉得这件事跟那个人有关系。
但是那个人到底是谁，我现在也想不起来。
「四目，辨认一下尸体身份吧。」
「好的……啊，因为血都流出来了吗？真轻呀！」
四目警官很轻易的就将尸体翻了个面，将她那摔的稀碎的面容露了出来。
「她……」
没错，尽管这幅面容已经不成样子，但是我还是认出了她。
在看到这如同乌翼一般的黑发的时候，我应该就想到了吧。
真是迟钝。
不过这到底是为什么？
「怎么，难不成是你认识的人吗？」
四目有些急切地询问我，如果在身边就有人认识她的话，结案的难度想必也会大大下降吧。
「为什么会……事到如今才……这怎么可能——四目，我不认识她，我要回去了……剩下的你们看着办吧。」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只剩下路旁的交流电灯发出青白色的照明。
太过孤寂了些吧，人们都会如此认为。
我这样独自一人行走在街道上，是因为自己很孤独，还是说想让自己认为自己很孤独呢？
「安音……为什么会这样？你不是早就已经死去了吗？」
那是还在去年10月份的时候的事，在那时我遇见了像幽灵一样的她。
「啊……」
——「去寻找吧……残存下的……」
穿过人行横道，走到路的另一旁，这是回家的方向。
不，那不是家。那只是徒有「家」的名称的一具空壳，只是一间供人居住的公寓罢了。
「是吗？你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身体呀。」
我到底是在跟谁说话呢？谁都不知道，包括我自己。
我的心中并不悲伤，我只是从心里觉得困惑。到底是因为什么？
太过清凉的月光，照在一旁24小时服务的便利店的橱窗上，却被便利店里的灯光照过，显不出一丝一毫的影子。
终于大街上开始出现了几个人。
深夜未归家，喝醉了的男人。站在自动售货机前的青年人。
他们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只是剩下一份空虚的无聊罢了。
我探索这些人们的意义，其实并不是在探索人类，而是在探索作为我的本身罢了。
借由他们，或许我可以窥得——我到底是什么。
而这一切的行为，一切的一切在我看来都是那样地毫无意义，而感到焦躁一般的无聊。
在我看来人类世界的这份繁华只不过是人类互相利用之后所建起来的海市蜃楼。
证据就是在这样的社会里，没有人会去倾听个体的声音。他们太过脆弱，太过易逝。以至于个体经常死亡，人们却不屑于了解，到底是什么造成了这一切。
「安音……吗？」
我对她没什么感情，甚至可以说她对于我来说是毫无所谓的那种人。
有什么不对……
我都已经见到了，亲眼见到了她的死。甚至可以说是我送她最后一程的。那么为什么事到如今反而……
「蝴蝶」，我猛然想起了这个词。
安音就是「蝴蝶」吗？
确实像极了，不过却总是让我觉得有些异常……
不过这也让我更加疑惑起来。真是的，没有人愿意跟我说真话，他们都有自己的目的。
所谓理由这之类的事，从一开始就是算计好的。所以对于我来说这一点也是无可奈何的，我并没有办法成为他人。
因此这就需要我自己来理解，从根本性的源头上来解释，这一切到底是为何发生。
不过现阶段来说，与其依靠我自己想破头，不如去直接质问他们，这样或许还更快一些。
在此之前，先去琳子的事务所吧，把这一切告诉她，或许她还能有点头绪。
我拐了个弯进了一座小巷子，那是我回家的近路。平时不怎么光顾。
在那里站着几个不认识的新面孔。
在这里现实和回忆开始变得模糊起来。
像是有什么回荡在自己的心中一样。
我仿佛听到了几天前的声音——上次走到这里应该是几天前的事了吧。那时候在这里有一群像他们一样，如同从同一个工厂中加工出来的如假包换的小混混，做出了一件非常了不得的事。那时候说实话有点觉得无聊，于是便很尽兴地玩了玩。
「喂！」
说到底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从那样的高处摔下来。到底有什么意义呢？
我并不明白。
如果只是单纯为了追求死亡的话。在我看来会有更多更好的方式。
像这样如同作秀一般的过于张扬的死亡，对于人类这一个体是否太过奢侈了呢？
「喂！喂！叫你呢，听见没有？」
跳楼自杀这种行为必定是有什么想要告诉众人的，那么时间就不应该特地选在晚上。
没有人看见的跳楼自杀，不就失去了意义了吗？
不过这一切也有可能只是我多想了。人类这一生物本来就是不擅长寻找意义的，他们经常只是凭借感性而非理性去做出各种各样的事。
不过如果这件事并非是个人的意愿，而是另有他途。那么事情就会完全相反。
「你这个混蛋！叫他＊你呢！」
一双手伸向我的脸。
切——
「早就听到了——」
我只是这样不保持着任何感情地说道，同时右腿抬起。向着那个丑陋的下巴刺出了一记相当快的膝踢。
但这还没有结束，随即我抓住了他那只还没来得及撤回的手，将他向后面重重的摔了过去。只是这两下他就彻底丧失了意识。
「你小子做了什么？」
对方的话语中明显夹杂着惊愕，不解和困惑，然而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这份不确定的感情，完完全全地转化为恐惧。
不只有他一个人，在我面前一共有五个，不，四个体格健壮，明显比我高很多的所谓的「不良」。
「没什么，只是宰了那家伙而已。我今天可烦的很，死人也说不定啊——！」
心情烦透的时候遇上这种事情，真是让人——
愉快的不行啊！
就如同高潮来临前的兴奋感一样，必须保持这样的节奏。
但是这样的感觉也只不过是在掩盖些什么罢了，我心里非常明白。
尽管明白，但是又能如何呢？
知道吸食毒品有害却能止住不吸吗？
这种愚蠢的行为。
多么幼稚。
尽管如此，却也让我欲罢不能。
我一步一步地往前踏步。
「哒——哒——哒！」
「不过也正好，来陪我玩玩吧，在我满足为止，不能停下哦——」
然后是向躺在地面上的那家伙接二连三的踹击——「噗噗噗！」。并不是为了攻击其要害或者使其死亡，只是单纯地发泄暴力，或者说是用于恐吓。
我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但是这种情况下露出这样的笑容，估计也只会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吧。
从刚才他们连看都没看清的那一击之中，他们已经知道了我们之间的差距犹如云泥之别。
「＊！你他＊到底是什么东西！」
「别过来这边！宰了你这家伙！」
就像是被吓破了胆的小狗一样，一边呜呜地虚张声势地吠叫，一边向后面颤着步子后退。
不过这样的平衡估计也只能维持一段时间，必然有人神经承受不住，直至衰弱到一定程度之后，就会忘记自己的立场吧。
……
「啊啊啊啊啊！」
看吧，果然！他们被同伴挤在最前方的一个不良此时已经完全混乱了，在感受到压迫感极强的恐怖的情况下，完全丧失了理智。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维修后被遗弃的水管。向我冲了过来。
「一下子击晕也不太好啊……毕竟那样也太没趣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只是微微侧身，便闪过了向我扑来的那个人和他手中拿着的那个蹩脚的武器。而我的左手轻轻拨动，他便失去了平衡，直接倒在了地上，不再动它。
「切，装死吗？」
我捡起被他扔出去的那根水管，发现这是一根坏掉的。其中的一端已经被污水腐蚀的只剩下了一个尖头。
将水管翻转一下，用尖头冲着下方，朝他的小腿上狠狠的扎了下去。
「啊啊啊啊啊啊！」
真是适合当个马戏团的小丑啊……哈哈，那么我就为你的无聊表演付出几声敷衍的笑吧。
就这样我拖着水管，继续慢慢的向前踏着步子。
「哗啦哗啦——」钢制的水管在水泥路面上拉出低沉而却尖锐的笑声。
「你他＊的别再过来了，我不是说了吗！」
「啊啊啊啊！」
在最后面的那个人明智地逃跑了，或者说想要逃跑。
因为刚在他转身的时候，我就随意地把手中的水管向天上扔去。
估计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瞬间就砸中了他吧，他像一头被重锤砸到的水牛一样，闷声无息地倒下了。
我抬头望向天空，月亮好像一只被**过后的猫咪一样温顺。
「那么还有两个人啊……真是无聊，结束的太快了，你们下次就不能再多叫一些人来吗？」
我随意地靠在墙上，点燃了一根烟。
「要不这样吧，你们两个打一架，就当是在扮马戏团里的小丑，让我高兴了，我就放你们两个一马。」
然后。就这样在月光下，我静静地看着两个人殴打的景象。
这可真是——
无聊。
真是太无聊了，虽然在他们自己看来，已经是很卖力了吧，但是在我看来，这就如同两只家猫打架一样，愚蠢而滑稽，没有一点观赏性。
「算了，停下吧，我已经看腻了，果然你们两个还是都去死比较好。」
就像是猫的脚步一样，连他们两个都没有察觉到，我来到他们的面前，我的双手就已经放在了他们的脑袋上，然后用力向中间砸去。
血与牙齿飞溅。
随后把他们两个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砸在双方所对应的那一边的墙壁上。
就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有生命的无机物一样，两个人一句话也没有说，甚至连反应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倒了下去。
然后我就拨通了一个电话——虽然因为不久前才收到，还不太会使用移动手机，但基本的接打电话是没有问题的。
「四目，这边出事儿了，我家面前的那个小巷子，处理完你那边的事就过来。」
「我知道了，还是老样子。」
「行了，烦不烦？不过来的话就等着这几个人今天暴尸街头吧！」
烦躁地挂断了电话。
随后我来到这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人的面前。
没错，在场的一共有6个人。
一个向我搭话的倒在了最前面，拿着水管的那个倒在了他的后面，现在这两个倒在了中间，还有另一个刚跑出了几步，现在也躺在那里了。
至于这里这个吗？从一开始就是躺着的。躺在一个倒过来的垃圾箱上。
「喂，还活着吗？」
没有回答，眼神空洞，她的腹部上有着一个大洞。
我把身上的衣服扔了过去，盖住了她的身体，还是说尸体更好呢。
「身为女性的特征这么丰富，看来就是普通的先*后杀了吧。不过话说回来看这样子是先杀了再做，还是先做了再杀了呢……怎么看都感觉像是前者，真是让人难以恭维的恶趣味。」
随后四目赶到了，之后的一切有关的事就都交给警方了。
……
回忆就到此结束吧，看着这边倒着的几个人，一旁的四目警官又向我发起了牢骚。
「你小子可是真会给我添麻烦，不过也好，都是轻伤，你力道控制的越来越好了嘛。我记得之前只要你出手，不重伤几个总是结不了事。」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行了，你那件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死者的身份已经调查出来了，下屋安音，因为癌症长期住院，估计是受不了长期病痛所带来的折磨，所以才会选择跳楼自杀的，我们想办法到楼顶上去看过了，只有她用来代步的轮椅，没有他杀的痕迹。问题只有一个——」
「是什么？不用藏着掖着。就当是在跟事务所的代理人说话吧。」
「我们的法医现场先是粗略的看了一下那具尸体发现上面有极大的痕迹，所以有可能她在生前受到了某种猛烈的击打，虽然这并不是死因，但是这也相当可疑。」
「猛烈的击打？你确定是她活着的时候受到的？」
「这个我们无法断定，如果在她死后不久就又受到了击打的话，那么也有可能是在她死后受到的，不过一般来说，没有人会对着一具尸体做出这种事吧？」
「是啊，一般来说啊……」
我轻蔑地笑了笑，既像是在嘲笑他人，又像是在自嘲。
「我可以提一个问题吗？」
「当然了，随便问，关于这件案子还有什么不懂的地方是吗？」
我点点头，但是有摇摇头。
「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是想问一下。四目，自杀现场有发现类似遗书一样的东西吗？」
「不，这倒没有，遗书很重要吗？」
「哈哈哈！」我不禁笑出了声。
「不，一点也不重要，只是随口问问，但是你仔细想想，这难道不奇怪吗？会选择跳楼作为自杀手段的人，竟然在死前没有留下一封遗书。对世间没有一丝一毫的留恋，却又如此张扬地宣告自己的死，这与跳楼自杀难道不是矛盾的吗？还是说明知道这点却仍然是这样做了吗？可真是一个扭曲的人呢！」
然后我轻轻晃动身子，伴随着身体的摇摆又晃了晃手。
要说像什么呢？就像是猫抖去身上的水珠吧。
「就这样，我回去了，已经到了乖孩子去睡觉的时间了——」
「不……那个……到底是什么——」
「没关系啊，只不过是蝴蝶的影子罢了。」
仿佛是真的一样，一只蝴蝶追逐着蜻蜓，在无意识之间飞过了月亮，留下了若有若无的幻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