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床，记得八点之后禁食禁饮，明早有物理治疗。”
护士的这段话已经成为了夏梓夜入睡前必听的话语，她木讷地点点头，重新坐回了床上。
千凪就坐在她的隔壁床，时不时搭讪两句，也不知是真的有这么多可以聊的，还是纯属闲得慌。
“夏梓夜夏梓夜，你有没有想过要从医院离开？”千凪问道。
“没有。”夏梓夜回答得很干脆，比起医院，因为自身越发模糊的原因导致对外界的恐惧在疯长。
除了自己的名字以外，已经变成了空壳，无论是昨天的记忆还是今天的记忆，都会在物理治疗之后被空白覆盖。
就连千凪的姓名她都在早晨问了第二次。
“千凪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啊，嗯，因为有严重的暴力倾向哦，你还是离我远一点比较好，说不定哪天就会突然揍你一拳。”千凪是笑眯眯的说出这句话的，她将眼睛眯成了月牙状。
原来她笑起来这么好看。夏梓夜这才注意到，眼前的少女完全就是个美少女，虽然夏梓夜本人也算是能看得过眼，尤其是她那一头显眼的白发，也不知是遗传了谁。
“那就被揍吧，反正逃不走。”
夏梓夜如此坦然的态度让千凪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她穿着浅蓝的病号服，走到夏梓夜面前，伸出手抚摸在了夏梓夜的脸颊上，以一种认真的神情说：“如果不反抗的话，可是会死的。”
那就去死。夏梓夜没能说出来，在这里活着只剩下一种浮游感，而与千凪的相遇倒是让她重新有了实感。
有人陪伴着就是不一样的感觉。
见夏梓夜沉默，千凪便笑出声来，说：“哈哈哈哈，别这么严肃嘛，我开玩笑的，比起揍人这种事我更喜欢和小狗玩耍，人类会背叛我，但小狗不会。”
她又添了一只手，干脆揉捏起夏梓夜的脸颊来。
“你知道吗？你发呆的表情和我以前养的那只萨摩耶一模一样。”千凪又说，她的眼中充满了笑意，嘴角也微微上扬，就像是见到了真正的小狗那样，如此宠溺的眼神。
“萨摩耶？”夏梓夜的脑袋里对千凪所说的品种依旧只有模糊的印象，再具体一些的东西都会被拦腰截断，什么都没剩下。
“就是白色的毛茸茸的，会变得很可爱的小狗，我很喜欢哦。”千凪说着再一次捏了捏夏梓夜柔软的脸颊。
待她恋恋不舍的松开后，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床上，与夏梓夜面面相觑。
沉默让空气变得沉重起来，夏梓夜却想不出应该说些什么来回应千凪，她的大脑这段时间一直处于宕机的状态，就连回应护士的话都像是本能反应。
“我说，你要不要试试当我的小狗？”
倒是千凪最先打破了沉默，她朝着夏梓夜的方向伸出手。
正午的阳光穿透窗扉，洒在千凪的身上，黑色的少女被金色的光芒所包围，看起来就像天使那样。
她脸上的微笑毫无防备，好似说出口的并不是什么危险的话，而是一种日常的问候。
仿佛有魔力般的，夏梓夜想要伸出手，却在伸出手之前感到了无形的恐惧，黑色少女的影子似乎膨胀的无限大，深沉的黑暗像是要笼罩住整间病房，以至于太阳光线都在图眼中变得昏暗。
记忆深处的门扉并未被打开，她只感到了些许的熟稔，却又记不起到底是何时发生，对方是谁也不知道。
夏梓夜终究是没能伸出手，于是千凪又一次笑了起来：“我开玩笑的，不过把人当做小狗来宠爱一次也不是不行。”
这一次，她的笑意依旧没有到达眼底，一如她们第一次在病房中相见那样。
夏梓夜就当千凪所说的那些是玩笑话，这些无关紧要的内容也会在明天做完物理治疗之后忘记吧，她甚至不会记得每天过来定时检查给药的护士的容貌。
病房内的生活是极度无聊的，夏梓夜偶尔会选择去医院内部转转，但转多了也会觉得腻，她从未感到时间流逝的如此之慢。
而千凪则会坐在靠窗的那一边，看着铁栅栏，嘴中不知在喃喃自语些什么，或是翻看带来的书。
天边的火烧云让整片天空都是变得通红，仿佛起了火，千凪会拉着夏梓夜手，兴奋地指着天上那些不规则的云朵 一个一个去说它们像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大多都是夏梓夜没有听说过的，她的余光所及之处都是千凪看起来十分柔和的侧颜，她就像刚刚入世的孩童那般，脸上是天真无邪的笑容。
“能够和夏梓夜在同一间病房真是太好了，我进来之前还在想，要是是个无趣的人怎么办。”
“可我觉得我挺无趣的，又不会说话，也不会接话，只是一直坐在床边而已。”夏梓夜摇头，她完全没有觉得自己是“有趣的人”，根本不值得千凪这么说。
“不啊，我能够看见人的灵魂！”千凪换上一副认真的表情，但夏梓夜很清楚，她是在开玩笑。
千凪在夏梓夜的心中已经变成了一个爱开玩笑的形象，无论是否合时宜，她的玩笑都能为无聊的病房生活带来些生机。
“才看不见呢，”夏梓夜小声反驳，“我知道你是为了哄我开心才这么说的。”
“你说出来就没意思了嘛！”千凪略带娇嗔的怪罪道，不过并未展现出什么敌意。
她所说的暴力倾向到底是？
夏梓夜还未来得及去思考这个问题，送餐的护士就推门而入了。
医院的每餐营养十分均衡，素菜与荤菜的搭配像是经过了精心的计算，还会根据患者的喜好来搭配。
“啊，我不想吃青椒。”千凪夹起盘中的青椒，放到了夏梓夜的盘子里，动作行云流水。
“我倒是无所谓啦，但最好还是不要挑食。”夏梓夜也没有拒绝，只是把千凪挑来的青椒全部放到了米饭上，然后尽数吃下。
不知为什么，她对千凪这样自来熟的举动没有任何的抵触。
好像从很久之前，她们就是这样相处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