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单忒不想搭理他,还想骂尼玛的。
想必君戏才昨晚留下了耳目,知道他从依茫追杀下安然无事,还平和地呆在一起。
于是预判他将到落叶集,略施小计,给他制造起了麻烦。
他倒想知道徐桥主如何舌灿莲花,摆脱这存心设计之嫌。
徐英旭从容道:“不知单少侠对君少爷是如何看待的,但君少爷确是把你当成了朋友。对于朋友,他自然会关心你的周围。昨日你碰巧搭上了这老头及其孙子的渔船——”
随着他一指畏缩于人群边缘的老头,众人纷纷看去,来自武者的威压一下子集中在他身上,让他窒息难当,一下子萎顿在地。
他惊惧的神色,让人可怜。
遗憾的是,在场武者从心底里就没有这种情致,只把他看成了蝼蚁。
“你却不知,这老头的孙儿已经受到了一种邪魔异能的影响,心智将日渐扭曲,最终化为魔怅,即邪魔控制下的傀儡。本来这人怎样,或许跟你关系不大。但君少爷却听说了,你对他们村里发生的惨事表示愤慨——唉,这是什么惨事呢?其实山帮之人最清楚不过了。旬日前,山帮最负盛名的青俊一辈天骄,任北雄——以他们村藏匿邪魔为由,杀死了村里的不少村民,事后曝露这些村民早变成了魔怅,死有余辜。江湖人皆有听闻,大赞任飞雄明察秋毫,下手果断,去除了邪魔的一种隐蔽安排,快慰人心。不过,单少侠似乎偏听了这老头一言,不知魔怅之事,以为任飞雄道貌岸然,杀害无辜,大有成见。君少爷知道你性情独立,不易动摇。就怕单少侠今后与任北雄江湖相见,将会为此产生不必要的矛盾,吃其暗亏。故为你奉上一局真相,让你可以亲眼看见——何谓魔怅,不容于世!”
徐英旭拍了拍手。
于是便有水帮之人押着一个魁梧汉子进来。
那人果然是老头的孙儿。
只是此时他面目狰狞,凶貌恶样,牙齿锋利,喉中低吼。
原来他并没有死,还变得凶悍了。
随后水帮之人一把扯开了汉子的衣服,露出他躯体上的异状。
那是一条条黑红之痕,显出魔气透体,让人一看便知。
“这魔怅的形成,乃是邪魔以其异能给人种下心魔,影响其心智,当其扭曲到了一定程度时,即会骤然以气血燃烧为代价,获得魔气,为魔作怅。”徐英旭特别解释道。
众人了然。
看来君少帮主为给朋友揭露事实,真是别出心裁了。
“还望单少侠见谅,君少爷为你擅作主张了,但单少侠看清了事实真相,结果该是好的。我相信你与君少爷之间的友谊只会愈发加深,不啻于一段佳话呢。”徐英旭笑眯眯道。
一口一个单少侠,真是越发让人觉得别扭。
不只单忒这么觉得,旁观者也会如此认为。
徐英旭将水帮对他的设局、企图引起叶大人的注意,转换成了君戏才为朋友一心着想的好事,即人与人之间的交往故事,可传为江湖佳话……
无论如何,单少侠都不该跟朋友产生嫌隙,反目成仇吧。
其他人都这么想。
不过他们还会想,单少侠孤陋寡闻,偏信小人,居然不知那人是魔怅,责怪豪侠正义的任北雄……对比之下,江湖人自然会看低了单少侠。
单忒却没有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想。
他终是觉得君戏才此人擅耍手段,不值深交。
而老头及其孙儿真够可怜的,被强者任意摆布,好坏不由己。
但他能说什么?
可怪得了那些强者?
还是指责人之道治世的弊病?
不,他已然是一个自然人了。
他超脱了很多。
所以他没理由去顾太多,自己奋身寻道就是了。
他只认为人应该力求掌控自己的命运,而不是寄望于他人,任人摆布。
这是他个人的一种觉悟。
而在此之前,他修为寸进不得,一筹莫展。只把前世的身份套到自己身上,大感世道艰难。
他为底层人士的不公遭遇而鸣不平,何尝不是为自己的天资不足而鸣不平,他为人间世事的无可奈何而感到不安,何尝不是为自己的弱小而感到不安,他为爷孙俩的一面之缘而强出头,何尝不是为了哪一天遭难而期望别人为自己挺身而出。
可见他从来不为了别人,而是为自己,做出了许多迷惑行为。
不过现在他看透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这句话的“为己”,不是为了自身利益,不择手段、祸害他人。而是修为己身。
可是人之道,最是损不足以奉有余,侵害他人。
这是单忒所不喜的。
因此他弃绝了这个世界的人之道,“为己”争做一个自然人。
不过很抱歉,他救不了老头的孙子,无法让他恢复心智。
若是他找到那个制造魔怅的邪魔,或许还有一丝解决之法。
但这会让他耗时耗力,属于仁义帮助。
老子说,先道而后有德,先德而后有仁,先仁而后有义,先义而后有礼。
仁义在德之后,何况追道乎?
所以“为己”寻道,该主次分明,仁义礼法属于微末,别被搞乱了道心,受其拖累。
好吧,大多数人的仁义礼法都是虚假的,何必纠结呢?
但单忒并不认为仁义礼法本身是虚假的,因为仁义礼法也是循道而衍生的。
只是次要的。
如果单忒有足够强大的话,何妨不能以仁义礼法待人呢?
当他的道足够开天辟地时,何妨不能让人间形成更贴合人心交往的仁义礼法呢?
总之他还很弱小,想太多了。
山坡上。
众人只见他沉默不语,不知他是何态度,总之不乏有诸多恶意揣测之人,暗道他心胸狭小、不辨是非、与任飞雄必然交恶……
是的,别看君戏才为他展现了真相,但反而会让任北雄看不顺他。
君戏才自然了解那位天骄英雄榜第三的性格。
不过单忒丝毫不管这些,哪怕千夫所指,他此时也不会在意了。
单忒想离开了。
就是要这样无拘无束。
“叶伯父,我要走了。”
在场众人又纷纷议论他什么态度。
徐英旭道:“唉,单少侠毕竟杀了申守备,还须对冯大人有所交代。不如我为你引见一下,到冯大人府上赔个不是,事情或许就干脆揭过了。”
单忒却淡然道:“我没空,走了。”
于是他丢下一句话,直接易位跑人了。
“啊,这……”徐英旭呆了一下。
世间竟有如此不知好歹之人。
叶成岳笑道:“冯大人若要什么交代,就来找我吧。”
叶成岳显然要为其撑腰,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鲁阚先开口道:“不知叶大人要如何处理柳锦厉之事?”
却是试探叶成岳要如何对付他们山帮。
“让你们峰首去临渊城狩魔司要人吧。”
叶成岳挥了下手,于是出现两个追随而来的执长上前抓捕了柳锦厉。
而他话里的意思不可捉摸,很难判断将怎样对付山帮,临渊城风云际会时,也不知道要发多大之事。
想来水帮高层不会错过此等好事。徐英旭当即就笑了。
“行了,我也走了。”
话音尚在,人已消失了。
不一会儿,叶成岳便追上了一个孤影。
“单小子,你跑什么?”叶成岳问道。
单忒微微苦笑,“叶伯父可能不知道,这是我新近的行事风格。”
既然他是自然人,就不会惯着朝廷的权威。
他敢说爱咋咋地,有本事冯校尉派兵来抓他啊。
“哈哈,算你小子有趣。不过你不等着我,这是什么意思?”
叶成岳对他的行事风格置之一笑,但有个事儿总得弄清楚了。
“唉,我其实有喜欢的人了。”单忒坦白道。
“那你唉声叹气什么,高兴起来啊。”
叶成岳慨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差点把单忒拍下山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