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停摆的时钟

作者:京極堂AF 更新时间:2023/3/25 21:53:09 字数:4818

几个月前,因为某种意外,我来到了这个世界。

“为什么会是我呢?”

我想找人倾诉,可我确信,不会有人理解我的。那一日,我心血来潮想要去她的学校找她,因为听说了她在学校受人欺负。本可以视而不见的我,实在无法昧着良心生活下去了,于是我来到了她住宿的学校。可是,那一天出现在我面前的却是一个自上而下跌落的异物,那是她的尸体。

“文心,你不用自责,你背负的太多了。” 那个时候,在我身边安慰我的是城堡的大魔法师蕾雅。

“我什么都做不了…” 我无力地说道。

那个时候,我跪倒在学校的教学楼之前,大雪纷飞,鹅毛般的雪花不断的遮蔽着我的眼睛,可我却能一眼认出来,这个坠楼摔成肉片的女孩正是白岚。我那可怜的被我和母亲所抛弃的妹妹。我抱起她的尸块,这时候脚下出现了一道闪亮的白光将我吞噬。

当我的视野再次恢复时,已经处在一个豪华的类似于中世纪的房间。周围除了八个穿着现代校服的学生和我之外,其余的人都穿着怪异的服饰。在正中央宝座上的男人带着轻蔑的眼神看着我怀里的尸体。

“失败了啊,这个异世界人” 坐在高位上的男人捂着鼻子,随后士兵们就不顾我的情绪,将我怀里的这具尸体抬出去了。按照领主所说,我们是被魔女蕾雅召唤到这个世界来的,说是我们异世界的血液拥有浓厚的魔力。可我对这些话根本听不到心里。没有人站出来为刚刚那具尸体申辩,明明这八个人都是白岚的同学,却并没有人站出来。

不过,恍惚中,我认出了其中一个领头的女生。她就是人们口口相传的优秀学生,拥有优秀的家世,优秀的成绩,而且拥有优秀的领导力和人品。果然不出所料,我们九个异界人里,就是她站出来勇敢的与宝座上的领主交涉。可不屑与这种人为伍,因为她也是传说中霸凌白岚的女人。

“我连为她建一座墓碑都做不到呢”

那时候,我已经万念俱灰了。我被召唤到城堡的第三天,可据蕾雅所说,白岚的尸体在被抬出去后,就扔在了郊外的垃圾场里。

“那是领主的处置不当,我郑重的向你道歉,文心” 蕾雅向我说道。

道歉,道歉有用的话,白岚就会复活吗?

我看着蕾雅,眼里的泪花已经止不住了。可最终我还是没有哭泣,因为我是这世上最不配怀念白岚的人啊。

“白文心,明天去外面走走吧,艾伦菲斯特算是这个国家治安最好最繁华的城市了,去外走走散散心。”

蕾雅把手放在我的肩上,我知道她在担心我,可我还是躲开了。我这样的人,不配得到救赎。

第二天,我听从蕾雅的建议,准备到领都里走走。

虽然领都的地面都是石制的,并不如原来世界的地面平坦,可这里空气清新,街上的人很多,但没有到太挤的程度。我按照蕾雅的指引,来到一家蛋糕店,蕾雅说这家的蛋糕店是领都最好的,想让我试试,我其实没有太大的兴趣。

到了异世界,八个学生很快就适应了自己的角色,只有我把自己关在阴暗的房间里。肯定是领主让蕾雅每天不厌其烦的安慰开导自己吧。驻足在蛋糕店前,看到一个年轻女子亲切的拉着她的妹妹,应该是在为自己的妹妹挑蛋糕吧。

我想到自己过去与白岚也是亲如姐妹…

九岁以前的小白岚,其实是一个非常活泼爱笑的女孩,那时候一切都非常和睦,不但父母宠爱她,就连周围的邻里也对她不错。当然,我也很喜欢她。那时,我初三,她还是小学,我经常牵着她的手上学。

“我们会一直在一起吗?” 当时小白岚这么问过我。

“当然了,姐姐是不会抛弃妹妹的。” 我是这么向她回答的。

没错,十五岁的我并不明白,随意许下无法达成的誓言,就是对彼此的背叛。我的话,深深地刻入了小小的白岚的骨子里。

她失去了笑容,是在第二年,也就是她九岁的时候。

其实邻里都知道发生了什么,大家都在冷眼旁观啊。父亲不知为何,忽然变得性情大变,经常酗酒晚归。之后便是如暴雨般的殴打。那个时候,我想要保护白岚,换来的却只有身上剧烈的疼痛。强烈的恐惧,让我也选择了晚归,我经常借宿在同学的家里,不敢回家。我以为,只要有母亲在,就足以庇护白岚。

每一次回到家里,我都能看到白岚孤零零的站在家门口看着我。那双眼睛仿佛要把我射穿一样。我躲避着她的眼神,这没办法啊,我的心里也很害怕。

这是我第一次,背叛了她。

在父亲性情大变的半年后,母亲有一天找到了我。她心情激动的按在了我的肩上告诉我,我们终于可以逃离恶魔父亲的爪牙了。那时,我也很高兴。可是,当母亲将我带到一个有钱的叔叔面前时,我才知道母亲的意思。父亲之所以变得暴躁酗酒,是因为母亲背叛了他。

“妈妈,为什么?”那个时候,我气愤的质问她。

“文心,对不起…那个人,不是你的亲生爸爸”

犹如五雷轰顶一般,知道真相的我跌倒在地上。眼前西装褴褛的叔叔就是我的父亲,我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但,母亲似乎已经铁了心要跟他逃走了。

“文心,跟我们走吧,难道你还要回到那个乌烟瘴气的家?爸爸会好好待你的!”

男人不带任何杂质的真情实感的微笑,让我感到了一丝动摇。可再看到母亲谄媚的脸,我又觉得恶心。本来,我应该严词拒绝的。但,一想到回到那个家,就要面对父亲的暴力,那毫无差别的殴打和禽兽一般可怕的眼神,让我心有余悸。于是,那时候我问道。

“妈妈,小岚…不带小岚也走吗?”

“不用!她不是我的小孩儿,那个人不会为难她的!”男人的脸在听到白岚的名字,变得狭隘而自私。可是在看到我害怕的颤抖时,男人又换上了和蔼的脸。这不是我能违背的人,于是,我逃跑了…临走那天,我看到白岚孤零零的站在家门口,她的眼神虚无。我就像躲避瘟神一般,生怕她看到我。那个时候,没有跟她告别,就走了。

搬到了其他的城市,我就很少再听到关于她的消息了。而且,我的生活发生了质变,从过去到饭店吃一顿好饭都要抠抠索索的样子,一跃变成了富家的小姐。周围的同学都巴结我,我也有了随意挥霍的零用钱。

后来没再见过她,只是三年后,母亲跟父亲提出了离婚。在法院上时,我曾远远的见过她一眼。白岚躲在父亲的身后,两人的关系看似亲密,可我却能够体会到她内心的绝望。这一次,我没有在接近白岚。因为,我知道半吊子的好意带来的伤害有多大。

生活一天天过去,就算上了大学,我在深夜里时而梦到白岚。我们是姐妹,我们是姐妹。正因为我的内心还保持着这样的想法,我才在大学的空余时间回到原来的城市,只为了远远的多看她一眼。

某天高中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到校门口想见到她。可巨大的人流让我有些恍惚,最后一个女孩子撞到了我。

“对不起…” 我看着缓慢抬起头的白岚,那张面目全非的脸让我心口像扎了一把刀子。

“没,没什么。” 她看我的眼神完全没有任何感情,不存在憎恨,也不存在喜悦。白岚只是点了点头,便背起书包朝着后方赶去。她已经忘掉我了吗?之后的日子里,我偶尔会听到学生们的传言,这个传言甚至都传到了临近的我生活的城市的大学里。

说在哪哪哪可以看到白岚的裸照;

白岚的小拇指其实已经断了,之类的谣言。

真的是谣言吗?

怀着好奇的心,在某一天放学,我拦住了白岚。她就像坏掉的人偶,并没有对我说什么,任由我检查她的身体。那些谣言都是真的,我还看到白岚的胳膊上,腿上都有各种烫伤和淤青。那一刻,我哭了。我抱着她,我知道一直以来自己都是在逃避责任。

我还在幻想,如果我那时候能够强硬一些,让母亲带着白岚一起逃跑就好了她一定会跟我一样过上富足普通的生活吧。

“我会保护你的。”

……

“姐姐!你也要吃蛋糕吗?” 我被蛋糕店的小妹妹拉回了现实。

白岚来到这个世界,还没有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就死了。对她来说,也是一种解脱吧?毕竟,那群恶人也跟着来到了这个世界。

回到城堡后,我向蕾雅表达了感谢。

之后的两个月,蕾雅每天都跟我聊天,教我如何运用魔法。而那群跟我来的学生们,每天都在玩女人,玩儿各种东西。我跟他们不熟悉,因而我平日里都跟蕾雅厮混在一起。某一天,沈平平受领主的委托到一个叫卡斯特的村子里执行任务。但最后回来的只有王一,沈平平下落不明。

难道真的有上帝惩罚了这个恶人吗?

再之后,卡斯特村长的夫人,奥黛丽来到城堡面见领主,她被敕封为伯爵。奥黛丽伯爵在城里举办了多场茶会,蕾雅也邀请我参加过。本打算拒绝,可耐不住蕾雅的软磨硬泡,于是我去了。所以在那里,我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很像白岚的女子,虽然她带着面具,可她的身形体态与我平日里偷偷观察的白岚别无二致。

那是奥黛丽伯爵身边的女侍,奥黛丽伯爵似乎很喜欢这个女侍,每场宴会都带着她,我躲在角落观察着,这个女子的头发是白色的,白岚应该是黑发。她时常带着面具。可偶尔在她摘下面具时,我看到了她的脸,那是真正的白岚。与我幻想中,脸庞没有被毁容,健康长大的白岚一模一样。

可我想去结交她,就算她不是白岚,我也想道歉,我也想赎罪。

正当我打算去找那名叫做安普莎的女仆时,蕾雅拉住了我。她告诉我,奥黛丽伯爵很可能已经不是人类了。我相信蕾雅的判断,可奥黛丽伯爵不是人类的话又是什么呢?

之后,我都没有再见那名女仆。虽然奥黛丽伯爵有时会来到领都举行茶会,可她没有邀请过我。

再之后,就是现在这一刻了吧。

晚上,正打算前往蕾雅的房间找她聊天的我,看到了不可思议的景象。

我看到一个蕾雅和一名金发女子在一个透明的空间里,听蕾雅的口气,那女子是吸血鬼。我知道,蕾雅极度仇恨吸血鬼,因为吸血鬼曾经屠戮了她的家乡。所以我只是躲在角落里,等待蕾雅把事情办完。

在一道刺眼的亮光后,那个败下阵的吸血鬼前面竟然站着一个少女。那就是安普莎啊,我偷看着那个少女的一举一动。她生气的样子跟小时候的白岚很简直如出一辙。安普莎只用了一招就把蕾雅打败了。又只用了一招,就破除了蕾雅的结界。

“等等!” 正当她准备离去时,我叫住了她。

每一次相逢,我都认不出白岚,这一次我一定要看清楚。

“白岚……是你吗?”

“我是安普莎” 安普莎转过身来,我看清楚了那张脸,那是我认识的白岚。

“你怀里的是你的妹妹吗?”

“啊啊,是呢,是我无论何时都不会抛弃的妹妹!” 安普莎的声音很大,就像是在指责我。

我本已崩坏的心,仿佛又被震碎了,她果然还记得啊,九岁那年,我说过不会抛弃她,却自顾自的走上了“普通人”的生活。是我抛弃了身为妹妹的她。

“看来你在这里生活的很好呢”我问道。

我知道,这是在自我安慰,就算她过得很好,也不是我保护的她,看到她的尸体后,我既没有去寻她,也没有为她做什么,只是自顾自的沉浸在悲伤里。

“诶,的确很好,只不过是醒来的时候在一推尸体旁,好不容易到达一个村子却还要四处躲藏。不过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有了照顾我的母亲和家人,我有了愿意为我付出一切的爱人。”

她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已经扭曲了。我什么都说不出口。

“对不起啊,今晚的事情我不会告诉领主的”

“您不用这么假惺惺的”

白岚说的对啊,我总是这么假惺惺的。十五岁那年,假惺惺的说会在她身边照顾她;成为她的老师时,我也是假惺惺的用半吊子的决心去保护她。正当我还想辩解些什么时,白岚的身后竟然凭空出现几名带着面具的黑衣人。她们说了些什么后,白岚忽然看着我说道:

“她不会告密的。”

我还在被她信赖着吗?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白岚用公主抱的姿势,搂着那名奄奄一息的吸血鬼。她就要走了,我追了过去。此刻我的眼里,只有她。

“不要靠近!” 两名黑衣女子把我摔倒在地面后,她们就消失了。

就像经历了一场梦。

……

我蹲在那颗黑球旁边,不到半个小时,黑球就炸开了。

蕾雅从黑球里摔了出来,

她双手抱头,似乎在恐惧着什么。

第二天,

我从领主的口中得知,昨天晚上守城的士兵全部被割掉了头颅,圣女也被人带走了。因为蕾雅仍处于神志不清的状态,领主转而问我,昨晚发生了什么。因为答应了白岚,所以我没有告诉他们真相。

如果白岚就在奥黛丽伯爵的庇护之下的话,她应该会回到那个村庄。我下定决心,要找到她,向她道歉。这一次,我要赌上自己的性命,此生再也不抛弃她。回到房间里,随便收拾了收拾行李,我就准备出发了。

“文心,你要去哪儿?你也要离开我吗?” 临走时,蕾雅拉住我的手腕。

“蕾雅。我有必须要做的事,如果现在不做,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可是,我也是你的朋友吧!” 蕾雅嘶吼着。

“对不起呐,蕾雅。我欠她的,就算用我的生命,也无法还清。”蕾雅不再说什么。

这一日,我出发了,我的生命里停摆的时钟又重新动了起来。

这一日,我的异世界之旅才算正式开始。

白岚,

我来找你了,无论你是否会原谅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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