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大事,再大也大不过死亡。研究一个人类的灵魂离开自己身体时可以有哪些不同的方式,以及每个人类是如何按照自己的性格、气质、习惯乃至于当地的习俗,走完自己从存在到虚无的最后阶段,这不是最有意思的事情吗?
在我看来,有一件事情可以确定:那就是从前见过的死亡场面越多,那么死起来就越容易……所以,叶怜呐,死亡可以是一种刑罚,但是它绝不能帮助你们赎罪。
……
艾伦菲斯特的处刑场,设置于城市的最北面,位于贵族区与平民区的交界处。这里是这个世界的居民找乐子的重要场所,观看处刑,也是这个国家极少数可以平民和贵族同时享受的娱乐节目。
“所以,我们要坐马车去吗?”李潇潇问身边的白岚,经过一早上的心里斗争,她终于敢跟白岚正常交谈了。
“啊,我听说,在前往民众广场的路上还能路过一条漂亮的河流,我想咱们走着过去,看看。”
白岚回答道。此时的她已经换下了女仆装,为了保持奥黛丽伯爵的体面,她换上了纯黑色的长袖上衣与宽松的黑色长裤。
正当白岚用两块带着金色扣子的布片裹住自己的两只小腿时,她发现李潇潇的视线总是会时不时看自己。
“白岚,你来领都的次数不多呢,其实那条河没啥好看的” 方霞漫不经心的继续着刚才的话题。
“就当作是郊游了,我一直想跟朋友出去玩呢。” 白岚绑好自己的绑腿后,就拿起来桌上的面具,她必须一直找事情做,不然跟李潇潇对上眼后,会变得很尴尬。
“岚,你觉得我们是朋友吗?”李潇潇忽然把脸贴近了白岚,这种距离不是朋友的距离了吧,白岚心里暗暗叫苦。
“我们不是朋友哟,潇潇。我们跟白岚是合作关系。” 方霞提醒道。
李潇潇听了方霞的话,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微微垂下头不再说话。
“啊,哈哈。走吧,晚了就看不到了。” 白岚带好面具后,催促两人行动起来。
方霞马上起身,走在了最前面。而身后的李潇潇似乎因为方霞的话还有些低落,白岚顺手牵起潇潇的手,拉着她向方霞追去。白岚不知道,自己牵起的这只手上,有自己留下的印记。
李潇潇在被白岚牵起左手后,感到一阵电流从手指尖流入自己的体内,这种感觉与她昨晚与白岚翻云覆雨时的感觉一模一样。从她被白岚拉着站起身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感到两腿发软了,这种刺激如果是在只有她们两人的晚上,李潇潇绝对会欣然接受。
为了不被这种快感袭击的自己无法走路,李潇潇猛地甩开白岚的手,蹲在了地上。
“潇潇,你肚子不舒服吗?” 听到白岚关切的声音,方霞也从前面凑了过来。
“不,没事。” 李潇潇颤抖着身体站起来。
“还是坐马车吧。”
白岚赶紧跑去找妮可拉准备马车,她匆匆逃离现场,有时候逃跑是缓解尴尬的好方法。从刚才那猛地一甩手来看,李潇潇明显是对自己不满,她肯定是讨厌自己了,自己第一次作案就如此失败,白岚真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片刻之后,
三人登上了一辆镶着金边的四驾马车。三人在车上默默无言,白岚和李潇潇都互相别着头不去看对方,方霞一眼就看出了端倪。
“你们昨天晚上吵架了吗?我从早上就发现了。”
“没有。”
李潇潇抢先一步回话道。白岚则是安静的看着马车外的风景,马车之外的街道上已经出现了陆陆续续向处刑场方向行进的平民,骑士团的士兵们也早已分列在街道的两侧。
“来了将近一年,第一次知道处刑会这么隆重” 方霞看着车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不禁问道。
“不,一般的犯人只是普通的斩刑,只有重大的政治犯才会如此隆重。”白岚将从奥黛丽伯爵那里听说的内容解说出来。
白岚的心里很少思考关于男性的事情,不过此刻她想到了托尔,这个人从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就与自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场隆重的欢送仪式,就当作是你我之间的饯别礼吧,托尔。
马车缓慢的行进着,终于在太阳上升到正午之前到达了民众广场。民众广场宛似一座开阔的环形大剧院,白岚她们到达时,斜坡上已经站满了前来围观的平民,有的平民让自己的孩子骑在自己的脖子上居高临下的观看,这些孩子真是占据了最好的“观景台”。而广场外围的两栋小阁楼上也陆陆续续挤满了人,他们有的手提水果,有的手拿饮料,一边聊天一边等待着这豪华庆典的开幕。
走进广场时,方霞和李潇潇她们就注意到了广场中高大的方尖石碑,石碑上雕刻着巨大的十字架。接着在石碑的后方是两根巨大的木头立柱,正对着一栋豪华建筑。这两根立柱的中央就是所有人目光都死盯着的行刑台。
马车沿着广场外围的小路行进了一段距离,一个类似于管理者的男人拦住了她们。白岚漫不经心的出示了奥黛丽伯爵的家纹,马车就被带到了一栋豪华建筑之内。方霞和李潇潇曾经来民众广场时,见过这栋大型的建筑,这栋房子并不能直接购买,而只能租借其中的房间,是贵族们专门用来观赏广场庆典的。
“白岚,咱们租的是哪间房?”方霞问道。
“四楼最里侧的三间房。”
四楼最里侧的三间房的窗口是最靠近平民广场,能将整个广场尽收眼底的房间,在这栋建筑里,越靠近广场的窗口租赁的价格会更加昂贵,方霞不敢向白岚打听伯爵到底是用了多少金币才租下了三个窗口,因为她本来也不是真正的贵族,假如伯爵有朝一日让自己还钱,可能把自己卖了也还不起。不过李潇潇倒是没有这个顾虑,她走在通往窗口的长廊里就掩饰不住心中的好奇东张西望。
许多房间敞开着门,有许多贵族已经带着面具和披风在窗口驻足等待。也有的贵族看到白岚经过,出门与之寒暄。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庆典的喜悦和笑容,不由得让方霞感慨,白岚说的没错……
人生最兴趣盎然的事情,就是观看别人的死亡。
到达“观景房”内,白岚只是面色平静的坐在了正对着窗口的沙发上,而李潇潇则好奇的四处察看房间的布置。在方霞看来这间房的布置很简单,除了面对着窗口的沙发外,房间正中还摆放着各种水果,内侧还有一个独立的更衣间,房间里是各式各样的贵族衣物和面具。
仅仅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广场上的民众发出了欢呼和雀跃声。白岚,李潇潇和方霞缓缓走到窗口,行刑台上三名大汉分别坐在三块铁翻板上,他们的身边放着巨大的铁棒锤,之后犯人就是被锁在这铁板上被处刑。方霞和李潇潇都是第一次见到断头台,三名大汉身后的断头机械非常巨大,月牙形的铡刀被高高悬挂,下方凹陷的木台上可以看到覆盖着许多层血渍。光是看了这处刑台一眼,就让方霞不寒而栗。
李潇潇更是被这场面吓得腿部发软,她直接倒在了白岚的怀中,脸上失去了血色,已然失去了刚到这个房间时的好奇与兴奋。不过更让方霞奇怪的是,潇潇跟白岚的关系有这么好吗?
平时潇潇都是往自己的身后躲,今天却毫不顾忌的倒在白岚的怀中,方霞预感到长此下去,自己就会失去这位要好的闺蜜和朋友。
按理说,观看他人处刑本就是一件严肃的事情,可在这民众广场上,人声鼎沸,尖叫声,欢闹声,还伴随着大叫和起哄的声音,白岚说的对,这个世界的娱乐节目本就稀少,对于平民和贵族们来说,现在的场面无异于是一场嘉年华的开幕。
随着远处巨大的铜管号角轰鸣声响起,广场上的嘈杂声骤然安静。一队长长的人马从远处的神殿行进到了广场。首先进入广场的是十三名白衣神官,他们由一名红衣神官带领进入广场。随后是由士兵们押解的三名带着头套身着囚服的囚犯,每一名囚犯的身后跟随着两名红衣神官。
处刑台上的三名汉子见到犯人已经带到,于是他们一人最后喝了一口身边的红酒,将充满着尖刺的铁棒槌扛在自己肩上。须臾片刻,士兵们将三名囚犯的四肢绑在铁板上,他们将囚犯的头套摘下,接着其中一名红衣神官拿着圣典走上处刑台为三人祷告。
三人摘下头套的瞬间,方霞和李潇潇在其中看到了熟悉的人,那是自己从去年就失踪的同学,沈平平。去年沈平平在前往原卡斯特村后就离奇失踪了,方霞她们还跟着当时的圣女叶怜四处拜访骑士团的人以求能找到自己的这位同学。虽说她们跟沈平平的关系并没有多好,不过此刻看着他被锁在行刑台的铁翻板上,方霞和李潇潇还是惊恐地看着面色平静的白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领主对他们这些异界人士的要求就百依百顺,无论她们要求多么豪华的首饰黄金和衣物;还是其他五个男生要求地位和女人,领主都会满足他们。可如今,沈平平就这么被明目张胆的绑缚在处刑台上,竟然没有人出面阻止,贵族们见过沈平平的应该不少,为何大家都不闻不问。方霞和李潇潇想不明白。她们二人对视一眼,就要离开房间去城堡向领主报告。
白岚却不慌不忙,她伸出手抓到了准备离开的李潇潇的左手,吸血鬼印记造成的快感让李潇潇又一次跌在白岚的怀里。而方霞则是刚到门口,就被突然出现的妮可拉拦住。
“他可是我要复仇的人,如果你们今天踏出这里一步,我和伯爵不得不将两位视为敌人。”
白岚平静的说道,方霞注意到李潇潇已经像是中了邪一般陶醉的靠在白岚的怀里,显然这句话是对自己说的。
“如此明目张胆,你就不怕领主知道吗?我们可是这个世界的勇者…”方霞无力地争辩道。
“不,勇者兰斯骑士已经于去年失踪了,躺在处刑台上的不过是刺杀伯爵的两名犯人的帮凶而已。”
白岚一边安抚着怀里的李潇潇一边又说道,
“虽然不知道被召唤到这个世界是为了何事,不过你们在领主的眼里不过是一枚枚旗子而已,从叶怜失踪,领主轻易的就答应更换圣女,就可以看得出来吧”
白岚道出了方霞她们最不愿听到的事实,这个世界上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她们来到这个世界除了吃喝玩乐,几乎没有为领主做过任何一件有用的事情。这种情况下,只有一种可能……
“你们不过是领主艾利欧特将来要派上到某处的消耗品而已。”
白岚冰冷的声音刚刚落下,洪亮的号角声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是宣布三名囚犯死亡的声音。托尔和托科特的脸上毫无生气,嘴里也没有任何怨言。只有沈平平一人在大声吵闹,虽然在德古菈村的半年里他被截肢,被割肉,但多亏了奥黛丽伯爵的回复魔法和精神治愈,让他如今还能保持生气和活力。
“为什么, 为什么!伯爵明明答应本大爷,今天中午就会有特赦令,为什么我要去死……我是领主的贵客,我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本大爷不能就这么死去啊!!!我要会见伯爵大人,我要跟艾利欧特见面!你们这群渣滓,凭什么杀我!”
沈平平歇斯底里的大喊着,却被一名汉子一拳打了上去。沈平平强烈的求生欲望让他咬住了大汉长满汗毛的胳膊。于是他又被挥了一拳。
“处死他!处死他!”
“处死他!处死他!”
“他们就是刺伤伯爵的犯人,罪有应得!”
周围的平民们齐声呼喊,这声音盖过了号角声。
“看吧,这就是民意啊,方霞。面对汹涌而来的民意,无论是你还是我都挡不住。”
白岚的声音让方霞彻底放弃了抵抗,她缓步走到窗口前,跟白岚和李潇潇一齐观看这即将到来的血腥盛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