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姑获鸟

作者:京極堂AF 更新时间:2023/5/11 19:36:06 字数:5748

姑获鸟,鬼神类也。衣毛为女人。云是产妇死后化作,故胸前有两乳,喜取人子养为己子。此鸟纯雌无雄,七八月夜飞,害人尤毒也。

东方有传说正在怀孕的女子若是死去,尸体被抛弃于荒野,但腹中的孩子并没有死亡,母亲的魂魄就会化为人形,每日抱着自己的孩子游荡于夜间。如果你在夜里听到有孩子的哭泣声,那就是产妇的哭泣之声。她的外形就是一个弱女子,腰间沾有血迹,这就是产女的由来。

产女白日化为飞鸟,夜间化作女子。如果夜间不小心将婴儿的衣物晾在外面,姑获鸟便会在衣服之上点上血迹作为标记,之后这个婴儿就会被姑获鸟夺取。姑获鸟时而会幻化为夏获鸟,姑获鸟抱走幼儿,夏获鸟则收养幼儿。

——安洁莉卡《姑获鸟》

自从白岚来到领都,她就读到了许多安洁莉卡的小说,她没想到安洁莉卡作为一个作家竟然会有如此之多的作品。不过,这也为她枯燥的生活带来了些许乐趣。

“已经七月初了吗?不知道叶怜多会儿能来到领都。”

自从叶怜恢复了自由,白岚就时刻让人关注着她的行踪。本以为一个月的功夫就算走,也该走到德古菈村了,可是接到报告时,叶怜却并没有北上朝着领都前进,而是选择了向西先去了富柏领地。明明九月新圣女即位时,还想着能让叶怜看到这举天同庆的一幕。现在看来,叶怜肯定是为了七号报仇,先去了富柏。白岚搞不清楚,叶怜到底是真的在利用七号还是付诸了真感情。

就在这时,

从教堂外走进一个身着朴素的女子,她径直走到了白岚的面前。

“安修女,请问莫妮卡神官在吗?”

“您有什么事,我可以转告神官。” 白岚恭敬的鞠躬道。

女子看向身后,然后又左右张望,发现周围没有人时,才神神秘秘的坐到了白岚的身边。

“我叫妮娜,我来教堂是想要求神官一件事情。”

女子放轻声音说道。

“哦?”

“我想请神官大人,告知神殿,我的妈妈是魔族的怪物。”妮娜的声音虽然小,听起来却又显得毛骨悚然。

“魔族?” 白岚自来到这个世界一年,都没有找到关于魔族的情报,因而对妮娜的描述,感到很有兴趣。

“我的妈妈已经怀孕二十个月了,可就是不产子。”

“你确定这不是在编故事吗?” 白岚将信将疑,就算这是异世界,这里的时间跟自己原来的世界的时间也相差不大,一个女子真的能怀孕二十余月不产子吗?

“所以,我才来请求神官将我的妈妈驱逐出领都。”

“你对你的母亲怀有怨恨吗?”

白岚想到,这位女子也许是遭到了家人的严苛对待,才想要将自己的母亲驱逐离开领都,看这位女子的样子也就跟她自己差不多大。

“不……只是,在母亲怀孕期间,邻里经常经常能在夜间听到婴孩哭啼的声音,可是周围的住户里怀有身孕的只有母亲,所以,我害怕邻居们会起流言。”

妮娜正在绘声绘色的描述时,白岚想到了安洁莉卡那本名为姑获鸟的小说,里面正是详细叙述了姑获鸟会在夜间化为产女,这不是巧合吧?正当白岚将这本书拿起时,妮娜的眼睛亮了。

“就是这个,就是这个。我怀疑我们那里出现了这种,只有东方才会出现的魔物。”

妮娜指着书本封面上大大的名字,姑获鸟。

“是吗,我会将你的要求通知莫妮卡神官的。”

白岚微笑着说道。

“感谢您,感谢您。” 妮娜起身鞠了躬后,就匆匆离开了小教堂。在与妮娜谈话期间,白岚并没有对妮娜放射魅惑,因为她很好奇这个女子在秘密策划着什么样的事情。这要多亏了蕾雅离开时留下的戒指,白岚不仅可以将魔力调动到眼睛里,进行短距离的对视魅惑;也可以真正控制体内的魔力,与其他女性接触时,可以不再无意识对其施加魅惑。

见到妮娜走远,白岚潜入了阴影之中,她决定偷偷跟随妮娜,前往她的家中一探究竟。

妮娜离开小教堂后,一改之前的慌张和紧张,而是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街上时而会跟路边的小商贩打招呼。一直拐了三四个街角,才终于走到一家带着院子的小平房里。

白岚看到这周围的平房大多是带着院子的,有的家人院子里还养着宠物,时而可以听到猫和狗的叫声。跟着妮娜进入她家后,白岚一眼看到了怀着孕的成年女子在和另一名中年男子在亲切的聊天。

“爸爸,妈妈我回来了。” 妮娜向家人们打招呼,在白岚看来这就是和睦而普通的家庭,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虐待。

“今天有跟学校的大家好好学习吗?” 中年男子问道。

“嗯,菲夫人的织布技术正在全力掌握中哦。”妮娜俏皮的回答道。

学习,在平民阶层也存在着学校。只不过与贵族学校不同,没有复杂的文学,魔法理论课,而更多的集中在各类工匠技能的学习上,从学校里出来的学生,大多可以跳过实习阶段直接成为某行业的正式员工。当然,这是白岚听妮可拉收集的情报才了解到的。

“等妮娜毕业了,咱们家的收入会更上一个档次。”

怀孕的女人笑着,这笑容完全没有任何的虚伪,凌虐。

“诶,是啊。爸妈,我要去做老师留下的手工作业了,晚饭时再叫我吧。”妮娜向父母打过招呼后,就将自己一人关在了自己的卧房里。

白岚在客厅内留了一会儿,两个大人无非是在聊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不过从两人的聊天里,白岚得知中年男人叫做尼克,工作是守卫城门的士兵;而怀着身孕的女人叫做艾拉,似乎暂时因为怀孕修养在家。白岚对二人失去兴致后,潜入了妮娜的房间。

可是,妮娜在房间里似乎也是正常的在进行着手工作业。难道她去教堂求助仅仅是想捉弄我们吗?白岚不解,但是她看到在妮娜的书架上,摆放着许多安洁莉卡的小说,果然关于姑获鸟的描述也是来自于安洁莉卡。白岚决定留更多的时间观察这个普通的家庭。毕竟,吸血鬼可是许多童话书里魔王手下的魔物,招惹了吸血鬼可没有这么容易脱身。

夜…

直到三人聚集在客厅里吃饭时,白岚都未曾听到有所谓的婴儿啼哭声。在这周围回荡的只有偶尔的猫和狗的叫声。三人的家庭完全就像是这世间的普通家庭一般,没有任何异常。只是唯有一点,妮娜的母亲,艾拉似乎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而是父亲再婚后的女性。

没有有效信息的情况下,白岚回到了小教堂。她瘫倒在自己的床上,心中感慨到,原来收集情报是如此艰难的工作,难道妮可拉她们每天就这么一整天一整天的盯着目标吗?

“也许,应该考虑给妮可拉她们休假的时间才对。”

正在白岚自言自语时,莫妮卡像猫咪一样蹑手蹑脚的躺在了白岚的身边。莫妮卡虽然已经恢复了容颜,但有时候还是会戴上白岚送给她的面具。

“你今天见到奥黛丽了吗?” 白岚随口问道。

“伯爵让我告诉您,千万注意安全,不要暴露行踪。”

“关于骑士团的消息呢?” 白岚转过头,看着莫妮卡的眼睛,也不是白岚喜欢盯着别人的眼睛看,只是每当见到女性,她总是习惯先观察对方目光。

“奥黛丽伯爵说,内阁的正式人选还未有消息。”

“今天,辛苦了你呐,莫妮卡。在贵族区行走很辛苦吧。”

白岚将莫妮卡搂在怀里,安慰道。莫妮卡表现的也非常顺从。也许是体质原因,在莫妮卡转化为吸血鬼后,白岚发现莫妮卡并不能像妮可拉一样长时间潜入阴影,即使白岚对其输送魔力,莫妮卡能做到的也仅仅是从阴影里穿过门缝之类的简单能力。因而,今日莫妮卡前去给奥黛丽传话时是徒步走到贵族区的伯爵府邸的,对于出身平民的莫妮卡肯定是不习惯贵族们的目光的。

“内阁…”

白岚不懂政治,只是奥黛丽曾经告诉她,由于九月新的圣女会即位,领主艾利欧特决定对领国内阁进行大换血。其中军事顾问的职位更是让领国内的贵族们虎视眈眈,奥黛丽想要竞选的就是军事顾问。这个职位不仅可以让她更好的掌握领都的骑士团,也可以时刻注意军队的调动。

当然,奥黛丽伯爵也可以退而求其次追求人事顾问的职位,只不过这个重要的职位并不是她一个伯爵可以觊觎的。

“如果我也能帮上你的忙就好了,妙。”

白岚小声叹息道。尽管她作为吸血鬼有一些能力,但是对于这种国家层面的斗争,白岚能做到的事情就非常有限。为了不打乱奥黛丽的谋划,白岚才选择了从领都的平民区开始。

“妙?” 莫妮卡抬起脑袋,似乎听到了白岚的自言自语。

“睡觉吧。”

白岚心虚的将莫妮卡重新按在怀里,阖上了双眼。眼下的她,还是首要解决对平民区的掌控吧。

……

“哇啊啊,哇啊啊”

婴儿的啼哭声一阵一阵的传到了白岚的耳里。这种啼哭声让她感到毛骨悚然,于是白岚睁开了眼。寂静黑暗的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只有莫妮卡还在沉睡着。

白岚轻声走到卧房外,她看到走廊尽头的窗口上,沾着一个抱着孩子的女人,那女人一动不动,倒让白岚感到有些奇怪。我是吸血鬼,我才不怕什么姑获鸟。白岚为自己暗中打气,并鼓起勇气走向窗口。

“哇啊啊,哇啊啊”

婴儿的声音愈来愈大,而这啼哭声也越来越尖利扭曲。白岚感觉似乎自己走了很久,足足走了一刻钟才走到窗口。

“你是谁…”

白岚战战兢兢的问道,女人的脸被巨大的披巾遮着,白岚看不到她的样子,倒是那婴儿看起来只是个正常人类。

“……”

女人不说话,而婴儿的哭声愈发凄厉。

白岚感到了不耐烦,于是她使用暗影想要将女人的头巾撩开,可白岚却无法像往日一样随意控制暗影。无奈之下,白岚只好缓缓伸出手,想要看清楚女人究竟是谁。也就是这时,女人粗糙苍老的手突然抓住了白岚。她缓缓转过头,白岚的瞳孔逐渐放大,接着又开始紧缩,她看到了女人的模样。

……

“母上!”

白岚喘着大气,大喊道。这时她才发现,已经天亮了,莫妮卡的手紧握着自己的胳膊。原来是做了个噩梦……

白岚舒了一口气,不过她确确实实的看到了,那个苍老面颊的女人,就是她和卡蜜拉的母上,维罗妮卡。白岚想到了自己之前看到的安洁莉卡的小说,夜间抱着啼哭婴儿的女性是为产女,也是姑获鸟。白岚知道,安洁小说中的妖魔都是根据千年前魔王入侵人类的传说中的魔物为原型写作的。

也许,是因为自己看的小说太多,再加上被妮娜吓唬以后,才做的噩梦吧。白岚使劲晃了晃脑袋,穿好衣服下了床。看到莫妮卡仍然处在睡眠状态,白岚也没打扰她,为她将被子盖好后,白岚便离开了。

她跟莫妮卡和露西约好了,每天轮流一人早起打开教堂的大门和窗户。今天正是轮到了白岚。

白岚慵懒的走到正厅时,看着教堂内的上主的神像,白岚忽然想到了昨晚上的噩梦。接着在凝视神像的过程中,白岚感到心里有些痒痒的,这种萌动的感觉,是属于恐惧。

“难道,吸血鬼真的会害怕神像吗?”

虽然这恐惧对白岚来说微不足道,但若真的如她猜想,那这便是对自身弱点的重大发现。稍稍驻足后,白岚前去打开了教堂的大门。刚打开门,就看到妮娜坐在教堂外的石椅上,似乎很早就在这里等待了。

“妮娜!”

白岚朝着她的背影喊道。

“安修女。”

妮娜朝自己小跑着过来时,白岚发现她的神情有一丝忧虑。

“妮娜,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我昨晚上吃过晚饭后,又从我妈的房间里听到了婴儿啼哭的声音。” 妮娜小声的告诉白岚。

白岚知道此乃谎言。晚饭后,白岚一直在妮娜的房间,根本没有什么产女的声音。不过为了配合她,白岚还是东张西望的故作神秘的把妮娜邀请进了教堂的忏悔间内。

“妮娜,这里隐秘,你可以毫无隐瞒的告诉我。”

白岚问道。

“还是那一件事,我希望神官可以早日到家里,驱逐我的妈妈。”

透过忏悔室的小木窗,白岚看到妮娜低着头。

“妮娜,这里是忏悔室,欺骗上主会遭到什么样的惩罚你知道吗?”白岚装模作样的说道。

“我…” 妮娜猛地抬头,接着又缓缓低下头。

“妮娜,今天我可以去你的家里看望你的母亲吗?”

“不,不行。只有神官大人亲自带着圣典前去才可,否则会对魔物打草惊蛇。” 妮娜慌忙的摇头道。

“神官已经前往神殿向神殿长申请了,不过还需几日才能有答复……”

还没等白岚说完,妮娜用力的点了点头,就从忏悔室里跑走了。白岚欲阻止,最后还是没有出手,任由她从教堂跑了出去。就算昨天前往妮娜的家里大致了解了情况,可白岚依旧不清楚妮娜的心里对她怀孕的母亲究竟是抱着什么样的感情。

“到底是爱,还是恨……?”

“当然是爱了。”

白岚抬起头,发现忏悔室里坐着另一位女士,这正是昨日噩梦里的维罗妮卡。她无声无息的进入忏悔室,白岚竟然完全没有发现。

“母上,你是什么时候…”

对于白岚的问题,维罗妮卡只是微笑着说道,

“只要女儿遇到任何烦恼,作为母亲,我会第一时间出来帮助你的。”维罗妮卡慈爱的握住白岚放在小窗口上的手。这种感觉,让白岚想到了昨晚的噩梦,说到底那真的是噩梦吗?

“母上,莫不是您一直在我身边” 白岚隐晦的暗示维罗妮卡。白岚认为,维罗妮卡一定是使用了某种魔法在暗中监视自己。

“不,我是昨日向奥黛丽伯爵打听你的消息之后,才来这里找你的。”维罗妮卡一直保持着笑容,这笑容除了母亲的慈爱,没有任何虚假。

“我昨晚梦到了母上…” 犹豫再三,白岚还是说出了口。

“什么”

“我梦到母上的怀里抱着一个婴孩,但是模样枯瘦了许多,看起来,看起来,像……”

像怪物一样。这句话白岚并没有说出口,她害怕维罗妮卡会伤心。

“小安吃醋了吗?我只有卡蜜拉和你一个女儿哦。”

白岚心里松了一口气,昨晚果然是一个噩梦。

“可是,我生下你的时候,确实耗费了大半的生命力。”

维罗妮卡话锋一转,这句话让白岚也心生疑惑,于是问道。

“生命力?”

“小安,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现在你和你的同伴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吧?”

维罗妮卡依旧没有向白岚透露什么,“你们想要掌握领都,最好的时机就是这几年了。”

“时机?” 白岚感觉到维罗妮卡身上的谜团愈来愈多,但是自己却又问不出答案。

“你不是想要了解妮娜对自己的养母是什么样的感情吗?是爱,禁忌的爱。”

维罗妮卡认真的看着白岚的眼睛说道。

“禁忌的爱。”

“小安,你是吸血鬼吧?你能做的只是增加同伴就好了,何必关注人类的感情呢?就算妮娜心中抱有仇恨,只要变成吸血鬼,一切恨都能转化为爱吧。”

白岚缓缓的点头。虽然维罗妮卡说的话在理,但是白岚还是希望人类可以尽可能的心甘情愿的转化为吸血鬼,因为白岚发现奥黛丽内心人类的占有欲和嫉妒心欲发强烈了,如果每一个同族都失去了吸血鬼的本心,就算之后占领这个国家,这个世界,吸血鬼们也难免重蹈人类内乱的覆辙。

“吸血鬼们必须舍弃人类的执念啊”

白岚再次望向忏悔室的维罗妮卡时,她人已经不在了,难道自己的母上真的不是普通人类吗?

卡蜜拉,你的记忆究竟还有多少没有告诉我。白岚心中暗自叫苦。这时候,她听到教堂外的树荫上,传来了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这鸟叫声好像“恶巴流,恶巴流”的叫着

“姑获鸟…” 白岚低语道。

她想起了安洁莉卡的书中关于姑获鸟的描述,“据闻,其原型乃怀胎有子而身陨之女,以其执念变成。其形,腰下染血。其声,似恶巴流,恶巴流”。

想到这里,白岚的内心隐约感到不安,自己的这位母上维罗妮卡,虽然对待自己是至亲,可自己却完全不了解任何关于母上的情报和身世。

姑获鸟,难道这个世界真的存在这种魔物吗?

白岚沉思着,窗外的鸟儿声却愈发锐利,在她听来,这鸟儿的啼鸣声已经变成了噩梦里婴儿的哭泣声。明明现在是夏天,白岚却感到一阵阵的寒冷刺入自己的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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