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渊戴上南宫白薇的掩真面纱，试图模仿对方之前那般妖媚神态，走向山洞之外，每踏出一步，娇小的身躯便拔高一分。
很快便完成蜕变，整个人和初见时的南宫白薇别无二致。
“你打算怎么做？”
南宫白薇的意识忐忑开口道，她心底，着实有些不安。
“前辈，恐怕要委屈你了。”
……
数十里之外，林倾绝带着几名第九峰弟子，正搜寻着许渊的踪迹。
但逍遥阁所处偏僻，这方圆百里尽是荒野山林，要找寻到二人踪迹谈何容易？
更何况，就算找到了又如何？自己，能够留下她吗？
“峰主，别峰的同门也没有任何消息。”
在场众人都是发自内心的担忧许管事，毕竟大家或多或少都受过他的帮助，什么丹药，功法，对方随手就送，并且完全不求回报。
活脱脱大善人一个。
可即便不愿承认，这么多日子过去，他们也知道，对方恐怕凶多吉少。
林倾绝无心听话，仍旧陷在自己的世界中。
但突然间，她感受到有一道纯粹的剑意从某个方向传来，那是只有人剑合一境界强者才能发出的气息。
这份气息相当刻意，就像是刻意引诱着自己。
其中属于南宫白薇的气机，她绝对不会认错。
“你们先回宗门。”
丢下一句话，林倾绝御剑腾空而起。
一路来到那道气机发出的地方，入目便可见一排排倾倒的树木，山石被劈开，河流亦被斩断。
地面上从近处往远处延伸，密密麻麻排列着数不清的剑痕，飞禽走兽的尸体遍布，血液几乎染红了这一方土地。
再往前去，终于在一处山巅与“南宫白薇”相遇。
对方身着逍遥阁弟子青衣，应当是许渊那件，但如今已经完全被血液浸染，宛如一条红裙。
这副场景，勾起了林倾绝往昔的回忆。
当年对方叛离宗门，阁主派自己追击，到场时，便见对方屠尽一城，血染白衣。
林倾绝看着对方的眼睛，与以往并无二致，其中带着满满的戏谑之意。
“你把许渊怎么了？”
“让他为我蕴养剑骨，不肯，便杀了。”
听到如此轻飘飘的话语，见到其满不在乎的神情，林倾绝握紧了手中长剑，但片刻之后，又放松。
“你向来不达目的不肯罢休，不会就这样杀他。”
“那你又怎知，我的目的真就是那区区剑骨？”
山巅吹来的风，扬起林倾绝的白裙，也扬起南宫白薇的长发。
“南宫白薇，我愿用我腹内之骨，换他。”
“我早便说过，剑骨，不值一提。”
“那你究竟要如何！”
林倾绝抿唇，眼中的怒火，就连本命天赋一时间也压制不下。
“你如此愤怒，实在少见，那许渊留着果然是个祸害，斩了，也算是为你清心净道。”
南宫白薇笑着，那双眼睛足以魅惑众生，与之对视，林倾绝却只感觉到满怀悲意。
为何，非要走到这般地步。
南宫白薇不在乎她的隐忍，自顾自开口。
“倾绝，你十三岁随我练剑，十四岁步入神剑境，十七岁合剑，随后我叛离宗门而去，欲图将自己化作你心魔，但即使如此，你也只花了两年，便与我同处于人剑合一之境。”
“而我，费尽心思，这些年却始终无所寸进。”
南宫白薇长叹一口气。
“我一直不敢直视，但现在不得不承认，你，亦是我的心魔。”
“与我等凡人不同，你是受天道眷顾之人，无须身染鲜血，无须经历苦痛便可平步青云。而凡人，唯有斩灭天道，逆天而行，方有望天人合一。”
她冷笑一声，随后举剑，冰冷的剑锋和冰冷的目光一同直指林倾绝的眼睛。
“我要在此，用你的血诉诸天道不公，祭我剑道，除我心魔。”
林倾绝闻言，心中百般情绪交杂，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血腥味和白莲清香所混合，赤色和翡翠色的灵气相互裹挟着，搅动起一方风云。
下一刻，双方同时行动。
在这无名山巅，在这决断之时，响彻起宿命碰撞的回音，迸射出嫉妒和愤怒的火花
上一次交手，南宫白薇的剑和她的眼神一样，看不透表情，琢磨不了深浅，凌厉有阙，但却极尽缠绵，不求一击有功，只如跗骨之蛆，沾染上便难以摆脱。
但今日不同，林倾绝能够感知到，对方一招一式直来直往，和自己长剑的每次交接，都能够感受到炙热的情绪传来。
不甘，嫉妒……实打实的心情，毫无保留传递过来。
不像是南宫白薇的剑，倒像是，曾经属于师尊的剑。
此时虽为敌人，林倾绝却觉得怀念。
就像是回到了第一次和对方练剑之时。
那时自己尚且不知她真名，她不是南宫白薇，只是一身白衣的冷傲师尊。
清冷，孤绝。
一直以来自己被人赞誉，一顾一盼皆有剑仙之姿，但只有自己知晓，这一切都只是劣质的模仿。
她在模仿心中崇敬的那位一心匡扶天下的师尊。
“执剑者须着白衣，扫除天下污垢而不为其所染。
“执剑者须无笑颜，泰山崩于身前而不为其所动。”
“执剑者须正道心，万世轮回风云变换亦不改其志。”
林倾绝苦笑，泪水从她的脸颊滑落。
师尊，如今连你都已血染白衣，我又怎能做到？
不多时，她便已伤痕累累。
但她眼中依旧毫无战意，甚至有一瞬间，几乎想要投剑而去。
不知为何，再度与南宫白薇相对视时，从中看到了一抹失望。
也许只是错觉，这道目光与之前许渊的目光逐渐重合。
她方才回想起，自己曾经在心里答应过对方，会将此身，化为剑。
亦回想起，当对方说出不愿自己剑心蒙尘时，心中那份悸动。
正如南宫白薇所言，自己未曾身染鲜血，未曾直面苦痛，一路至此，已是足够幸运，称作上苍眷顾毫不为过。
自己一度天真的以为，能够依靠这份眷顾，直登仙道。
不必染血，不必做痛苦的决断。
而如今白衣被迫染上的第一份血，便属于许渊。
他死了，因自己而死。
“轰隆”一阵雷鸣，天空中乌云翻动，雷光乍现，不多时便落下倾盆大雨。
南宫白薇身上的血渍被洗净，露出青衣的本来面目，她仰天片刻，随后笑道。
“上苍在为你垂泪，倾绝，日后你再也不必痛苦了。”
“南宫白薇，为何杀死许渊？”
“事到如今问此事有何用？杀他，不过是顺手而为。”
对方的答案，林倾绝早有预料。
当年她也曾像这般询问对方，为何屠尽一城之人，对方亦是满不在乎。
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在找借口，认为她有难言之隐，认为她是受人逼迫。
这就是所谓的为情所羁绊吗？
林倾绝心中终于做出决断，抬起头来。
“南宫白薇，请你，为那酆城一城凡人，为你残害的同门，为许渊，为我所崇敬的师尊，偿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