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主任?
不认识的新名字呢。
要知道按照他的病情严重程度,那在四楼精神科的地盘里可是被极度妖魔化,里面就职的医护人员也许没见过酩茶本人,但一定听过这个响亮的名号。
精神科设立40年来病例最复杂记录的保持者,并在继续突破着自己创下的记录。
跟精神病人打交道本就是很危险的工作,偏偏酩茶还有好几条带危险性的边缘人格,就算他没有做出什么过格的事,时间一长,对其有所耳闻的医护也会下意识地回避与其接触。
问题出现,不去解决,最终导致那比换内裤还要高的换主治医生频率。
当然,这又是另一项不断刷新的记录了。
少年拎着单子走进房间,一股醇香的气味先是让他一阵恍惚,习惯消毒水的鼻子似乎再次恢复了知觉。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套路,包括窗台上那盆长得半死不活的牡丹花。
他记得之前提醒过上任主治大夫要给盆栽浇浇水,别让这可怜的小东西旱死了。
看来完全没听进去啊。
酩茶将视线收回,落到桌子对面背对他的白大褂。
“坐吧。”
医生的嗓音清如百灵鸟婉转的啼鸣,使人下意识地沉醉其中,好听的声音,第一印象是衡量陌生人的首要标杆。
一旦对某人做出了评价,在之后的相处中便很难跳出固有的思维去看待对方。
不得不说,这位颜值和嗓音都能给出高分的刘主任在酩茶眼中的第一印象已经碾压了大部分看到他就摆出“老人,地铁,手机”经典臭脸的老头老太太们。
“打扰了。”酩茶拉开凳子,坐在刘主任的对面。
他这才发现,背后的文件柜上放着一台还在嗡嗡作响的咖啡机,先前的味道就来自于十分正宗哥伦比亚咖啡豆。
“需要我做自我介绍吗?您看起来有些面生。”
“嗯……”主任用两只手撑起下把,没有着急回话,只是用一双淡褐色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他。
“你真的很有意思,酩茶同学~”
“是啊,我也觉得我很有意思。”酩茶点点头,不明白对方这老套的开场白到底有什么深意。
难道院方把我当成中二病患者去治了?!
看到少年脸上变化几次,最后回归一本正经的表情,主任先是一愣,随后笑得花枝乱颤。
酩茶心说这句话的笑点到底在哪里?但为了不显得尴尬,只好陪着一起笑。
“哈哈哈哈……”
“呵呵,呵呵。”
“叮——”
咖啡机发出响亮的提示,盖过了二人,酩茶庆幸终于可以不用再傻笑。
“稍等一下。”
刘主任站起身子,脚下的高跟鞋敲打地面发出“笃,笃”的脆响,一举一动有如巡游的丹顶鹤,大方且优雅。
假设一个人每天都会去中心医院,那么在比精神病更像精神病的精神科医师中出了这样一位堪称鹤立鸡群的美女,他不可能一点印象都没有。
酩茶不敢担保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但记忆力肯定没有问题,他此前绝对没有见过“刘主任”。
此外,她给人的感觉就似盛放的罂粟花。
危险,远大于诱惑。
“糖和牛奶都要吗?”
“不喝咖啡,谢谢您的好意,我们什么时候开始问诊?”酩茶不敢懈怠,新来的“刘主任”身上仍存在很多疑点,第六感本能地提醒不要与她过度接触。
“不喝吗?”
“是的”
“那真是可惜了。”
“嗯……”少年木讷地低下头,应答的闷声从鼻腔哼出。
方才的一瞬,宛如针刺般的刺骨直指后脖颈。
那是无需言语所能形容,不加掩饰的恶意,再真实不过的体感——杀意。
有个王八蛋想要他的命!
“我突然有些口渴,麻烦加糖,不加奶精,谢谢。”
“呵呵。”刘主任展眉一笑,看不出是宽容还是嘲弄,但如芒在背的压力确实消散了。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酩茶在心底狂吼,这个女人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只瘸腿的蚂蚁,随时可以伸脚碾压过去,不费吹灰之力。
“我们开始问诊吧。”
热腾腾的咖啡摆在少年身前的桌子上,氤氲的雾气飘上办公室的屋顶,房门不知何时被从外面锁上,一切可逃的路都被封闭。
“先说说你的具体病情,酩茶同学。”
具体病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我要是知道了还要你们干什么?
这些话他不敢说出来,嘴贱和小命之间比起老婆和妈妈同时往河里跳的脑残问题还是很好选择的。
“在单子上。”
“……”刘主任将单子随手扔在大叠文件堆里,连看都没看一眼。
“我说的不是这个哦。”主任骨节分明的左手有规律地敲动着桌板:“告诉我实情,你脑子里的声音,到底说了什么?”
她绝对有问题!
酩茶的后背被冷汗浸透,狭窄的办公室中,他注定无处可藏,倘若主任掏出什么热武器,后果不堪设想。
“你……”少年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是杀手?来杀我的?”
“杀手?”主任不解地歪头。
“我没有理由杀你。”
“那你要干什么?劫财?劫色?”
对不起,要钱没有,烂命一条。
“我受人之托,来接应你去玩游戏。”主任的双眸中似有鲜红的光华闪过,如此震人心魄,比起这幅皮囊的风韵还要更令人陶醉——他在那双眼睛的倒影中看到了自己的欲望。
“能回答我的问题了?”
“……”
“数字。”酩茶妥协了,他才上衣的口袋里拿出巴掌大小的牛皮笔记本:“一串数字,三三排列,总共六组。”
为什么眼前的女人会关心这些,用脚后跟想都知道,她肯定跟脑袋里的玩意有关。
“不介意的话,能把它交给我吗?”女人的话虽是询问,却带着不可反抗的威严。
“我能拒绝吗?”
“不能。”
酩茶翻了个白眼,递出本子。
主任双手一合,笔记本神奇地消失了,随手的小戏法,却找不出任何破绽。
“你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刘主任继续捧杀道。
啊啊,人才,对,街头披着尿素袋子的算命师傅也这么说,还说我年过二十必有黄袍加身。
“只有佼佼者,才能吸引祂的注意,而你做到了。”女人不知何时来到了酩茶的身侧,一阵香风拂面,古龙香水和柠檬混合的奇特味道。
“呼——”
“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猜猜看。”
主任柔顺的黑发从发梢开始变成了烈焰般的火红,显得邪魅,张狂。
修长的黑色尾巴从白大褂下伸出,环绕住酩茶的脚踝。
“恶魔……”少年惨惨一笑,不知道今天多少次展露笑容,下巴都快要僵住了。
“我早该知道的。”
“很可惜,恶魔并不在这里。”“主任”深红的竖瞳中笑意盛放,她很满意少年的表现:“我是使者,恶魔的特使。”
“跟我走吧,同样,你也没有选择。”
“好啊。”出人意料的是,酩茶并没有瘫倒在地或是哭爹喊娘请求饶恕,他很平淡地答应了使者的要求。
“你看起来一点都不意外。”
“妈妈没教过你别跟精神病讲道理吗?”少年淡淡道。
“有意思。”
“彼此彼此。”
使者不再跟他扯屁,抬手一挥,黑色雾气组成的旋风从脚下升腾起来,带着呛鼻的焚灰味,逐渐将二者包裹在其中。
“这场游戏的残酷程度超乎你的想象,一定要活下去。”魔人认真地看着少年的眼镜。
“怎么突然说这些?”
酩茶一时被使者前后一百八十度的态度转变整懵了,刚才这位恨不得要他的命,现在却鼓励他在游戏里活下去。
“没什么。”使者转过身去。
“18岁生日快乐,酩茶。”
“诶?你说什么?”
待焚风将灵魂带往未知之处,洁净的办公室里早已空无一人。
窗台上的牡丹花彻底垂下了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