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泉篇)三十一、未知的结局
圣托蒂兰斯外围--残星--
包裹着群星的黑色布景,像是平静的湖面,为自己身上那一颗颗美丽动人的点缀,提供一个安全平稳的庇护之港。
在它无穷无尽的躯体之上,一个微不足道的螺旋漩涡,正在缓缓形成。漩涡扭转着周边的空间,向外缓缓吐出粘稠渗人的苍白色软泥。
漩涡吐出的苍白色,从烂泥的状态逐渐直挺膨胀,直至恢复成本来的面目--裁决官之后,那团螺旋深洞才放心的消失。
裁决官抬头望去,黯然失色的残星之上,两个庞大的身影正上下飞腾挪移,是两只活跃的石像鬼,一灰一蓝。
交错冲刺飞行后,它们就丢出手中巨大尖锐的长矛,投向躲在阴影中的残星。
然而,忘我冲刺的长矛未能刺入残星的内部,再冲锋到一定距离后,长矛就静滞了下来,前方泛起不宜觉察的波纹和涟漪,时钟指针的影子一闪而过。
静滞的长矛如同被倒放一般,平稳的回穿到它们主人的手中,好似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一样。
正当蓝色的石像鬼打算继续投掷长矛时,灰色的石像鬼发现了裁决官的到来,制止了它的行为。
两只石像鬼扑腾着翅膀,飞到裁决官面前,低下恐怖唬人的脑袋,放低了身段后,才缓缓开口:“未能及时察觉到裁决官大人驾到,是属下的失职无能,还请裁决官大人惩戒责罚”
“我还没那么不讲道理,不过,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等觉察到,有圣托兰蒂斯的神明违反界神游戏禁令,特意前来调查追责,但却无法进入残星内部”
“再投一次长矛看看”
裁决官的话让两只石像鬼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怠慢,蓝色的石像鬼再次高举长矛丢了出去。
果不其然,长矛如同刚才那般光景,原模原样的,回溯到蓝色石像鬼那宽大粗犷的手掌中。
“大人,这....”
两只石像鬼无法理解面前的异况,短暂的相互对视后,便将疑惑迷茫的视线投向毫无波澜的裁决官。
“那是时光之神所设立的特殊结界---时之界,你们突破不了很正常,不用觉得自责,如此看来,时光之神白度不希望我们插手”
“可....大人,规矩就是规矩啊”
“我明白,后续之事我来处理就好,你们先行退下吧”
“......属下明白了,大人”
虽然还是满腹疑虑,但裁决官已经下达了指令,两个石像鬼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再次向裁决官致敬后,二者一前一后,飞离了现场。
裁决官抖了抖自己悠长的袍袖,面前扭转起微小的螺旋,漩涡对着残星的方向飞快地转动着,随着速度的加快,漩涡漆黑的底部,逐渐显露出残星内部的画面。
发狂暴怒的金色身影,正在残星的冰原上无能狂怒,作践毁灭着冰原上的一切事物。
“本事没多少,可脾气是真的不小啊”
裁决官发自肺腑的感叹了一句,然后就默默地注视观望,看看这场闹剧是否会有别的走向......
残星内部--
嘶叫的金色触手相互交错,相互配合,它们飞跃至青冷的天空,对准阴影出现的地方撕扯撞击。
深青色的背景被触手撕碎,露出黝黑的伤疤裂痕,更强烈的寒冰怒风从裂痕中喷涌而出,冲刷着残星的冰原。
数不清的颗粒碎石跟随怒风的步伐,砸落在赫尔特的金色战甲之上,传出一阵噼里啪啦的刺耳回响。
兴奋不已的触手群,迫不及待的探入裂痕黑色的空间之中,想要将里面的躲藏之物拖拽而出。
一个高大飘忽的身影,被金色触手包围,慢慢显露着自己的身躯。
与其说是因为触手的拖拽,倒不如说是这个身影主动现身,金色的触手再试图接触时,就会毫无阻碍的穿过它的躯体。
没过几秒,那个高大的身影已经完全显露了自己的身躯,被扯开的裂痕也缓慢的恢复了原貌。
紧实宽大的披风包裹着整个躯体,披风的颜色一半漆黑,一半雪白,相互均匀对称,不多也不少。
被披风包裹的身体没有四肢,只有领口处露有时钟模样的脑袋,面部则是还在运作的表盘。
一本挥洒着纸张书页的古籍,一个调皮跳动的晶莹沙漏,紧随在它的身边,飞舞环绕,相互较劲,播撒五彩发亮的光粒。
这就是圣托蒂兰斯的时光之神---白度,也是唯一的一位,经历过天罚浩劫,但却能存活至今的初代神。
金色的触手还在不断地侵袭挥舞,可进攻却一次次落空。触手一遍又一遍的穿过白度的身体,挥落再冰面之上,留下裂纹后再度起身,继续着这种无意义的攻击。
“闹够了吧,赫尔特”
白度的声音雄厚沉重,带着几分平稳的感觉,就和时钟奏鸣的钟声有些相似,不怎么悦耳,可却能带来安心感。
“你觉得我是在胡闹么?为什么你们这些老东西全都不理解我,为什么你们就是看不到我的努力和牺牲,就是不肯认同我?!”
带着怒气和愤恨的咆哮,被气流和狂风包裹,化作半透明的光炮,带着怨恨与怪罪,掀起冰面的碎粒,冲向半空中的白度。
飞舞的古籍跃至白度身前,被它挥洒四散的老旧书页,瞬间凝聚,竖立起一层看似弱不禁风的纸墙。
半透明色的光炮狠狠冲击在纸墙之上,碰撞出猛烈凶狠的回响声,老旧的纸张虽因强劲的气流,被冲击的“啪啦”作响,但整体却纹丝不动,硬生生的将这股猛流给接了下来。
待到一切恢复平静,纸墙上的纸张又四散开来,跟在古籍的身后,漫无目的地飞舞滑翔。
“评价一位神的功绩,不是看他说了什么,而是看他做了什么;赫尔特,难不成,你以为你的父亲,是靠着愤怒和暴力,爬上领袖位置的么?”
“少提我的父亲!”
白度的言辞激起了赫尔特更大的反应,他的手中凝聚起耀眼嘶叫的电矛,不断地抛掷过来。
古籍再度打算出马时,却被沙漏敲了敲脑袋,带着不甘缓缓退落到后方,沙漏满意地蹦跶到前方,扭转身躯,闪现腾挪着,用身体将一支又一支的电矛击碎成破散的光粒。
“最伟大的战神,最伟大的领袖,获得这些空洞称号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全都死在这里了,都是些自不量力的蠢货,不过没关系,我会纠正你们这些老东西犯下的错误,成为界神,让圣托蒂兰斯再次伟大!”
赫尔特已经沉迷于自身的幻想中,无法自拔,越来越癫狂,投掷电矛的速度也越来越快。
“侵略者给予的成就,你真的有脸去接受么?赫尔特,就算成为了界神坐到了顶端,那又能怎么样呢?没有并肩战友的领袖,一文不值”
可惜赫尔特已经听不进去白度的劝诫,更多的电矛在他身前汇聚,光芒越发耀眼,越发的危险。
“孤身一人又如何?真正的英雄和勇者,就是孤身一人完成理想与大业,这就是名垂千古的代价!”
“不要以偏概全和断章取义,赫尔特”
“给我闭嘴!阻碍我大业进程的家伙们,全都去死就行了!”
光芒凝聚汇成了庞大的光柱,残星的一切似乎都被其点亮覆盖,光柱的掌控者已经疯到失智,口中不断重复着毁灭与死亡。
“嗖”细长的黑影跃向空中,笔直的刺向光柱,双方交汇的那一刻,传出了震耳欲聋的撕扯回响之声。
那就像怪兽痛苦的吼叫,刺眼的光芒无法再维持柱子的样貌,扭曲变形,时而膨胀,时而收缩,痛苦之声越来越剧烈。
直至充满光芒的雄柱被撕扯开裂,那道细长的身影才露出样貌---是初代战神的神兵,护星之枪---索拉里昂。
“砰”
刺穿光芒的索拉里昂,在赫尔特面前调转了枪头,用枪尾狠狠甩在赫尔特臀部位置的甲胄上。
“唔啊”
不可一世的赫尔特发出丢人的叫喊声,跪倒在已经裂纹满布的冰面之上,强烈地疼痛感让他无法动弹。
再他恼火地瞪向,漂浮在面前的索拉里昂时,战盔内的表情突然变得惊诧,恍惚之间,父亲那威严伟岸的身姿就站立在他的面前,眼神之中只有失望。
他晃了晃脑袋,再次小心的观望时,父亲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了,索拉里昂也静静的躺在面前的青雪之中。
“唔啊,白度,你这个家伙!”
没等赫尔特有所反应,他的金色触手们,便毫无预兆的背叛了他,死死缠绕锁紧他的四肢,让他连手指都动弹不得。
赫尔特被拖拽至半空中,停滞在白度的面前,那面容上的指针,不急不缓的走动着,平静的有些可怕。
“回众神殿好好反思你的所作所为吧,若你不能理解,战神这个称号有多么的沉重,那你离自取灭亡的那一天,也就不远了”
随后,赫尔特的背后显露出淡淡的阴影,化作为一个表盘,盘上的分针与时针正飞快地走动着。
那表盘逐渐演变为一个偌大的传送门,将赫尔特向内拖拽着,纵使他再怎么不愿意,也都无法改变被送走的结果。
“放开我!少在那高高在上的说教了,白度,你干的破事以为我不知道么?你这个该死的叛徒,有什么脸面再这里跟我指手画脚?你明明知道最后那场战役的结局,为什么还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回答我,你这个叛徒,回答我啊!”
赫尔特刺耳的咆哮,并没能换回他想要的答案,直至他被拖入传送门中消失之前,白度再也没有吐露出任何一个字,一直到传送门完成任务消失之后,它才昂起脑袋长叹一口气。
白度缓缓降落至冰面之上,轻淡素白的光芒从披风中涌出,化作细长轻柔的线条,轻轻抚落在青色的冰层上。
碎裂的冰块像是被光线吸引,它们再线头前聚集、重组,没一会儿就变成了两只,冒着微微寒气的青色手掌。
这双冰手小心谨慎地捧起索拉里昂,为其抚去沾黏在枪身上的雪粒冰渣。
“你本不必出手的,老朋友....可能真的是我们的错吧,因为我们的失败,才让赫尔特他们仓促上位,被迫接受他们并不能理解的重任”
索拉里昂的颤动,打断了白度的自责,它并未认可白度刚才的言语。
“呵呵,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呢,老朋友”
白度没再多说什么,它的那位老朋友一向如此,比起指责他人的过错,他更愿意反思自己是否有做错之处,有时候谦卑得都不像是圣托蒂兰斯的战神。
白度缓缓飘至索拉里昂原本的位置,将其放回那堆已经褪色的战甲中央,动作缓慢又小心。
接着它又挪动至旁边,用那双青色的手掌,将歪斜移动的武器挪回它们本来的位置。
“以你的能力,没必要亲自动手干这些杂活吧?”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白度并没停止手头的动作,再摆弄好面前的器具后,它才缓缓转过身,回答了刚才的问题。
“为自己的战友整理仪容,是件庄重严肃的工作,你不会不懂吧,裁决官”
“的确,是我失言了,还请你原谅....只是,我确实没想到,时间的掌管者,会拥有那么丰富的情感”
裁决官一边说着,一边从半空中飘落至冰面,跟白度一样,他也选择了这种微不足道的降落方式,优雅、平静,不带一点波澜。
“所以,你是来追究责任的么?”
在白度询问的同时,古籍与沙漏都已做好了防备,没有了之前应对赫尔特那种轻松欢脱的气氛。
“传闻中的失落神器,命运之书与时光沙漏,没想到今天居然能看见实物,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可据我所知,这两位神器不是对立互斗的关系么?”
“那只是些经过恶意揣测后,散播的无良传言罢了,哪个神器被创造出来时,不是用来相互争斗残杀的?神器魂具的对立与否,最终还是要看使用者的能力和格局”
白度用手掌轻轻抚过两小只神器,两个小家伙发觉不用战斗后,就再次欢快地绕到白度身后,继续它们的追逐打闹。
“有道理,就跟索拉里昂一样吧,再别人手中,它是令人闻风丧胆,代表着毁灭和杀戮的不详之兵,但在你那位老友的手中,它又变成了守护和平,带来安宁的卫士”
“这么看来,你并不是来问罪问责的了?”
白度一边说着一边将身躯慢慢后仰,这是它放松下来的一种表现。裁决官也略微放低了姿态,毕竟他确实不是来打架的。
“我们就不要继续打哑谜了,你我二者都能跨过界限,观望每个维度,每个世界的时间脉络与走向,你早就清楚,我会来解答你的一些疑问,所以,请直接发问吧,白度”
裁决官挑明了自己到此的原因,跟白度一样,顺应这个维度的时间线发展而已。漆黑深邃的面容,与指针跳动的面容相互对视,谁也猜不透二者现在有何想法。
“那就不绕弯子了......那条我看不清脉络的时间线,它最终的走向,可以透露给我么?”
“果然如此么”
听着白度谦和恳求的语气,裁决官有些无奈,这和他预知看到的走向差不多,白度的执念一直聚焦在那条,被迷雾包裹的时间之线上。
“很抱歉,我也无法回答你,和你一样,我也能穿透那条时间的脉络,但它的流向,自始至终都被无法驱散的迷雾围绕守护,连我也无法看破预知它”
“这样啊......我明白了,感谢你的坦诚相待,明明我们还是敌人来着”
白度的语气夹杂着遗憾,但它还是认真诚恳地,向裁决官表达了谢意,即使这个答案并不是它想要的。
裁决官兜帽下那深邃黑暗的面容,似乎有了一丝波动:“值得么?白度,因为一个人类,因为一条未知的时间脉络,就为了迈向那个未知的结局,牺牲掉自己的一切,背负上所有的骂名和苦难.....这样真的值得么?”
白度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疑问,它扭过脑袋,扫视着冰原之上屹立的武器和残骸,缓缓开口:“他们才是牺牲了一切,我的付出与他们比起来,简直微不足道”
时光沙漏像是再安慰自己的主人一样,轻轻蹭弄着白度的身躯,五彩斑斓的沙粒,从沙漏的身体滑落,跟随寒风的脚步,四散飞舞,亮着迷人的光彩。
裁决官看到这一景象,自言自语着:“当时光沙漏的沙粒,变得如彩虹般迷人耀眼时,这代表着它的主人,时间已所剩无几”
“你的知识面还真是广泛呢,感觉你跟永智那家伙很聊的来”
“还是算了吧,初代永智之神是智慧的源泉,我永远也无法匹敌”
二者都尴尬的笑了笑,默契的偏过头,看向遗骸之海的中间位置。初代永智之神的魂具---万念之笔与智慧之册,正靠在那把显眼的银黑色亡镰身边,像是在闭目养神,接受着寒风的洗礼吹捧,似乎并没有听见二者议论的内容。
“裁决....你是因为看到了我的结局,才会利用界神游戏,让克欧娜暂时失去了部分神力是么?”
白度转回头看向裁决官,抛出了第二个疑问,在它所观测的时间线内,克欧娜并不应该失去神力才对。
“是的,为了我的一点私心,我暂时封印了她一部分力量,再我看来,为了圣托蒂兰斯牺牲了一切的时光之神,不应该落得,被自己挚友的女儿,用丰获圣剑贯穿胸膛,从而殒落的凄惨结局”
“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还有另一点,我希望能打破预言,这样一来,也许你能重新回到全盛时期,我一直渴望着,与全盛时期的时光之神交手”
白度有些哭笑不得,裁决官费心尽力,绕了一个大圈子去干涉自己的时间线,到头来的原因却那么朴实单纯。
“惩戒的预言无法被打破,你我都明白这个道理.....从我拥有了感情,选择为了他们,干涉改变时间线脉的走向,放弃我本该履行的责任时,我的结局,便注定是凄惨而终了,这就是我要付出的代价,我会欣然接受它的到来.....很抱歉得辜负你的心愿了,在这个维度,这条时间线内,你我终究是没有交手的可能”
“无需道歉白度,就算是神,也不可能万事称心如意,这点我们与人类一样,短暂又漫长的一生后,总会有遗憾伴随我们一起踏入冥河”
“没想到你的格局比我更开阔啊......你说的没错,我们与人类一样,同样会抱有遗憾与世界告别,我的遗憾,就是没机会看见,那个人类时间线的后续走向”
螺旋黑洞再次开启,裁决官的身躯被一点一点的吸入它的腹中:“别对自己太苛刻了白度,至少再这最后的时间里,别再压榨自己的价值了”
“感谢你的好意,但你也清楚,只要我的时间还没停止流动,我就会尽我所能,去做好扳倒你们的一切可能”
“的确如此呢”虽然看不见表情,但裁决官的语气却带上了几分喜悦之意:“不愧是圣托蒂兰斯的初代众神们,你们是我遇见过的,最执着,最难缠,也同样是最伟大的敌人”
“彼此彼此,但作为敌人的我,也想给你提个醒......你的结局,也不应该那么落寞凄惨才对....裁决”
白度的语气有些惋惜,它探究过面前这位可敬之敌的结局,同样是一个让它也无法接受的结果。
“我的生命与能力,都是由创世大人所给予的,为了创世大人,那样的结局,我也同样会欣然接受。保重吧,白度,不出意外的话......你我就不会再见了”
说完这句略显沉重的告别,裁决官的身躯便被黑洞彻底吞噬,消失在了残星的寒风之中。
“保重,裁决”
白度抬头看向深青色的天空,它的目光似乎毫无阻碍的突破了残星,突破了圣托蒂兰斯,轻快地滑过内兰平原,最终停留在临泉,停留在那座古老肃穆的城市之上。
“该有的前置条件都已经铺垫完成,接下来就看你自己,是否有能力穿过迷雾,走向那未知的尽头了”
恢复日常的残星,再一次被狂躁的寒风笼罩,那一望无际的青色冰原之上,一个孤单寂寥的身影,又独自忙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