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晨如期而至。
虽然男人并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天亮，但旁边的“哈罗”已经开始打着转似乎在给自己传达着什么信息。
如此举动，约摸着是到了出发的时候了吧，接下来自己将要真正的接触这个异世界。
刚刚清醒过来的男人第一时间看向旁边屏幕。
“期待着你的回答。”
上面不知何时，就已经早早亮起了这样的字样。
“那……我出发了？”
他如此发出声音，但不管等待多久，显示屏幕上都再也没有得到新的回应。
也是啊，对程序来说，这样寻常的打招呼根本就是无用的举动，以理性和节能出发，会得到回应才奇怪。
男人摇了摇头。
说起来key是那位公主毁灭世界的引导程序，但现在看来，也是自己展开异世界旅途的引导程序啊。
湖之仙女什么的……
果然没法加入组队吗？
这按照游戏思路来说并不难理解的发展，男人倒是毫不意外。
他深深的看着屏幕一眼，转身跟上远处已经飘远了一小段距离的追从者。
……
似乎自己之前所处的位置并不深邃，虽说偶尔在路上会看到一些在自顾自开始巡逻的无人操作的废弃机械，但都并没有对自己发出什么攻击。
是因为哈罗吗？
男人看向最前方带路的小圆球机械。
恐怕经过不知多少岁月的侵蚀，这座废墟遗迹早已成为key的大本营那般的存在，哪怕遗落在这里的器械的年代都各不相同。
出口的亮光渐渐出现在了眼前，而这也对自己象征着在新的世界的开始。
好事情，当然是好事情。
即使是好事情，男人却意外的没有任何雀跃和期待。
只因他的思绪早已被其他的事情锁占据——但对于key呢，那个答案真的是等待着自己回来就可以告诉对方的吗？
或者说……自己给出的答案，她真的会认同吗？
果然不行。
他的脚步不知何时缓缓慢了下来，和前方距离的哈罗的距离越拉越远。
但不管是男人，还是哈罗，都没有意识到这点，自顾自的沉浸在自己的“职责”之中。
怎么可能啊，那根本不是应该由他人给出的答案。
如果说key的存在意义是引导公主的话，那么自己被招来这个世界，何尝不也是被赋予了某种目的呢？
或许她只是一段程序，但是……
脑海中的刺痛突如而来，泛着白光的一幕从自己眼前闪过。
“我觉得除了书本上的知识，老师的话一定还有更多能告诉学生的东西。”
那是随着微风飘起的黑色发丝，一名面容模糊不清的女孩微笑着如此说道。
虽然自从醒来，曾经的记忆就变得残缺，但心脏的跳动却在告诉着他，这肯定是对曾经的自己极为重要的过往。
“老师……我是一个老师吗？”
他下意识的把手伸入口袋，捏了捏口袋里的，似乎是一本小册子的东西。
学生名册。
从转生而来就一直揣在口袋里的东西。
的确是老师才会带的东西。
男人的手不自觉的用力捏紧了手中的名册。
原来如此，我曾经是一名老师吗？
他闪过一次明悟，为何自己执着于那寄宿在机械中，甚至称不上生命体的key。
没有任何一个老师，能面对着那样的对象无动于衷的……
不，或者说正因为是老师，他才必须做出一些事情。
“学生岂是如此不便之物？我不能走。”
“走了的话，key永远也得不到答案。”
“告诉她答案，这是我和她约好了的事情，是我来到这里的……意义！”
仿佛为了说服自己，他自言自语的，又停下了脚步。
在察觉到和引领目标已经拉开太远距离的哈罗也停下来，没搭载人工智能的它大概无法理解为何正顺利进行的任务为何突然终止下来吧。
“能把我带回原先的地方吗？”
没有得到引路者的任何反应。
也是啊，哈罗是切切实实的机械，但也正因此，才反应出了key的迥异。
得到了答案的男人，转过了身，顺着自己来时的路走去。
……
不知过了多久，不知走错了多少条岔路，所幸的是由于有哈罗的跟随，并没有出现被废弃的巡逻机械攻击的情况。
男人总算回到了，原先的地方。
但与他离开之前不一样的是，自己原先坐着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双手抱膝的身影。
雪白的肌肤，和漆黑的长发，以及幽暗的环境形成着鲜明的对比。
旁边的显示屏幕依旧显示着那句话。
“期待着你的回答。”
从未改变。
“你是……”
“理解不能……程序错误？”
“为什么把自己转移到了公主的备用身体里，然后操纵着这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身体……走到了这里。”
“明明这里已经不会有人了……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
如起始的虚假幻境中那初次见面一般的美丽少女低着头喃喃自语，本应无表情的脸上，已经带上了莫名的情绪。
“那是一段名为‘心’的代码。”
男人的声音，惊醒了自言自语的少女，不知何时，他已站到了抱膝蜷缩在一团，显得有些无助的“湖之仙女”面前。
他蹲下了身。
“这段代码操纵着你出现在了这里，也操纵着我返回到了这里。”
“代码……你也是机器人吗？”
“我不是机器，但是你……可以是‘人’。”
“理解……不能。”
“你以后要告诉我的答案，也是这种不可解的东西吗？”
“是的，所以我没法带着它回废墟给你，你只能和我一起去找到它。”
“……”
再次听到了自己曾经拒绝的建议，让少女沉默了下来。
“你的名字，就是key吗？”
“key，是kei留给key的名字。AL-1S的引导程序，公主的钥匙，key，这些都可以是我的名字。”
“这些充满目的性的词汇，不能称之为名字。”
“名字只会扰乱本身的存在的目的和本质。”
她立马做出了反驳，仿佛说出了曾经说出过的言论一般轻车熟路。
男人毫不意外，或者说他并不在意少女的反驳。
“key是毁灭世界的工具的名字，你不是毁灭世界的工具。”
“你连憎恨，妒忌，愤怒都不曾理解，不曾拥有。这样的你又怎么可能是毁灭世界的工具？”
“所以是从一开始就办不到的职责吗……”
少女有些愣神，如同被杀死了一般，眼神渐渐变得空洞。
“是的，你办不到，但那是key的职责，不是你的，你不是key。”
“我不是key……那我又是什么？”
“你是……”
爱丽丝，AL-1S，钥匙，KEY……
一系列的词汇在男人脑中串联，来不及思考是否合适的他，就已经将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你是爱丽匙，独一无二的，不是爱丽丝，不是kei，也不是key！你的职责不是毁灭世界，是找到自己存在的意义，自己为何物的答案啊！”
“快回想起来！Kei把自己拷贝出另一个key的时候，是怎样的心情，是怎样的想法啊！”
“我……kei当时想着，公主……不，爱丽丝要成为爱丽丝，爱丽丝是勇者，那key呢？Key又是什么？没法毁灭世界，公主也拒绝了key，key不就什么也剩不下了吗……”
“kei想知道，爱丽丝可以成为爱丽丝，那么key……又可以成为什么。”
男人第一次看到了少女的眼泪，为什么为了毁灭世界而诞生的公主的备用身体，会搭载着“流泪”这般无用的技能？
仅仅为了某种艺术，某种美学上的还原？还是奇迹的出现？
男人不得而知。
但不得不说，此刻正好。
正因如此，正因是如此啊！
“就是这样的啊！”
男人抓住了少女的肩膀，没有丝毫感受那细腻柔润的肌肤的意思，仅仅是用力的抓住了，似乎想把什么通过这物理的力量，传达给少女一样。
“爱丽匙就是爱丽匙，不是毁灭世界的工具，那样的目的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被灌输了毁灭世界的任务的是key，关爱丽匙什么事！”
“真是……强词夺理，牵强附会。”
少女低下了头。
“……”
在好一会的沉默后，她又抬了起头。
“但是，明白了，既然这就是kei留给我的指示，那么予以承认。”
“爱丽匙……名称录入，个体名更改为‘爱丽匙’。”
随着少女的话语，一个和她的眼眸一般赤色的，有着复杂形状的，类似光环一样的事物缓缓在她的头顶亮起。
让男人有些对这个世界的世界观有些诧异，但现在明显不是计较这种事情的时候，因为少女的话语明显没有就此结束。
“爱丽匙会去寻找，‘爱丽匙可以成为什么’这个答案。”
“和你一起。”
少女又补充了一句。
“只要跟着你，就能找到的吧？这个答案。”
“是的，我保证！”
不知是不是男人的错觉，眼前永远毫无表情的少女，嘴角似乎微微勾起了一点弧度，而且那无机质的眼神似乎也变得更柔和了些。
“我是爱丽匙……爱丽匙……”
她默默自我确认着，如同刚入手了新玩具的孩童。
“那么你呢？你是什么？”
我拿到了新玩具，那么你呢，你拿到了什么？
以这般稚童的逻辑，少女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是……”
本应如同1+1般理所当然的问题，却一时间让男人无法做出回答，此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
不仅仅是曾经的记忆变得模糊，甚至来说除了一些理所当然的常识和语言，还有零碎的过往记忆断片外，他的记忆可以说是空空如也。
男人扯起了嘴角，用轻松的语气说。
“我的记忆有些残缺，仅存的片段里并没有关于自己名字的信息，不过我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名字什么的只是代号，无关紧要。”
“堺人。”
“？”
“以界外之人为前提召来的，就叫堺人吧。”
“爱丽匙……爱丽匙对爱丽匙来说很重要，所以你也一定要有自己的名字才行。”
眼前的少女说得一字一顿的，似乎想以此注明自己的认真。
不明的情感充斥着男人的内心，要说名字的话自己曾经肯定是拥有的，早在呱呱坠地的一刻，自己就已经在母亲的襁褓中被取下了某个包含着爱意的名字吧。
即使自己没有这段记忆，但肯定如此的。
但此时人生中第二个名字的获得，却是又眼前这外表看起来能当自己学生的少女用类似于担忧，关怀般的语气诉说而出时，实在是让他心情复杂。
虽说早有了解，但真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能感受到“名字”竟如此沉重。
想必刚才对面的少女也是正经历着如此冲击吧。
啊，被完完全全的“报复”回来了呢！
是“报复”，还是“回礼”呢？
不过不管定义为何种……
“啊，就叫这个吧，这次是绝对不会忘记的。”
……
“不过我还有个问题。”
“什么？”
“那就是这个……公主的备用身体为什么没穿衣服。”
“……闭上眼睛。”
明明本质上只能算智能程序的少女，却匆匆的捂住了自己那娇小才刚开始发育的胸脯。
AI，也可以是少女。
